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丹霞巷46号,元泽翻开资料夹,对着登记表上的地址栏,抬头看了眼房檐下蓝底白字的门牌号,“嘚嘚嘚”三下,礼貌敲响身前浅黄色大木门。
门内毫无反应,安静地只剩下弥漫在空中的声嘶力竭的蝉鸣和覆盖了整圈小院围墙的橙红色凌霄花。
元泽捏着自己的浅蓝色衬衫前襟呼风,袖子已经卷到胳膊肘以上,还是热。把衣领往后掀了下,透过衬衫隐约显现一点胸肌,欣长的脖颈下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
衬衫、西裤是上午刚在社区办公室领的,全新工作服。
185的衬衫码子,对于他187的身高来说不算友好,幸亏他身条偏瘦,衬衫堪堪合身。
藏蓝色西裤除了长度凑合外,其他地方都松。
元泽平时不穿正装,早上从学校出来也没想着带根皮带。
临时换上工作服后拎着裤腰,到隔壁一元店买了条店里最贵的高仿皮带,20块钱的驴牌,这才算把行头弄齐全了。
今天是华大设计学院准大三学生元泽暑期社会实践的第一天,工作内容是上门摸排丹霞巷居民的住房情况,为政府旧城改造收集基础数据。
元泽等了一会儿,门内还是没动静。
“啪”地一声,他把资料夹合起来抓在手里,形状精致的嘴唇抿成一小条直线,捋了捋搭在额前微卷的褐色头发,直接上手“哐哐哐”地拍门。
从背后看过去,元泽的肩膀到手臂凸起一块儿,衬衣袖子被撑得饱满起来,扎着皮带的腰胯线条流畅,少年的张扬和青年的克制融在一起,挺拔帅气。
围墙上的凌霄花丛里“喵呜”一声,蹦下来一只黑白花的小猫,扭头看一眼身形俊秀的噪音来源,瞳孔缩成一条细线,高高地竖着蓬松的大尾巴,一下就窜不见了。
对面副食小店里睡回笼觉的老板也被拍门声惊醒,从躺椅上竖起身子,精瘦,脸皱得像颗核桃,“敲敲敲,大早上的,敲尼玛鬼敲。社区一帮BIAOZI养的闲人一天到晚不做好事,直接开个铲车把丹霞巷铲平了去球......”
骂骂咧咧躺回一半,又撑起来莫名其妙来一句,“轻点,别TM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打架!”这才躺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元泽面无表情地瞥对面一眼,拉了下胸前挂着的工作牌,然后往门侧边走了一小步,笔挺地站到一小片荫凉里,再次举手准备拍门。
“哎哎,”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谁啊?干嘛的?”
元泽转身,习惯性地拂了两下刚被拍过的肩头,修长有力的手指抬了下鼻梁上的墨镜。
墨镜是前不久他妈从意大利给他带回来的。
深灰色飞行员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牌子,反正就是贵,符合退隐女星刘玲玲女士奢侈品死忠粉的一贯操作。
元泽不爱戴墨镜,大镜片往眼睛前面一挡,总觉得好像跟这个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似的,看不真切。
奈何昨天夜里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早上起来他的左眼角就肿起来个小红包,所以戴个墨镜遮丑。
“你好,我是社区调查员,”元泽举起胸前的工作牌,“我找这边46号的李国富。”
“李国富?”来人瞪大眼睛,声音洪亮,“没搞错吧?”
“没错,李国富。”
“这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元泽皱眉把资料夹打开,丹霞巷46号户主,明明白白地写着李国富三个字。
“是啊,去世好几年了。”来人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门,打开后站在门边,上下打量着元泽,“你找他调查什么?”
“上门登记户主信息,这一片旧城改造。”元泽耐心解释后问了句,“现在46号的户主是你?”
“不是我,”这人身材敦实,白色紧身背心,绿格子沙滩裤,比元泽矮了半个头,仰头问他,“你社区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新分来的?你们社区的人上门都戴这么大的墨镜吗?怕人认出来?”
