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
“小和啊,好好读书,下次再拿个奖哈哈哈哈……”他背着光,坐在他砌的已经斑驳陆离的石墩上,那条被他调侃了十几年,被母亲洗到泛白的T恤此时也已经破了几个洞,手里拿着母亲买给他的蒲扇,一晃一晃地慢悠悠地扇着,像是很清晰却又迷糊的脸就好像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一般。
那年,她得了奖金,那是她第一次拿奖金,他开心坏了,兴许是弥补了自己从未踏进学堂的遗憾,亦或许是儿女优秀而自豪。
那个夏天,他的笑声是她整个夏天。
她梦了好多遍,一遍遍梦回,一遍遍试图抓住,一遍遍落空,无数遍的梦。
梦醒后出了一身汗,脸上黏黏腻腻的,有泪水浸过的痕迹,恍惚了一会,她缩在被子里大声痛哭。
“我会好好读书,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会听你话,我后悔了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程睦月回来找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跟着她来的还有郑望舒。
门被程睦月粗鲁地推开后,俩人就开始满屋子找人。
屋子很小,犄角旮旯都能看的清楚,可唯独不见方清和人影。
“方清和,方清和你在哪?”
“哪个是她房间?”郑望舒焦虑不安,因为得不到方清和回应的消息,他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冷天里冒冷汗,手脚冰凉颤抖,就像她突然从他生活里消失的那天一样。
程睦月没回他,跑到一间关着的门前,“方清和你在里面不,赶紧开门!方清和!”
郑望舒上前敲了敲门,“清和,清和!”
任凭他们如何叫唤,屋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包在客厅,鞋子也在家,不可能出去了,房间又被反锁了,她肯定在里面……”她不敢说下去,抖得厉害,声音里明显可听见的颤抖和不安,泪水夺眶而出。
“方清和,我,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出来啊,我是程睦月,求你了……”她使劲地拍打着房门。
“你先冷静,你想想家里有没有备用钥匙。”郑望舒被她哭得焦虑不安,本就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被提上了嗓子眼,好似要冲破磐石的惊苗,脑子一阵充血。
程睦月抬头望着他,更加难受得大哭起来,“没有啊啊啊。”
她之前不小心把方清和房门的钥匙弄了,还没来得及重新配一件,想到这程睦月就更难受了。
郑望舒锤了锤房门,挫败地说:“算了,家里有没有钳子?”
“——”她愣了愣,拍拍脑门,“有,你要钳子干嘛?”狐疑地盯着他。
“你拿来就好了,赶紧的。”说着就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
程睦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即冲到厨房给他找了把钳子,“给你。”给了他。
郑望舒一阵捣鼓后,门终于开了,小如麻雀的房间,方清和缩在角落里,裹着厚厚的绒被,小巧的脸上泛着惨败的气色,脸颊冒着冷汗,整个人似乎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一阵心悸,冲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她,“清和,清和?醒醒,醒醒啊清和。”
程睦月在旁边附和:“清和,方清和!”看着她这样子,心里揪成了一团,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哇得哭了起来。
“要赶紧去医院,我先带清和下去,麻烦你去拿她的毛巾沾点冷水,再拿点棉签和酒精,我在车里等你,尽快!”说着便连同被子一起抱起清和往外面跑,手心早已捏出了厚重的汗,嘴角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而微微发抖,干涸的厉害。
后面的程睦月也回过神来,擦干眼泪跑去准备他说的那些东西。
路上的交通并不是一帆风顺,为此他交通违规了两次。
方清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昏黑的时候,病房里浓厚的消毒水味让她有些发呕,病房里床头微弱的暖光晃着她难受,索性闭上双眼。
“睦月,现在几点了。”嘴里无味又干涩,她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她难受得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肚子下压了某种异常硌人的不明物,她吓得侧了侧身。
那不明之物也因她的动作而惊缩了缩。
夜里她的视力并不好,加上身体虚,她干脆连眼睛都不睁开,或许床头微弱的灯光可以在她更加清醒的时候认清楚人与物。
这种情况并不是只发生过一次,一年前因为工作压力太大,重度发烧,昏迷不省人事,被程睦月送来医院。
“程睦月,我压到你了……”她迷迷糊糊地揽起被她压过的手轻轻揉着。
这孩子肯定是睡迷糊了,压到手也不知道疼。
“不好意思啊,又给你下了一跳吧,昨晚卫生间突然停水了……”她没接着往下说,忽然扔开抓在手里的手。
“你是谁?”她再迟钝也清楚女人的手不可能那么大,就算程睦月身材高挑,但她的手也是纤细修长,柔柔软软的,不可能这么有骨感,她甚至都摸到了那手上凸起的血管。
“你猜。”
她虎躯一震,纵使相隔几年,她依然能听得出他的声音,突然没由得心虚,这简直比程睦月半夜梦游还恐怖。
“想喝水吗?”郑望舒站起身来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吓得往床头缩了缩。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玻璃水杯装着的水放在手里试试水温,然后递给她,“先喝水。”
郑望舒把水塞进她手里,一双圆溜溜,清澈漂亮的睛眼一直盯着她,但是眼里透露出一丝丝寒意。
“谢谢。”
盯着她头皮发麻,避开和他的眼神交流,捧起水一饮而尽,水温温的,干裂的嘴角得到极致的舒缓。
“还要吗?”他淡淡地来了一句。
方清和犹豫地点点头,“我想要喝烫一点的。”
“太烫对身体不好。”他接过方清和递过去的杯子,重新拿起水壶倒水,“死性不改,要求驳回。”
她瘪瘪嘴,这个话题他俩在大学的时候已经争论过无数遍了,她改不了喝烫水的习惯,郑望舒也改不了训她的习惯。
你还不是一样,那么执着地实施霸权主义。
郑望舒不急不慢地把倒好的热水放在桌上,然后身体靠近桌子,手曲着,手肘支在桌子上,头往上一靠,半眯着双眼看着她,疲惫之感溢于言表。
方清和忍不住瞄了他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他长得不算精致,面相也不硬朗,柔美得像个少年,但是那双眼睛却异常好看,澄亮又明朗,炯炯且干净。
“你怎么会在这。”她不自在地裹了裹被子,总觉得自己在干什么不好的事。
他半眯着的眼睛稍稍提了提,“路过。”。
“哦。”她怎么会问那种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