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节 投靠
夜幕降临,看着酒桌之上很快就打成一团,热热闹闹的李重山和郑国泰二人,龙致远心里面有些头痛。自己这个小舅子可不是个有心计的人,虽然提醒了他对着贵妃娘娘的弟弟有些话不能乱说,但毕竟青年少年,有时候情绪起来了,显摆几句,露了底细,传到宫中去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当然眼下可是不大好再多说些什么,要不然太过着相,让人见了未免有不坦诚相待的意味,当下还是要给郑国泰找些事情做才是对的,免得节外生枝。
只是当下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弄些事情出来,不过既然郑国泰隔不开,李重山这个自家的小舅子倒是好使唤些,正想着,就听到门外有人通报到,金州卫屯田大使尤煦求见。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愣,但随即了然于胸,要人将尤煦喊进来,转头笑着对郑国泰、李重山二人说道:”两位弟弟,咱们买卖上门了,嘿嘿,今天白日之时,可是没有白去金州卫。”
片刻之后,尤煦胖墩墩的身子,滴溜溜的滚了上来,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傻笨,但绝对是心思细腻的主儿,见到堂上龙致远高坐正中,李成梁的孙子和另外一位不知名但看上去气质就不是普通人的公子坐在两旁,很明显,在大堂之上,只有龙致远才是地位最高的人,于是推金山倒玉柱,噗通跪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匍匐到龙致远的脚下,高声喊道:“罪人,尤煦白天被贵人教化,深感罪孽沉重,所以连夜赶来输诚。”
边上的李重山呵呵一乐,对着尤煦说道:“耶,这不是那位高喊骆博轩罪大恶极的胖子么,早上还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摸样,怎么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却变成了罪人了?角色转换也太快了吧,我看那辽阳城中的戏子都没有你变脸变得快呢,哈哈哈哈~!”
一挥手,龙致远止住了李重山的耻笑,他知道像尤煦这种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小人,在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任何的节操廉耻之说,但是不管如何,人既然能来,自己就要有气量,平白羞辱他人,除了言语上赚些便宜,可是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
上前一步将尤煦扶了起来,龙致远面带微笑,温言细语的说道:“唉,尤大人你这是为何啊?我等一不是你的上官,二不是巡抚、总兵的巡查,哪里当得大人如此重礼,可莫要折杀我等了,早上去金州卫,也不过是因为宋指挥使乃是我等旧交,特意前去拜访罢了,却不知道大人您这罪从何来呢?又向我等毫无隶属关系之人,请的哪门子罪呢?”
尤煦刚刚站起来,见着龙致远面上的笑容,就知道自己刚才那副作态让人不爽,别看笑的温和,但是却如刀子一般在割他的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方根本就不承认自己就是为了金州土地的事情而要除去宋年呢?
他偷眼看了看龙致远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一顿,立刻明白过来,的确,这宋年的事情说透了是巡抚、总兵正印官的事,同人可没有关系,请罪的的确确是找不到眼前这个龙致远,自己找了人家,如果人大包大揽的接了下来,最后可是落人话柄,无私变有私了;
唉,也不知道这些青年是怎么长起来的,怎么一个二个的心眼真是多,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还什么狗屁事情都不懂,天天傻乎乎的当着穷措大呢。不过龙致远愈是如此做派,他心中愈是害怕,就连当初出来的时候同自己娘子商量着,看看能不能提些条件交换的心思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种人面前抖机灵,可是找死的事儿。
想透了之后,哭丧着脸,尤煦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帖子,然后高声说道:“是,是,下官疏忽了,疏忽了~!实在是宋年倒行逆施,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我实在看不下去,他贪赃枉法,无恶不作的行为,因此想要去巡抚、总兵衙门告首,但孤身一人上路又怕被人灭口,白日见诸位都是少年英雄,所以特意上面寻求帮助,请您诸位一定要帮帮在下才是。”
一番话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是意思却是说明白了,也是按照龙致远的心思说得。原本么,他龙致远就管不了这金州卫城,宋年再不像话,再弱势,也是朝廷的三品武将,要是自己随意的凌辱,那么,日后传了出去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开始的时候,尤煦所说的什么请罪的话茬,龙致远接都不接,只是拿话推搪,就是为了避免李家心中有所嫌隙,为了避免传到朝廷之中,让人生疑。
见尤煦知情识趣,龙致远也不绕圈子,面上严肃了起来,说道:”虽然隶属不同,但大家都是吃朝廷俸禄,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应该时时刻刻牢记心头,为圣上分忧解难才是正理,所以既然尤大人找到我等,安全方面自然不许考虑太多;
不过,尤大人,您要知道宋大人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如果没有过硬的证据么,这滩浑水,我等却是不好趟啊,别落个里外里不是人,到时候陪着您倒霉,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是,是,先多谢大人的援手之意。小人这里又关于宋年多年来贪墨军粮,倒卖军械,喝兵血的罪证,而且还有小人有人证、物证做指证宋年乃是打伤骆博轩的幕后主脑。”龙致远的一番话,可是让尤煦吓坏了,也顾不得提要求,谈条件,到了这个时候,只是想要将自己从里面摘出来,他就阿弥陀佛了,连称呼都改成了小人,而不是自称下官。
龙致远这个时候倒是不说话了,坐了下来,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接着转头看了看李重山。李重山虽然没什么政治智商,但也不是傻子,明白自己姐夫要做些什么,于是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高声喝道:“既然如此,宋年的罪证何在?总不能你空口白牙说一声人有罪,人就是有罪吧?要真的如此朝廷的法度岂不是荡然无存?”
