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女儿(3)
“依着朱炳坤那个情况,跟伙计们联系不多是对的。”沈寂道:“这自家伙计最喜欢议论自家掌柜的事情。”
“头儿你这是有感而发啊。”时越眨了下眼:“这临江城里关于朱家大少爷的说法的确不多,但他跟冯默君的这桩婚事我却是仔仔细细打听过的。他跟冯默君顶多算是父亲之命,跟传统的媒妁之言毫无关系。”
“怎么说?”
“这冯默君啊——”时越挑眉一笑:“她是冯西河抵给朱家的货物。”
“货物?”
“我知道这么说不好听。”时越双手合十,对着还挂在树上的冯默君拜了拜:“少奶奶勿怪,我这个人没文化,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先给我解释一下【货物】这两个字。”
“这冯西河是个赌鬼,且十赌九输,要不是祖上给的产业不好卖,他怕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这时运赌坊的老板是我本家,且就住在我家隔壁,没事儿的时候我俩经常聊天。这冯、朱两家的事情就是他跟我说的。”
时越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赌坊的老板说了,说冯西河在赌场借了朱掌柜二十大洋,这输光了之后没钱抵债,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冯默君抵了出去。这抵债的字据还是赌坊里头的先生给写的。”
“拿自己的亲生女儿抵赌债?”
“嗯呐!”时越点头,顺带着看了眼还挂在树上的冯默君:“唉!这默君小姐也真是可怜呐。”
“人怎么还挂着?”沈寂抽了口烟,烟圈儿散开,朝着冯默君飘去。
“放下来,放下来,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把朱少奶奶从树上请下来。这大冷天的,挂着多冷啊。”时越招呼着人,见冯默君落了地,这才继续道:“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默君小姐进门之后,跟朱大少爷的感情也一般。”
“你怎么知道他们感情一般?”
“头儿,这谁家新婚燕尔的整天想着去米粮店上班啊。”
“朱炳坤呢?这冯默君既是他的妻子,此时此刻他不在现场待着,跑去了哪里?”
“失踪了!”时越道:“刚进府的时候我就问了。这朱家下人说,朱炳坤自昨个儿早上离开去铺子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朱老爷正派人四处找呢,估摸着还没找到。”
“朱炳坤身边就没有个小厮跟着?”
“没有,这大少爷喜欢独来独往的。”时越道:“可因为这位大少爷腿脚不方便,往来铺子都需要搭乘黄包车。为方便出行,朱家特意花钱雇个了拉车的伙计。这伙计名叫黄四,往常都是卯时来,酉时还,中间空出来的这段时间,他还能再去拉拉别的客人,给家里多挣些米粮钱。”
“黄四呢?”
“病了,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时越道:“我找到黄四家里的时候,他媳妇儿正拉着个孩子给他叫魂儿呢。旁边还有个跳大神儿的,嘴里叽里咕噜的,也不晓得说的都是什么。”
“生病了不叫大夫叫魂儿?”
“这寻常的病大夫能治,可黄四的病,大夫治不了。”
“什么疑难杂症?”
“见鬼!”时越睁大眼睛:“听黄四的媳妇儿说,黄四之所以发烧,是因为见了鬼,被鬼给勾了魂儿。”
“荒谬!”
“是荒谬,可我觉得这个事儿吧,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时越往沈寂跟前凑了凑:“听黄四老婆说,这黄四回家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着的,就是吓得不轻,且嘴里还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谁?”
“冯西河!”时越瞄了眼已经被人从树上给放下来的冯默君。
“这冯西河不是死了吗?”
“何止是死了,死的透透的,人都埋土里好几天了。”时越道:“可这黄四跟自个儿老婆说,说他在芙蓉巷看到冯西河了。不光他看见了,朱家大少爷朱炳坤也看见了。”
“他们为何要去芙蓉巷?朱记米粮店并不在那个方向。”
“说是朱家大少爷的主意。”时越道:“谁知道那位朱家大少爷中了什么邪,好端端的非要去那个芙蓉巷。这黄四就是个拉车的,人家让去哪儿,他就得去哪儿。”
“黄四还跟他老婆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头儿你要不急的话,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找个地方。”沈寂踩着烟头碾了碾:“通知局里的法医过来验尸,日落之前,我要拿到详细的验尸报告。”
“已经让人回去叫了。”时越做了个请的姿势,把沈寂带到了朱家前院儿:“这按照黄四跟他老婆说的,朱家大少爷朱炳坤一上车就眯着眼睛睡了,等到了芙蓉巷才把眼睛给睁开。”
“这朱大少爷平时上车睡吗?”
“应该是不睡的,如果睡得话,黄四没必要单独把这个拎出来话。但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还得等黄四和朱大少爷醒了才能知道。”时越继续道:“这芙蓉巷平时挺热闹的,不是大人们进进出出,就是孩子们吵吵闹闹。哪怕冯西河在巷子出了事儿,也丝毫没有打乱人们正常的生活秩序。这对穷人来说,穷比死更可怕。”
“说黄四的事情。”
“这不正说着呢。”时越道:“搁文学作品里,我这叫环境描述。。”
“芙蓉巷的情况我知道。”
“头儿知道就好,知道我就不描述了。”时越嘿嘿地笑着:“这黄四平时也没少拉着车在芙蓉巷附近转悠,可昨个儿傍晚的情形明显有些不对。整条巷子安静如斯,连一声猫叫都听不见。黄四刚把车拉进巷子里,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巷子昏暗,撞上个人也正常。”
“对,黄四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时越道:“这芙蓉巷里有一盏灯,但因为年久失修,线路有些问题。加上当时下雨,路灯有些昏暗,黄四一时没看清楚那个被他撞到的人是谁。他只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腥臭的像是死老鼠的味道。”
“下水的味道。”
“兴许是,但关于这个味道黄四没有重点描述。”时越道:“他只说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坐在车上的朱大少爷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他,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