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在房间里胡闹了大半天后,颜阙居然主动提出要下楼吃晚饭。
我惊了,问:“你不是以天地气泽为食吗?”
五脏六腑清净了那么久,突然开始吃东西了,不会有问题吧?
颜阙说:“还不是都怪那个非要来送死的,害的我法力严重透支,又弄了一身反噬……要不是刚巧遇上了容瞻,我死在哪里都不知道,正好成全了你跟那位月儿姑娘。”
我:“……”
我哼哧道:“成全什么呀!我一早就和她爹娘说过我要和她解释清楚,他们就是硬拦着不让……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能怎么办?”
颜阙说:“我理解你。所以,一会儿吃过晚饭,我陪着你一起,去解释清楚。”
现在天气渐渐步入深秋,水凉了,夜风也冷了,昼夜温差其实挺大,我觉得颜阙现在身上有伤,应该裹得严实一点,但他就是很刚的死活不肯穿高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难为我辛辛苦苦的给他啃了一脖子,不露出来岂不是累我白忙活。我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我仍旧觉得为了证明这种东西冻着自己不划算,于是思来想去,只好给他多加了一件外套。
容瞻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估摸着今晚颜阙是不会下楼了,于是他分外悠哉的一个人挑了个角落位置,翘着二郎腿一边翻着手里的话本子一边吃饭,饭菜倒是没见他夹几口,话本子倒是看的啧啧有声。
我怀疑的凑在颜阙耳边小声问:“他真的是容瞻吗?就是那个……有野心,心怀天下的……武林盟主?”
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武林盟主,我都怀疑武林盟要塌了呢?
颜阙轻咳一声,努力为自己看好的年轻人挽尊:“人不可貌相。”
容瞻听见了这一声轻咳,吓得猛地一抬头,手底下一抖,话本子都差点掉了。
我觉得容瞻这表现,非常的似曾相识。
犹记我当年上课偷看什么与学习无关的东西,被先生发现时,也是这样无辜又无助的模样。
这样一想的话,我瞬间就觉得这个容瞻顺眼了不少。
我咧开嘴,笑的一脸的真诚。我走到容瞻面前,友好的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容大侠你好啊。我叫重明,是颜阙的爱人,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两个失散了,还要多谢您救了我家颜阙,一路上那么照顾他。从今往后啊,您这位朋友,我认了!”
容瞻:“……”
容瞻默默地将话本子塞进了怀里,握住了我的手,说:“不客气。我认识颜大哥好些年了,若真要算,他才是我的恩人。能帮到他的忙,是我的荣幸。”
容瞻说完,默默地瞄了颜阙一眼,在瞄到脖子时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他耳朵涨的通红,面上倒是还好。容瞻站起身来道:“那个……我再去叫两个菜哈……你们坐,慢慢聊,慢慢聊哈!”
我拉着颜阙坐下,问他:“认识好多年了?多少年算是好多年了?”
颜阙淡定道:“大约十来年了吧。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我惊了:“这么久?那这么多年过去,你容貌一点都不变,他都不觉得奇怪的吗?”
颜阙说:“为什么要奇怪?他知道我是神仙。”
我:“……”
我摆摆手,说:“行叭。人家什么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颜阙笑了笑,轻声对我道:“他就是什么都知道。比如,你是我的爱人,他一直都知道。”
我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说:“看来颜阙上仙真是对我筹谋已久啊!”
他拉开我的手,训我:“从哪里学来的动不动就捏鼻子这种坏规矩?”
我说:“看你鼻子好看,我又无师自通了。”
颜阙说:“好好吃饭吧。尽知道贫嘴,有这本事,不如好好想一想,一会儿该怎么同你的恩人说。”
我撇撇嘴,道:“就实话实说呗。又不是见不得人。反正我也早想说了。”
颜阙冷笑一声,给自己盛了碗米饭,然后警告我:“食不言。”
我不敢说话,只默默腹诽,之前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你倒是和我聊得起劲。
容瞻嘴上说着要去加菜,可一直等到我和颜阙吃完,也没见他加菜回来。
我趁机卑劣的给他上眼药:“这人怎么不守信用呢!”