心中一叹,尤煦从怀里面掏出了几本书册和信笺双手拖过头,很是恭敬的带着几分小心的说道:“贵人在上,小人岂敢胡乱蒙骗,罪证在此还请二位验看,小人句句实话,如有半句谎言,必然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对于这种赌咒发誓,龙致远是根本不信的,尤其这种话从尤煦的嘴巴里面冒出来,那就是半分可信度都没有了,他接过所谓的证据,也不看,直接丢在桌上,笑嘻嘻的用手指指了指这些东西,说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么你的安全必然无恙,要知道宋年既然是金州卫的指挥使,可谓位高权重,避免狗急跳墙,今天晚上就麻烦贵官去一趟辽阳,辽东锦衣卫指挥使李如桢李大人、巡抚曾山曾大人都在辽阳,正好告首一番,不知意下如何啊?”
尤煦那里还敢不从,立刻弯着腰,如同一只大胖狗一样,恭敬的说道:“一切但凭贵人做主,小人没有意见。只是,只是,小人家眷为了怕被宋年加害,一起逃了出来,眼下人就在县衙门外,还请您收留看护一二,小人感恩不尽。”
听到这话,龙致远带着几分意外之色看了看尤煦,微微点了点头,这胖子知情识趣啊,将家眷带来,交到自己的手上,这言下之意是要投靠于我了,嘿,有点意思,能够审时度势,对我的根底都不清楚就敢下大注,还真是了不得之人,还真有些小觑了他。
带着几分热情之色,龙致远对尤煦言到:“这话说的,怎么不早说么,贵官一心为正气正义奔波,侠肝义胆,可是了不得的汉子,自然要设法护得家中安全,要不然日后那里还有人愿意站出来和邪恶做斗争呢,来人啊,速同尤官人去将家人接来,让人送上饭菜,好生招呼,不能有丝毫怠慢,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不是?”
看着尤煦千恩万谢的走下堂去,这边李重山撇了撇嘴,他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夫还有这么一套官面功夫,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姐夫,这尤煦虽然站出来告首宋年,但他也算不得什么好鸟,你还花这么大功夫应酬他,嘿嘿,我可没有想到,你打仗有本事,这嘴头官面文章,可是比我哪老爹来的还要顺溜。”
对李重山的话,龙致远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小,说道:“你年纪还小,又有岳祖父、岳父大人庇佑,常年在家读书习武,不解世事,倒也怪不得你。你看着尤煦不起?我倒觉得这事情不能这么看,尤煦是为了什么?你说他是为了利益也好,是为了解脱自己的安危也罢,不管怎么样,说到底,他是一个聪明,有主意的人,也是一个生活在红尘浊世的淘浪人罢了,这种人虽然手段低劣,你可以从道德上审判他,但是绝对不能去小觑他的存在,更不能看不起他,要知道他的一饮一啄都是自己双手努力赚回来的,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着罢了。
你姐夫算不得什么大英雄,也不过是这红尘逐利中的一员,脑满肠肥,天天蝇营狗苟就是我干的生活,这个世道原本就是如此,谁也不比谁高尚不是?咱们设身处地的同尤煦换个身份事实,你能做的比他更好么?你能有如此大的勇气,直接将家眷交到我的手上呢?”
这番话语说完,李重山同郑国泰二人都沉默了下去,是啊,的确,你能鄙夷尤煦的为人和性格,但是怎么能去横加指责人,羞辱人呢?真的按照龙致远的说法,如果换个位置,恐怕自己还真得没有人尤煦做的更好,如此,还有什么资格去看不起别人?
