第六百二十一节 曾山的变化
不偏不私?呵呵,曾山听到皇帝陛下的这番官面文章之后,心中一阵嗤笑之意。派自己这个同龙致远有着相当不错关系的辽东巡抚去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偏私,而其潜在台底的言外之意是毋庸置疑的,当然自然而然也潜藏着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对龙致远的不放心,这同贵妃娘娘私底下流露出来的意思是相吻合的,曾山心中也透亮的很。
不管如何有了皇帝陛下、贵妃娘娘的旨意和透露出来的言外之意,曾山对于自己到辽东去的任务有了一定的清醒认识,那就是要保证龙致远在位皇家利益服务的同时,对他进行必要的监督和限制,当然在曾山的心里面还偷偷加上了一条管理。
其实说到管理,原本是没有曾山什么事的,说到底,龙致远的职务多重身份大部分都是隶属于东厂、皇家内务府管辖,那个所谓的还没有开张的辽东船舶司吏目虽然也是归朝廷行政管辖,但是不归当地政府统管,而是由户部直接隶属。
但曾山并不这么看,既然贵妃娘娘让自己掌控辽东,打造成整个贵妃当在外的坚实牢固的基础所在,为刚出生的皇子登基,成为太子而打下基础,那么自己就必须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成为贵妃娘娘最忠实的马前卒,冲杀在前,做到这一切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掌控辽东。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把曾亮留在了京城,一则原本就想这根独苗好好读书上进,二则也是想让他不要再同龙致远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密,因为过去山东的经历让曾山心中非常清楚,龙致远绝对不是善男信女般的存在,如此人物,自己的儿子还是离远点的好,要不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设计进去了,反而让自己落得一个被动的局面。
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希望很快落空。当曾山的车马到达山海关的时候,派出去调查辽东本地状况的人回来了,将实情一汇报,曾山听完之后,心中顿时一冷,辽东的水似乎太深了,而且龙致远所拥有的影响力和势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说李成梁是镇辽东的话,那么龙致远所代表的势力那就是富辽东,整个辽东近百万人口的吃喝拉撒人全部都参与进去,每一时每一刻辽东人都离不开昌盛号的存在,更为重要的是,昌盛号用他的股权可以说将大部分辽东豪绅一网打尽,拢在自己的手中,这样一来,等同于辽东大户之间形成了一个利益同盟,这种情况下,掌控辽东?如果没有龙致远的配合,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想到这里,让满腔热血要在辽东开创一番事业的曾山,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挺不是滋味。
不过不管如何,事情还是要做的,曾山的心思在这一刻也有所转变,既然无法将龙致远掌控在手中,那么自然就应该配合下去,两人的利益结合的更加巩固才是最佳的未来之路,因此在此时的曾山是决定好了的,等到了辽东处理完张凯贤的事情,同龙致远好好深谈一次。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曾山到了广宁巡抚衙门之后,并没有急着去见龙致远,在他看来,眼下自己处理张凯贤的案件,应该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很好武器,定一定,让事情发酵发酵,龙致远要是沉不住气,为这件事情着急,到时候主动找上门来,自己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很多事情也就好谈多了。
可没成想龙致远没有等到,倒是张凯贤的请罪奏章就已经上递,说自己一时糊涂,弄错了事情,沈有容、龙致远公忠体国,乃是朝廷应该表彰的典范,而不是被打击的对象。皇帝陛下没有任何批红,直接把这篇奏章转发给了曾山,要他全权处理此事。
曾山看着这奏章,心中就不是一般的冷了,而是如同掉入了冰窟窿一般难受。从这件张凯贤主动认罪的事情上说明了什么?也许对于外人,或是不明白细节的人来说,会认为是张凯贤畏惧皇帝陛下的处罚,不满文官集团将他拿出来当炮灰的事实,做出了这种倒向皇帝陛下的事情,用这篇奏章向他曾山、皇帝陛下发出自己的信号,表明效忠的意思。
可事实是这样么?并不是如此,曾山心中清楚的很,这绝对不过是表面现象。要知道张凯贤兵备道一名,如果不是被人拿住把柄,拿到痛脚,这种关乎前程的大事情,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要知道,诬告朝廷大臣的后果是什么,不说别的,张凯贤日后的仕途之路肯定是要断掉了的。而对于一名官员来说,没了上进的阶梯,哪和要了他的性命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张凯贤要真的是背叛了文官集团,难道皇帝陛下就能收留你了?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么,在曾山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要知道皇帝陛下看人看的是一个忠字,张凯贤先为自己没有当上辽东巡抚而揪心,跳出来直指龙致远,其实是在发泄心中对于皇帝陛下的不满,如此打了陛下脸面的人,以万历皇帝的心胸,怎么可能容忍下来呢?