颜阙不以为意,淡定道:“无妨。反正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他还会跑回来。”
我:“……”
颜阙和我说起他同容瞻的事情。
他说,容瞻的身世其实很可怜,父亲参军,死在了战场上,他是遗腹子,两三岁的时候,母亲改嫁,继父本便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在母亲添了弟弟之后,更是连装都不愿意对他装了,见了他只当没见,哪怕是当着他母亲的面,也敢不客气的骂他拖油瓶。容瞻其实心里很有几分傲气,当时年纪又小,气性更大了,十岁的时候,离家跑了,跑了几天后不见人来找,他也就彻底对所谓的家人死了心。
我问:“你后来帮了他?”
颜阙点了点头,说:“当时看着他在街头被人追着打,想起了一些事情,就很想帮他一把。这孩子命格贵重,之所以会亲缘寡淡,大致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我啧道:“皇帝命啊……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颜阙说:“也可以这样理解。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真等应在了人身上,其中有多苦多难,最后又值不值得……恐怕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看见了颜阙眼中难得的温情。
我在他的眼中见过欢喜,见过忧愁,见过爱欲,见过憎怒,但这样的温情,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
这点温情是因为容瞻而起的。
我承认,我又开始酸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柠檬。我问颜阙:“你好像很关心他。”
颜阙说:“他的武功,学识,几乎都是我教的,于我而言,容瞻也算是半个徒弟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关心他?”
“等等,”我发现了华点,“半个徒弟?你之前第一次和我说起他的时候,说的是不熟,只是一起喝过两次酒,怎么现在就成了需要关心的徒弟了?颜阙,你耍我呢?”
颜阙说:“耍你又怎么样?徒弟就不能一起喝酒了?我也总会有个心绪郁结,需要抒发的时候。你若是惦记着这些,就把我看紧一点,别离开我身边。这样,我酒只同你一个人喝,醉了只给你一个人看,说出来的胡话,也只讲给你一个人听。”
“我……”我怔怔的看着颜阙,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忽然好难过。我对他说:“我错失了好多。”
颜阙摇摇头,说没有。
“都来得及的。”他说,“我等得起。这么多年等过来,我就是为了和你过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本该不得长久吗?
梦中那双赤红色的重瞳,再次清晰的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把颜阙打伤了……
心中忽然一痛,我猛地一把抓住了颜阙的手,掌心竟然全是冷汗。
我说:“我害怕。”
颜阙反握住我的手,也不嫌弃我掌心湿淋淋的汗。他问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艰难的说:“我害怕,我将来有一天会伤害你……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废物,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好笑,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没有告诉你,那块魂石,自从我醒过来之后,它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但是我却总是会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梦见了一个疯女人,我还梦见了你。你说你要救我,但我好像把你弄伤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好像不太能控制的住自己。我……”
颜阙用吻封住了我的嘴唇。
“没有什么疯女人。”他贴着我,与我十指相扣,轻吻着我的唇,说:“不要害怕。我一直都会在。你不会伤害我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颜阙问:“重明。你会伤害我吗?”
我摇头,“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在心中发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宁可伤害我自己,也绝不会伤颜阙一根头发。
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我和颜阙手牵着手,缓缓地走到了镇口渔船停泊的地方。
该面对和了断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和了断。
阿春坐在船头,坐了不知有多久。也不知是为了等我,还是他单纯只是在那里坐着。
阿春看见我,立时跳下船走,朝着我们快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同我打招呼,只是沉默的打量着站在我身旁的颜阙。
终于,阿春转头问我:“他是谁。”
我说:“我同你说过的,我有个拜过天地的心上人。这就是我的心上人。”
阿春即使有心理准备,但在想法得到证实的时候,他还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你和一个男人……拜天地?契兄弟?”
我摇头:“不是。是与夫妻一样的婚姻。我们双方长辈好友都是见证。”
阿春语塞,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坍塌了。
好一会儿,阿春方才艰难的道:“你们这个样子,是要断子绝孙不成?”
我说:“无所谓。我只要有他就够了。至于孩子,实不相瞒,我同我父亲感情也一般般,对于家庭的温暖,更是没怎么体验过。想我这样的人,大约是当不好一个父亲的。所以,不当也罢。”
阿春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盯着我们看了好久。
终于,仿佛想通了什么似得,阿春冲着我摆了摆手,说:“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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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通知不开学了……
这心情,就和坐过山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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