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灾星

第一章、灾星

中午时分,雨后的洛阳东门外的官道上车来马往,很是繁忙。这条官道是直接通往东京城的,所以来往的人最多,算得上是一条比较热门的大道,加上雨后赶路的人很多。路边是刚收去的麦田,除了有少许的麦秸垛子没有搬走外,地里倒还空旷,刚种下的新庄稼还没长起来。

本来五月的天气已是很热,现在的太阳就毒毒地挂在头上,可是路上还算舒坦。由于刚刚才下一场雷暴雨,所以天气倒也凉风浸浸,亦无漫天尘土。路上的行人都在趁着这一阵不太热,紧赶着一程。只是路上的车辙里有着积水,车轮碾过变成了滩滩泥洼。所以走路起来还得闪着点车子,以免跑得快的车子给溅上一身的泥水。

在道上匆匆的人流中,从官道的东边那边,汴梁城方向,有一个矮小身影,正步履蹒跚地在一晃一晃挪过来。走得不快,在匆匆的人流中显得极为很突兀。

这是个十来岁大的孩子,不过象是小叫花子。他全身衣衫破碎,看不出原色,象是被火烧的一样,面上和手上的皮肤呈一片焦黑,根本看不出那是土还是炭。他蓬张着的头发长得很,象一条条象是竖起来的。脚上左边是一只绣花布鞋,右边却是空的,都沾满泥浆。手上拎着一只包袱,也象是从火里扒出来的。失魂落魄般一晃一悠地向洛阳走去,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的。

路上行人连看都不看这个叫花子,一个看他脏,一个见他黑得怪,更多的是为少管闲事,所以都是绕了过去。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直裰,背上背着一口马刀的汉子从后面赶上来,他炯炯有神的大眼四面张望,步行甚速,超过了这个小叫花子。忽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象小叫花子的孩子。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了好几眼后,他停下步子,和蔼的问:“小兄弟,您好象不是叫花子,怎么会沦落至此?”

小叫花漠然的抬起头用失神的眼睛望了他两眼,见这个汉子虽是满面虬须,却不像穷凶极恶之辈,一脸的宽厚。他一路上一直被人当成象是个透明的,现在终于有人理他,这时才懂得两行眼泪流出,在黑色的脸上冲出两条白色的泪迹,哽噎着说:“雷公找我,他要殛死我。”

那汉子听了愕然,搔搔颌下的针髯讶道:“雷公?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个人物呵。”

那个小叫花子呜咽着说:“我娘为救我,一碰到我的手变成一块焦炭。”说过后又在不停地抽泣。

那汉子听了大感惊讶:“好厉害的功夫,没有听说世上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当下再摸摸颌下的针髯说:“小兄弟,我带你到洛阳去喝酒,你得告诉我打你的人是怎么样,怎么样打你的好不好?”伸手拉向那小叫花。

小叫花子蓦然惊叫向后缩手:“别碰我!你会变成炭的!”可是那汉子是练过功夫的,见他缩就加快了抓出的势子,的手法太快,小叫花子哪里闪得开。

“啊哟!”那汉子象让蝎子重重蛰了一下一样,扼腕跳开三尺有余,手上麻痛难当,大声喝道“你手上是什么歹毒的暗器!”

路上赶路的行人这时都闻声扭头,驻足以望,并有几个围过来看。小叫花子说:“自打雷公殛我之后,我便会这样,触人人亡……”触人就死?这是个灾星,还是远一点好,走近的行人一哄而散。站到远远的地方看热闹。

那汉子倒也硬朗,强运几口气,手上又恢复了正常说:“哦?这样吗?嗯,果然神奇!我不怪你,你跟我走吧。”再不敢拉小叫花子,领先走了,小叫花子便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行人见没有热闹可瞧,于是又各自赶各自的路去了。

洛阳城里,那汉子带着小花子来到衣店。叫店家打来一盆水,让他自己洗了一下脸和手,买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让小孩换上,但还是不敢碰他的手。一切停当之后,见到这小孩子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子嘛,眉目清秀,至少五官很端正。于是就带着他到酒楼去了。

那汉子点了三四个小菜,叫了三斤烙饼,伸手表示一起吃。小孩子饿极,陪着他大吃如风卷残云,汉子等他吃饱之后,和颜悦色地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向,单名雷,妈妈说这名字犯了雷公的冲,我出生时便是雷暴雨淋,黄河大水往上直涌。”小孩子说,说完就黯然泪下。

汉子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接着好奇的问:“那你说的雷公是谁,这么厉害?”

“就是天上打雷啊。”向雷说,用手比划着:“一道闪电弯弯象火蛇。”

那汉子大失所望:“什么?不是人?唉!我还以为是个高手。哎,小子,你的手还可以扎人吗?”

向雷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也不觉得。”

那汉子忍不住又去摸一下他的手,手上又麻了一下,马上就没感觉了,再去抓住他的手也没有事:“神奇,不可思议!”汉子自言自语。于是他不再说什么,埋头扫荡着桌上的食物。

半晌,汉子吃完了,摸摸肚子,叫过小二算了钱后,问:“向雷,你是要到洛阳来么?”