面上带着几分羞愧之意,李重山低着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龙致远挥手打断,就听到他深受敬重的姐夫,说道:“重山,恐怕还要麻烦你一趟,我分给你一百铁卫,你陪着他去一趟辽阳,将他带到岳父大人那里,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岳父大人,由他定夺。”
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了,李重山站了起来,直接走了出去,准备出发。龙致远叫人拿来了文房四宝,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然后同所谓的哪厚厚一大打宋年证据,一切交给丁四,吩咐道:“到了辽阳,护送李重山和尤煦到李如桢那里,将证据交上去,如果李如桢直接来金县,也就罢了,如果不来,你就将这封信递给巡抚曾大人。”
丁四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之声响了起来,往城外跑去。坐在边上的郑国泰冷眼看完一切,心中对龙致远的手段也是感佩不已,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于是开声问道:“大哥,这宋年贪赃枉法的证据,你也不看上几眼,就不怕是假的么?”
呵呵一乐,龙致远端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宋年的事情,是假的也是真的,真的也是真的,证据什么的有没有都不重要,关键是看李如桢的态度,他愿意保,自然就保,他不愿意保,那么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有些话龙致远也没有说透。这金县的地理位置对于海贸是事关重要,而金州卫作为朝廷在金县最为强大的武装力量,龙致远绝对不可能允许他落入外人之手,所以他将选择权给了李如桢,如果李如桢想要保宋年,那么对不起,这件事情他就要直接捅给巡抚曾山,想来这位急着揽权、巩固自己职位的巡抚大人必然对这种借力打力,插手辽东军方的事情很感兴趣,而对龙致远来说,宋年是倒霉在李如桢的手上,还是倒霉在曾山的手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案件定夺之后,对金州卫势力的分赃结果不同罢了。
挥了挥手,一副不愿意再说这种腌臢事的摸样,说真的,龙致远也不愿意郑国泰在里面参合的太深,要知道他毕竟代表着的是外来势力,和自己还不是完全一条心的存在,这也是恰逢其事,没有办法遮掩,要不然他是不愿意让郑国泰知道这件事情的。
想到这里,他岔开话题,笑着说道:“等过几个月,有了空闲的时间,我还真想坐着他去一趟朝鲜、日本,看看这两国的异地风土人情,顺便考察考察市场,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要实地看看,才能明白底细,到时候小弟不知道想不想一起去呢?”
闻言大喜,郑国泰原本就是很喜欢航海、游历的人,只是到了辽东虽然比家里面自由,但依然是不自由,郑贵妃弄了个家中老人看的死死的,就是怕他不消停,这次出来,郑国泰也是寻了个事由,把人打发的远远的,这才自由自在的跑了出来,眼下听着龙致远的说法,怎么能不兴高采烈,立刻连声不迭的说:“大兄,大兄,你可不能说了不算啊,到时候一定要带上我才行,要不然的话我可不依,说真的,我早就想扬帆远航,去倭寇那里看一看。”
这个时候的郑国泰就如同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完全将之前成熟稳重的心态丢到爪哇国去了,龙致远见了心中带着几分趣味,果然还是那个郑国泰么,赤子之心未消,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等为兄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肯定和小弟你去一趟。”
正说着,突然听到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传了过来,展大鹏在堂外高声喊道:“公子,有急事禀报。”
“进来~!”听到展大鹏的话语,龙致远眉头一皱,将筷子放了下来。
恭敬的行了个礼之后,展大鹏说道:“大人,城门外面来了千余人马,高喊开门,说是奉了金州卫指挥的命令,捉拿逃兵。”
冷冷的笑了笑,龙致远回头同郑国泰说道:“真没想到,这金州卫的宋年还有几分本事,尤煦才刚刚来了没几分钟,这帮家伙就察觉了出来,果然是了不得啊,我还真是小觑了他,这帮边将就没有个省油的灯,开不开城门自然而然由朝廷的法度,岂是一个金州卫城指挥使所能决断?
这样,你叫上金县县丞去应付他,就说夜黑风高,真假难辨,万一要是放匪徒入城,那可就是百死莫赎,一切都要等天明之后再说。”
略微迟疑了会儿,展大鹏没有急着下去,而是直接回话道:“公子,这金州县丞同宋年是穿一条裤子的,听说他们还是儿女亲家,要他去的话,弄不好就要开城门将人放进来的。”
呵呵一乐,龙致远看了一眼展大鹏,说道:“去吧,一切我都明白,你把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到县衙来,这城里面只要守住县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