所以皇帝陛下不能宽容的对待张凯贤,这是肯定的。那么张凯贤又怎么可能有恃无恐的进行反水,仿若找到了什么依仗似的?这还用多说么,必然是龙致远站在他的背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个开原兵备道收服到了自己的囊中,成为自己人的所在,这才有了张凯贤的有恃无恐,有了他背叛文官集团而不怕报复的经历。
果然接到皇帝陛下转发张凯贤请罪折子的第二天,郑承宪的信到了,说的很明白,张凯贤已经投效了贵妃党,希望曾山在处理的时候能够网开一面,不要太过严厉,重重申斥,轻轻处理就好了,毕竟现在贵妃党的班底才刚刚组建,人丁不旺,能有任何人加入进来,都应该大力扶持和帮助,只有大家拧成一股绳子,这艘大船才能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合作?如果这个时候曾山去找龙致远合作,那么必然要降低身份,对这位富辽东的最大代言人低头,今后恐怕很多事情上就要听从这位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青年人的摆布,弄不好要落到如同张凯贤的下场一样,成为人掌控的傀儡,要你哭,你就哭,要你笑,你就是想哭也要笑,想到这里,曾山的心思也起了变化,这种境地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
更何况如果辽东的局势掌控不到自己的手上,曾山就谈不上建勋立功的手段,没有了功勋,如何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迈上大学士、阁臣的阶梯呢?所以曾山在这一刻就清楚,同龙致远发生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可控不可控而已,利益冲突到什么程度,而双方又能不能有缓解的余地罢了。
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急着同龙致远见面,而是在巡抚衙门之中稳坐钓鱼台,等待龙致远上门的拜访。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龙致远在他刚刚继任的那个时候让自己的手下前来贺喜,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也同样送了不少东西,给了一张关外的十里庄子的地契,但是人始终没有露头。
这让曾山心中原本就有的疙瘩更加放大了,觉得龙致远不尊重自己,不将自己这个辽东巡抚放在眼睛里面,好么,既然如此,哪你也别怪我不给面子。于是,曾山也不等龙致远上门谈谈,就直接去三下五除二的将张凯贤的案子解决,罚俸数月,申斥一番,仅此而已。
说到底,其实曾山可是冤枉龙致远这位大忙人了。在他继任的时候,正是青年军军事改革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整个军队都面临调整、换血、打散重建的问题,人心浮动,利益纠葛、山头主义、派系分割之间的对立,都是龙致远需要解决的问题,因此龙致远哪里敢离开这里半步,只能死死的钉在青年城里面,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当然这种军队整编的事情肯定不能透露给曾山知道,不管如何,曾山是大明王朝的既得利益者,他维护的必然是大明王朝的利益集团的利益,同龙致远过去虽然有合作,但是在未来未必是同路人,万一要是将这种消息通告给了对方,那么最终会是一种什么结局不言而喻。
所以龙致远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生意要谈跑了一趟蒙古口外,所以没办法过来同曾山相见,等生意完结之后,再来同这位在山东一起战斗过的世伯见礼。话说的客气,要是曾山心中没有纠结也不会在意,如同清风浮云一样飘过也就完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要知道曾山的心里面对于龙致远的所作所为原本就有疙瘩,再被龙致远这番话一放大,立刻有了新的决定,他要对龙致远给自己这位辽东巡抚摆架子的行为制造些不痛快,让龙致远明白,自己是大明王朝的封疆大吏,是有权威性的代表。
于是,曾山处理完张凯贤的事情之后,没有回广宁,而是直接驻跸于辽阳,并且放出风声要将这巡抚衙门改到辽阳来,再让族侄曾六金到街上收购房产,做出一副要扎根辽阳,立足辽阳的态势。
曾山早就已经调查清楚,这辽阳就是龙致远的大本营,将巡抚衙门设立在这里,不管对于龙致远的威慑和对他身后势力的掌控都着相当的好处,这叫做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人说龙致远是辽东的虎子,他曾山偏偏要摸摸这只老虎的屁股,更何况移动巡抚衙门场所这一招,就是对于辽东各方势力的试探,想要看看大家对于自己这个巡抚上任的态度是什么样子的。
将巡抚衙门放到辽阳,最不高兴的不是龙致远,而应该是辽阳知府。曾山自己也是做过济南知府的人,这布政司、巡抚衙门、知府衙门都在一个城中,呵呵,知府就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没了权威性最是难受,以己推人,自己是如此不舒服,难道辽阳知府就能开心了?别看见面的时候恭恭敬敬的摸样,实际上心里面还不知道怎么骂娘呢。
当然这位辽阳知府不是重点,重点是背后的龙致远。在曾山看来,你龙致远如果主动上门,问题不大,咱们谈,谈得拢,自然一切好商量,日后还是合作关系,如果谈不拢么,那么就存在一个谁让步的问题,毕竟龙致远和他自己都是属于贵妃党的中坚力量,那么就应该是谁能获取的利益最大,谁就最应该让步。
拿定了主意,等待龙致远到来的过程中,曾山倒也清静起来,放松了心态,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游历辽阳周边的名胜古迹,一副逍遥自在的摸样,将作为陪客的知府给弄得叫苦不迭。房中,曾山呼呼大睡,身边躺着一名美娇*娘,乃是辽阳知府送来的歌姬,也是典型的北方美人,身材丰满怡人,让曾山好生欢快了一番。这颠倒鸾凤最伤*精力,好歹曾山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一个晚上梅开二度已经有些透支,无奈美人恩重,男人么,那里还管得住下面的这但东西,所以早上睡的很沉,天放亮了都没有起床。
正在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外面有人喊着:“老爷,老爷,您起来了么,外面出了点事情,标营把总石鸿派人来禀报说,六爷在外面被人拿了,他正带人出去准备救人呢~!”