向雷点头:“我是开封人,是到洛阳姑母家,路上母亲大人被难。呜……”哭了起来。

汉子最怕小孩儿哭,说:“向雷乖,莫哭,我送你去,哦!你姑母住在哪儿?”

向雷抹去眼泪抽泣着说:“洛阳东门金石弄。”

汉子点着头说:“你还有亲人有了地点,我只能送你去那儿了。”于是二人离开了酒楼。

很快二人找到余向氏家,向雷的姑母见到外甥一个人来十分惊愕。当问清楚得知兄弟病故,婶子暴亡不由泪水涟涟,和向雷哭作一团。

汉子最看不得人流眼泪,于是说:“向雷,咱们就此别过,我姓马名飞,是个湖海为家的武夫浪汉,绰号刀掌无双,你我有缘时,当必有相见之时。”向雷挥泪与之告别。向雷的姑母要留他吃个晚饭,马飞一笑,说声不用了,转身洒然而去。

向雷的姑父姓余,是个殷实人家,却无子嗣,得向雷来投奔他,倒很是高兴,认为契儿,准备过继为子,姑母也疼之如亲子。听说向雷已读了三年私塾,明年就可进学,于是就给向雷找了一个先生,入了塾,很快向雷便安定下来。

先生教了他半个月后,一天在酒后对向雷的姑父说,此子聪颖非凡,若可深造必是经天纬地之才。姑父高兴得要命,心想,这下可好,得好好裁培向雷,以后就可以让此子带携着飞黄腾达了。于是叫向雷加倍努力,并给他找来更高一级的各类书籍。向雷也不负所望,在先生的加倍指导下,一两个月就通读了四书五经。

可是向雷并非常人,他生来是个祸胎,出生之日便天地变色,晴空霹雳,越大越是与雷为伴。才到洛阳住下三个月,一天向雷正在书房读书,忽然天又荫了下来,云涌之下雷响起了。

曾遭雷击的向雷闻声色变。当下惊慌跑去姑母那儿,适得姑父也在,便抚慰他不要惊慌。岂料,突然霹雳一声当头而下。登时,屋顶洞穿一条火蛇正中向雷顶心!

“啊!”向雷大叫一声跳起,自觉浑身如火灼,头发蓬一声扯裂头巾竖了起来。身上的衣服登时被洞穿多处,身上火星四射,双手有细细的火蛇缠绕。裤子也化为片片碎布,脚上仅存一对木屐。看时姑父已成了一团焦黑,跟着他妈妈当时的死状是一样。

姑母早已吓昏在墙角。向雷见双手上火蛇噼啪闪络亦大惊,但也觉得很有趣,身上的火灼感已不见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火蛇闪络。

倾盆大雨哗哗地落下来,破洞中雨点洒下来打在向雷的手上,嚓一声化成了蒸汽。他的身上白汽直冒。向雷渐觉雷公并不可怕,当下抬头向天:“雷公!我不怕你!来呀!我同你打过!”猛然,又是一声霹雳,粗大的火蛇又穿破洞飞下来,向雷一伸手接住了。

一阵火灼从手臂传到脚下,但没有更多的痛苦:“哈哈……”向雷高兴地笑起来,双手在空中一张一合火蛇噼噼啪啪从两手间对窜,此时他的衣服已经碎成片片像蝴蝶飞舞。

“啊!雷儿。”不知何时姑母已醒来了,见到向雷异状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向雷大惊失色地向一边闪,口中急叫着:“姑姑!不要过来!”可是手上已有一条火蛇不听指挥地窜到了姑母身上。顿时把她化成焦炭。

“啊——”向雷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他又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冲出屋外,坐在雨地里捶胸号啕大哭。

三天后,向雷挎着小包袱离开洛阳,他真正成了流浪儿了。姑父的余姓本家亲戚为了霸占房产,把他赶出屋子,他小小年纪又怎么能和这些土生土长的人争?他已是无家可归了。他除了口袋里还有十两碎银的盘川外,天地茫茫不知何往。

在洛阳的大街长,无处可去的向雷在考虑着今后的去向。经过了三次的亲丧,向雷的感情都麻木了,但他还小,自己没有独自活下去的能力。除非是卖身为奴,不然他还得要找一个能抚养他的亲戚。只要等五六年,他长大了就可以自力更生了。

向雷依稀记得妈妈提起过,他有个姨妈远嫁到南阳,姨父是个驿官,投奔她兴许还可以。不过,这次他就算找到了姨妈,也决不能住到她家里。要在外边独住,最好是读书。这样灾难就不会找到他最后一个亲人。向雷现在从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个灾星这个事实了。

于是他便向南阳走去,一路问路跋涉,好在有好大一条官道,路上尽是人烟较多之处。只要有钱,食宿问题还是不难解决的。可是十两盘缠实在太少,向雷又是个不太会持家节俭的主儿,所以未到半路便花销精光。向雷仅得沿路乞讨而行,运气好时有得吃,运气不佳时,只得勒紧裤带喝点溪水又走。没钱住店,好在是夏末初秋并不冷,所以夜里他一般就在野地里睡,身上的那条衣服不到三五日就挂烂蹭破了。包袱里还有衣服,可是向雷不想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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