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代王,姜姓,生的膀阔腰圆,力大无比。精武艺,善骑射,性情豪放,颇有大将风范。最大的喜好便是狩猎,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带领群臣、侍卫去南山狩猎,而且每次收获颇丰。回来后,便将猎物交予御厨房做成美味佳肴,大宴群臣。适逢深秋季节,山中野兔、山鸡肥硕,山羊、野猪鲜嫩,正是围猎的好时候。代王与群臣商议之后,便紧锣密鼓的备车马、食物、弓箭、绳索,准备三日后进山。今年风调雨顺,水草肥美,代王与挑选出的大臣、侍卫以及随从人等无不信誓旦旦。可就在这时,飞狐关主将弘方派一员将士飞马来报,说晋国赵氏简子派使者张梦谈求见代王,说有要事相商。现在飞狐关外等待代王谕旨,看见还是不见。宰相和豫抚髯沉思道:“赵氏与我素无往来,突然派使者……想必没什么好事,代王不见也罢。”
大将军子昂却说:“见见他怕什么!如是好事,便应了;若是借兵、借粮或者搞什么联盟,就干干脆脆一口回绝了事!”
“这又何必!”和豫看着子昂,“与其当面得罪人家,还不如借口代王狩猎未归,不见的好。”
“得罪他又怎样?”子昂握着剑柄,满不在乎地说,“难道他还敢对我兴兵不成!”
“好了,二位卿家不必再争了。寡人倒想看看赵简子有何意图。”代王手扶桌几,说:“传寡人旨意:群臣百官都到荣阳门列队相迎。寡人要让他看看,什么叫文明昌盛之国,强强礼仪之邦!”
将士领命,飞马而去。
这边,张梦谈立马城下,举目望着飞狐关隘,心中不免感叹——真个是铁壁铜墙!只见城高五丈,横断峡谷;城墙上旌旗飘扬,士兵林立,盾牌狰狞如猛兽,剑戈寒气入心魂。莫说是人,便是长着翅膀的飞鸟想要过去,也得问问士兵手中的弩箭答不答应。
正想间,忽见城门大开,两队人马分左右而出。中间一员大将,面如秋月,浓眉大眼,一部尺余长的稀疏胡须;顶盔挂甲,腰悬利剑;骑着一匹白马,马高五尺,鬃尾飘飘。人马相配,飘然若天将下凡一般。——这就是飞狐关的守将大将军弘方。弘方走至近前,在马上抱拳施礼道:“在下弘方,奉代王之命恭迎张先生。”
张梦谈急忙还礼,“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气概非凡。”
“哈哈哈!”弘方朗声笑道,“先生客气了,请先生上马入关!”说完,拨转马头,前面带路。张梦谈上马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入的关内,只见军营整齐,两边士兵精神百倍,剑戈生辉,旌旗罗列,好生威风。张梦谈真是从内心里佩服代国之强兵,暗自感叹不已。弘方一直把张梦谈一行送出北门,才勒马站住。“张先生,恕在下不能远送。此距代王城约四十里路程,先生只需顺大陆而行即可。到了城外,自有人接应。”
张梦谈在马上谢过,目送弘方回去关内,关上城门,这才带领随从人等,继续前行。一路上,不时遇到砍柴的樵夫,背着山鸡野兔的猎人和牧羊的牧童;耳边不时传来悠扬的笛声和婉转的山歌;出了峡谷,只见遍野金黄,地里面人影绰绰,镰刀飞舞;大路上车水马龙,满载收获;人们的脸上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好一派丰收景象,田园画卷。
不一时,来到代王城下。张梦谈驻马观望,只见黄土夯实的城廓,在阳光照耀下金碧辉煌,一眼望不到边;城上旌旗招展,矛戈熠熠,令人眼花缭乱;城楼高大,飞檐斗拱,挂着一圈大红灯笼;城门上方悬着一块巨匾,篆书三个大字——“荣阳门”。众朝臣分列两队,御林军身后护卫。宰相和豫立于右首,见一行人马至前,便上前拱手道:“可是张梦谈张先生吗?在下和豫,恭候先生多时了。”
张梦谈慌忙滚鞍下马,疾步上前,大礼参拜,“宰相大人,小人怎敢劳您大驾亲自来接,实在让小人诚惶诚恐。”
“先生何必客气,先生是客,我等理应如此。——先生请!”和豫说着,携起张梦谈的左手,两人一起步入城内,其他人跟在后面。张梦谈一边同宰相和豫说话,一边左右观瞧:街道两旁,各种商铺、作坊、酒馆、客栈一家挨着一家;沿街叫卖的小生意人随处可见,有推车的,挑担的,胳膊上挎个小篮子的;卖小吃的,卖瓜果的,买土产杂品的,总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可比新绛城的大街上繁华多了!张梦谈内心又是一阵感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宫门外,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楼阁殿宇层层叠叠,殿脊镶嵌图腾,檐下倒挂风铃;进入宫内,更有小桥流水,亭榭回廊;山石隐在垂柳后,曲径没于花丛中,每座宫殿两边都有这样的小花园;宫殿高大辉煌,光是上台阶就把人累得够呛;大殿内宽阔明亮,立柱间悬挂帷幔,每根柱子旁都站着一名御林侍卫,手握长戈,威风凛凛;正面,高高的君王台上横放着一张长条矮桌,桌后,代王正襟危坐,两旁宫娥垂手侍立;公公都站在台阶下,只有一人在代王身旁,他就是代王的亲信姜启。宰相和豫向上回道:“代王,晋国赵简子的使节张梦谈先生到了。”
张梦谈急忙跪倒伏拜,“小人张梦谈拜见代王。”
“张先生远道而来,是贵客,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代王微笑着说。
张梦谈从怀里取出一卷竹简,双手举过头顶,“我家主君让我给代王带了些礼物,这是礼单,请代王查看。”
姜启下来接了,递给代王。代王展开看了看,放到桌上。“你家主君无故给寡人送这么重的礼,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张梦谈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一卷竹简,“代王英明,这是我家主君写给代王的国书,代王看了就明白了。”
姜启复又下来接上,双手捧着,送到代王手中。代王打开一看,上面大概的意思是:早就听说代王仁德宽厚,想要与你结交,只是国事繁重,始终无缘见面。今偶然听说代王有纳妾的意思,正好小女无邪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如果代王不嫌弃,愿将小女许配代王。原因很简单,一来是敬重代王的为人;二来也是为世代友好相处着想。两国本就是近邻,再要是结上亲缘,岂不是两全其美?代王也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希望小女能有个好归宿。晋国虽大,但和我心意的却没有,小女自幼便是我的掌上明珠,如果她能找到像代王这样的人做依靠,我也就放心了。还望代王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张梦谈趁代王看信之际,偷眼往上观瞧:见代王面似红铜,重眉豹眼,八字胡微微上挑,虽不怒而自威。此时,代王已看完书信,捻着胡子想了想,笑道:“张先生一路辛苦,且先后边用膳休息。此事,寡人还需和众大臣商议之后才能决定。——来人,请张先生到后面休息,不得慢待!”