“嗯?六金被人拿了?这种小事情还要找我?去找周师爷,让他出面,拿我的片子去把小六救出来也就是了。”曾山还没清醒过来,很是随意的说了句,然后翻身想再眯瞪会儿。
外面的管事没了声响,想来是得到了主子的命令去传达消息去了。原本么,按照曾山的想法,自己的族侄他会不清楚?哪就不是一个品行太端正的人,不过对于这一点曾山并不在乎,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清廉官员。
只要人对他有用这就够了,看重曾六金,就是看中了这小子手黑,能折腾,所以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曾山都交给他处理,既然要将巡抚衙门放到辽阳,自自然然的在这里弄些产业出来也是正常,哪怕最后就算是巡抚衙门应为利益交换而不能设立在辽阳,但是产业霸占下来就是自己的,好处自己多吃多占,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谁知道片刻之后,一个声音急促的又喊了起来,言到:“东翁,东翁,您醒了么?外面的局势有些不对,出事情了。”
用力眨了眨眼,这个声音曾山自然熟悉,乃是自己的师爷周世伟。他也算是自己的老人,当年在济南就已经跟着自己,不过因为刘润普的存在,而不大受到重视罢了,自从刘润普被龙致远收走,去向不明之后,曾山就将周世伟提拔上来成为了自己身边的首席幕僚。
这个周世伟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才,但是做事情极其稳健,很有板眼,眼下他的声音似乎透露出一丝急偟之色,这说明外面的事情恐怕不是他能够解决的。心中一紧,曾山彻底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来,双手揉了揉脸,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内室,打开房门,见到周世伟之后,沉声问道:“怎么了,是六金被抓的事情么?谁抓的,不肯放?”
苦笑一声,周世伟作了个揖说到:“东翁,这抓人的人,您也认识,不是别人,就是龙致远,所以在下不敢怠慢,还是尽快回禀大人为是。”
说起来,周世伟也是刚起床,就得到下面管事的通知说,曾山让他出去解决曾六金的事情,一向做事情沉稳的他,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登上高处往外观瞧,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抓巡抚的族侄。
这一看不要紧,他一眼就认出了龙致远的存在,要知道当初在济南府的时候,戡乱杀人,周世伟是亲眼目睹了龙致远的赫赫武功,杀人如割草的手段,心中怎么可能记不住这位人王呢?更何况东翁在辽阳等什么,他会不知道,所以看到龙致远出现,就清楚这件事情自己觉得解决不了,只有通报东翁定夺才是正途。
心中一惊,接着稳定了下来,龙致远来了,嗯,总算是来了,曾山如是想到。来回踱了两步,定了定神,曾山沉稳的问道:“把来龙去脉给我说上一遍,要仔细些。”
周世伟原本就出去了解了详细的情况,知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老老实实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接着言到:“东翁,看这架势,似乎龙致远这头小老虎,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他摆弄六金爷,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您来的。”
点了点头,曾山没有急着回话,而是摸了摸胡须,说道:“这还用说么,这是向我立威呢,呵呵,好,好,好,果然还是那个强势的龙致远,既然如此,咱们不用管,让他们去闹,闹成什么样子最后都要来见我的,见招拆招就是了。”
略微迟疑了会儿,平日里也吃了曾六金不少冤枉的周世伟开声说道:“可是六爷被对方拿着,这要是出了些纰漏,干碍您的脸面,总不是个事儿啊~!”
摆了摆手,曾山淡定的说道:“这个不用担心,他知道是我的族侄,想必龙致远绝对不可能下黑手的,受些小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我担心的是石鸿,他万一要是被架住了,同对方动手,不管是那边要是流血的话,这事情就不好办了,你差个人通知石鸿撤回来。”
“是,东翁~!”事情紧急,周世伟也不敢怠慢,立刻出去传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