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我!我是良民!
建安十三年九月,提前到来的秋风让荆襄大地的草木一片凋败。
荆城外汉水旁,夜色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少年正眺望着秋潮涌动的汉水,心脏猛跳不停。
面前汉水宽阔湍急,无桥无船;头顶秋雨稠密,森凉如铁。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肮脏的泥污,扯得少年浑身伤口剧痛。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口大口地吸着血腥味十足的冷气。
他叫关平,今年十六岁,刚刚从一个叫长坂坡的修罗场中逃出来。
一月前,荆州牧刘表病死,他毫无主见的儿子在众人的劝说下秘密投降曹操,直接卖了在新野驻守的刘备。
刘备又气又急,盛怒之下却不忍心进攻缩在襄阳城中的刘琮,只好携民渡江,试图带着百姓去遥远的江陵躲避。
理想是丰满的,可现实非常残酷。
曹操对刘备一直充满敬意,这份敬意让他必须对刘备赶尽杀绝。
他亲率大军南下,终于在长坂坡追上,尽管赵云和张飞在此战中的发挥堪称天神下凡,可刘备军还是遭受了惨重的打击。
他们现在只剩下寥寥数百人拼死突围,逃到了汉水边,苦苦等待先前率水军奔赴江陵的关羽回头接应。
如果送信的使者能准点赶到,关羽也能及时救援,他们还有最后的生机。
可如果关羽不能及时赶到……
刘备军最后的人马全都困在冰冷的雨水中,只要曹军追上,他们必死无疑。
长夜漫漫,不少激战一天的汉子终于忍耐不住纷纷睡去,可身为人子,关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在江边不住地踱步,双腿插在冰冷的江水里,心中却越发焦躁不安。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啊!
江水无情,惨白的浪花无视关平的烦闷,在他的脚下聚成一团团绵延的白花。
这异象若是在往日还能引起关平的兴趣,可情况危急,关平只觉得这白浪说不出地惹人生厌。
焦躁中,他愤怒地踢了一脚江水。
这本是在江边最常见的举动之一,可下一秒,雪白的浪花突然爆裂,关平突然感觉一片天旋地转,竟情不自禁跌入滚滚浪潮之中。
不好!
是暗流?
关平大惊失色,正要拼命挣扎,
好在天旋地转的感觉很快消失不见,他又感觉自己双脚紧紧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还好,总算没被冲走。
关平定了定神,可等他看清了眼前的种种,却突然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是,这是在哪里?
江呢?
秋潮涌动的汉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逼仄的走廊。
走廊寂寂无声,只有头顶亮着一片黯淡的微光,关平呆呆地抬头,只见那金灿灿的幽光竟然锁闭在一片浑圆的水晶罩中,与寻常火油之灯大为不同。
他心中怦怦直跳,心道此间主人竟如此豪奢,竟以此闻所未闻之宝为灯,莫非是……
不不不,管他这是何处,我得抓紧回去!
关平赶紧摸索着后退,手指触在墙上,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他拖入墙中。
在经历了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后,他又回到了寒风凛冽的汉水畔,站在了过膝的江水中。
雨一直下。
逃亡中的刘备军众人顶着寒风互相枕藉,鼾声中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吟呻和微微的哭泣。
曹军随时会再来,张飞、赵云、麋芳等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只有刘备仍负手站在江畔。
黑夜遮住了这位身经百战的长者黝黑脸庞上的疲惫,寒风吹得他衣袖翻飞,这个在关平印象中素来威武不屈的身影在无月的寒夜中萧索地让人不忍直视。
关平缓缓站起身来,想去刘备身边说些什么。
可思来想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冒险的念头。
如果不是我发梦,倒不如去那仔细搜索,寻找那处主人。
若是他心向汉室,说不定会收容我等。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遭了。
决心以下,关平立刻飞起一脚,踢在那滚滚白浪上。
下一瞬,那天旋地转再次袭来,关平的身子腾云驾雾一般高高抛起,片刻后又踩在地面上。
再次看到眼前狭窄逼仄的长廊,关平总算松了口气。
不是发梦,那就好办了。
他正要高声呼唤,寻找此间主人,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愤怒的吼声。
说来古怪,这声音与关平生平听过的言语大相径庭,可关平心中偏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见不远处便有一门虚掩,隐隐有微光透出,关平心中暗道一声得罪,轻轻靠近门边,隔着门缝小心打量着屋里的动静。
这屋中的陈设颇为古怪,入眼不见坐席,全是高脚桌案、高脚胡凳,与中土陈设大异。
里面一胖一瘦二人不住地走来走去,只听那胖子厉声吼道:
“韩长官对我恩重如山,现在鬼子已经到了黄河边,你让我投降?做你的大梦!黄老四,你要不是我贾良才的小舅子,我……我……”
胖子愤怒地来回打转,又指着墙上怒吼道:
“看那把三八大盖了吗?那就是老子当年从喜峰口抢回来的!当年我手上只有一把大刀都不怕,现在老子有枪了,正等韩长官一声令下就去杀鬼子。
你再说一句投降,老子先弄死你!”
关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墙上挂着一把从没见过的奇异兵器。
那兵器乍一看颇像一把长矛,只是为何尾部造成如此模样?
他听不懂什么鬼子、三八大盖,一时闹不清此乃何处,只知道此间主人可能要上阵杀鬼。
嘿,鬼哪有人可怕,若是他肯收容我等,便助他杀敌便是。
那个叫黄老四的瘦子一脸苦相,无奈地道:“姐夫,实话告诉你,韩长官准备跑了。”
“你放屁!”
“我怎么能骗你啊,我有个拜把子兄弟是韩长官副官的小舅子。
他说李长官调走了韩长官两个炮兵营,韩长官大怒,这就要跑,省城也不要了。
您当年勇武最勇武的时候为了抢一把三八大盖死了多少兄弟?现在做了四年典狱长,手下就几个狱卒,还想怎么打?就算你大刀耍的妙,难道能胜过关羽关老爷?他老人家大刀无敌,还不是被孙权害死快2000年了?
现在小鬼子势不可挡,你不把那三八大盖藏起来,小心连累了我姐哟!”
什么?
关平乍听此事,顿时眼前一黑。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胖子已经猛跳起来。
“你放屁!你知道个屁!
我认得那《三国演义》的作者周大荒,他亲口给我说戏班子里唱得都是假的。
关老爷没死,最后蜀汉大兴,关老爷封了武安王、诸葛亮封了琅琊王,其他人也封了那什么王。
你侮辱韩长官在先,又侮辱关老爷,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说着,他便一把将那黄四按在桌上,挥拳要打。
关平越听越奇。
这两人虽然说的截然不同,可说起父亲、孔明先生等人,宛如再说前辈诸事。
之前那黄四还说父亲被孙权害死两千年?
难道……此间乃地府不成?
关平来不及细想,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环首刀,赶紧推门而入要问个究竟。
这会儿那黄四已经被死死按在桌上,那胖子一拳下去,打得他鬼哭狼嚎。
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过去。
见关平一身粗麻衣、足踏草鞋、腰挂长刀,肮脏的长发又挽了一个发髻挂在脑后,黄四大喜过望。
“太君救我!我是大大滴良民啊!”
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