过来一位公公,低声细语地说:“张先生,请随我来。”
张梦谈狡黠的一笑,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布画,往上举着说:“代王,这是我家公主的画像。画师手拙,比真人差的远了!”
待张梦谈下去之后,代王才展开画布,一位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貌若天仙的女子展现在眼前。代王不禁看的入迷了。
和豫已从张梦谈的话中猜出了几分缘故,如今再一看代王的表情,便更加肯定了。但他却故作不知的问道:“代王,这位张先生所为何事?不单单是来送礼的吧?”
代王这才回过神来,“呃——,当然不是。赵简子有意将他的小女与寡人和亲,寡人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意见。”
“和亲?”和豫摇着头说,“代王,依臣所见,和亲只是赵简子的手段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我们与他联盟。晋国内忧外患不断,六卿间明争暗斗,都有互相吞并之心。赵简子虽有野心,但他的实力却不是六卿中最强的。如今,韩、魏两家与势力最大的智伯氏串通一气,对赵简子构成了明显的威胁。他在这个时候来和亲,代王要三思。”
“代王,”公正大夫吉臣上前说到,“相国之言臣甚同。我们代国素与别国无怨无争,才使得国泰民安。倘若与赵氏和亲,代王便成了他的女婿,一旦赵简子有难,代王岂有旁观之理?那时,我们便会纷扰不断,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代王,”行人大夫良工也附和着说,“工正大夫所言极是,代王想纳妾,我们代国有的是美女,何必偏要与他和亲?”
和豫又说:“代王细想,赵简子的女儿,乃是堂堂公主,如今竟甘愿与代王为妾,其心昭然若揭。”
“你们也太多虑了吧!”大将军子昂站出来说,“不就是和个亲嘛,哪来这么多事!若果然如众位达人所说,将来他来借兵,不给他就完事了,看他能怎样!”
“子昂将军说的对,我代国兵强马壮,难道害怕他不成!”大将军钟其气昂昂地说。
“哼!匹夫之勇!”和豫怒道,“放着太平日子不过,何必自找麻烦!”
“好了,好了。”代王把布画卷起来放入袖中,“你们都下去吧,寡人再想想。”说完,站起来转身走了。众大臣又在大殿上争论了一番,方各自离去。
代王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径直去了朱夫人的永泰宫,恰好冯夫人也在。说了几句闲话,代王便切入正题。“今日晋国赵氏派来使者,意欲将他的女儿与寡人为妾。不知二位夫人可有异议?”
冯夫人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代王要纳妾,何必来问我们?你是一国之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还管得了!”
朱夫人拉了拉冯夫人的衣角,笑着说:“不知代王是何意思?”
代王从袖中取出画像,递到朱夫人手中,“夫人你看,就是这位公主。”
朱夫人看罢,面露喜色,“真是一个绝色美人儿!代王,这些年我们姐妹不争气,没给代王生下儿子。代王要纳妾,也是理所应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这位公主年轻美貌,看上去倒也贤惠。代王若是中意,就答应他们吧。这么大个代国,没人继承怎么行?如果将来她能为代王生个儿子,我们姐妹也会为代王高兴呢!”
“夫人真这么想?”代王高兴地握住朱夫人的手说。
朱夫人把手抽出来,笑着说:“代王也太小瞧我们了,若是她真的来了,我们又多一个妹妹,难道不好吗?”
“好,好!哈哈哈!还是夫人贤德!”代王高兴的去了。
冯夫人气得将手中的茶盏扔到地上,“姐姐,你怎么……”
朱夫人哼了一声,“你不看代王的脸色,其实他心里已经决定了,难道你能拦得住?你呀,就是没心眼,明着给代王使脸色,对你有什么好处?”朱夫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头叫过一个侍女,“水心,你去找一下文公公,让他火速出宫,告诉吉臣、良工两位大人,请他们速来见我!——小心点儿,别让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