元泽唇峰明显的嘴唇动了动,又抿紧。摆出一副你既然不是46号户主我就懒得理你的姿态。
这人倒没介意元泽的冷淡态度,继续叨叨,“李国富是千哥姥爷,现在千哥住这儿,你找千哥问吧。”
“千......”元泽从资料夹侧边抽出水性笔,摁出笔芯,在“李国富”三个字上划了道黑色横线,旁边写了个“千”字,然后偏头看过去,等着那人报完整的名字。
“林千星,”那人盯着他的笔尖说,“双木林,千万的千,星球的星。”
他又把门开大了点,抬脚往里走,“你先门边站会儿啊,我进去叫他。”
“嗯。”元泽没打算跟进去,靠在门边低头看登记表。
等得无聊,元泽又捏着笔把“林千星”三个字描了一遍。
林千星,森林里的一千颗星星,名字倒是好听。
“千哥,你起了?”洪亮的声音在小院里响起,“药我给你弄来了,你那个最近是不是更严重了?这玩意儿还是得少吃。”
“我知道。谢了,月月。”
听到一把低沉磁性的声音,元泽扭头往门里瞟了一眼:林千星正从院子里的小楼走出来。
元泽侧着脑袋,食指勾着墨镜,往下滑过挺直的鼻梁,最后挂在鼻尖上。他有一副好看的眉眼,眉弓凸起,眉峰明显,睫毛浓密,深褐色的眉毛粗重,同样深褐色的眼眸透亮,像在眼底镶嵌了一颗茶色水晶。
元泽的眼睛经不住大太阳似的眯着,看向走过来的那个人。
林千星顶着个飞机头,浓眉平直,眼梢微翘自带眼线般,嘴唇微嘟,虽然身材高大,可脸还是一副小少年的样子,出挑的长相身材放哪所学校都得是风云人物。
少年左耳戴一个黑色银边小耳钉,廓形白色T恤,宽大的袖口卷起一道蓝边,藏蓝色宽松运动短裤快要遮住膝盖,脚上趿拉着一双天蓝色夹脚拖。
他接过月月给的白色塑料小瓶,垂眼打开瓶盖晃了下,小瓶子里发出颗粒细碎碰撞的声音,然后拧上瓶盖,把小药瓶攥在手里。
“这谢个什么,昨晚又没睡好?”那个被叫做月月的敦实汉子抬手按了两下林千星的眼眶,“你这眼圈黑的,跟个熊猫似的。”
林千星一巴掌拍掉月月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跟你TM说多少遍了,别动老子的脸。”
“千哥,你这都什么毛病,你又不是个女的,矫情。”月月张嘴嚷嚷。
“我矫情你第一天知道?”林千星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丢进嘴里,朝小院大门走,“刚门口谁找我?”
“哦,社区的,说上门调查个什么,”月月转身跟在林千星身后一阵小跑,“你刚听到了?嘿嘿,吵你睡觉了。”
“你那么大嗓门嚷,我又没聋。”林千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小楼一眼,“林玉都听到了。”
元泽把挂在鼻尖上的墨镜重新推回眼前,从资料夹里抽出来一张《丹霞巷片区旧城改造知情书》递给林千星,“你好,我是社区调查员,《知情书》给你了,先签个字。”
林千星把《知情书》举在眼前,A4纸,小5号字,密密麻麻正反两面。
然后接过元泽递来的笔,夹在手指间,却并不着急签字,低头认真研究《知情书》内容。
“你先签字,签完再看。”元泽拿着资料夹当扇子扇,视线落在林千星的头顶,想了想又问,“你是46号户主吗?”
“嗯,我是,你等会儿。”林千星抓着这张纸转身往楼里走。
元泽以为林千星回去拿房本来证明自己是户主,没任何反应地看着他的背影。
“哎,那个谁,社区的,我们这儿是要拆了吗?”月月靠着院子里的围墙边站着问元泽。
“要改造,拆或者修缮。”元泽掩饰住自己对这种无礼态度的反感,简短回答。
“拆了好,破地方。”月月干脆靠墙跟蹲了下来,从裤兜摸出一根烟点着叼在嘴角。
破地方?
元泽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环视着这个小院子。
院子还挺大,正里间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红砖墙、挑高黑色大门,二楼和三楼都带着半圆形铁艺小阳台。
院子里的葡萄藤浓密葱郁、墙边搭了一整圈小花台,花台里的吊兰、多肉、矮牵牛和指甲花都长得生机勃勃。靠左边撑着一把红白相间的超大太阳伞,伞下面摆着一套藤条桌椅。
挺好个地方,按这面积算应该值不少钱。
“嫌破给我滚蛋,”林千星几大步走了出来,“别在这儿抽烟,熏着我花儿了。”
“千哥,我话没说完,”月月故意吐个烟圈,呵呵笑着,“这条巷子,除了你这儿,都破地方。”
......
元泽做好检查房本的准备了,却发现林千星手里依然只有那张纸和自己递过去的笔。
唯一跟刚才不同的是,林千星的鼻梁上多了副眼镜,金丝边、很薄的镜片,从侧边看有两道不明显的光圈。
这么一副眼镜戴在林千星脸上,像滚烫的地面被“哗啦”一声浇了一盆冰水,冒两秒钟寒气,最终还是挡不住那份烈。
林千星停在元泽跟前,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突出地面的木头门槛。
他曲起手指抬了下镜片,低头继续认真看《知情书》。嘴里含着薄荷糖,脸颊鼓出一个小包,像小孩儿嘟起嘴巴在赌气。
“千哥,就这张破纸你弄这么郑重干嘛,还专门戴个眼镜看。”月月吸了一大口烟,把烟头在地上摁灭了,随手插进小花台里。
元泽看了月月一眼表示赞同,换了个支撑脚,沉默着等林千星看完一面,再翻过来,研究另一面。
浑身上下更热了,挂在腰胯的高仿皮带一点不透气,弄得腰上一圈汗,元泽把腰间的衣服往外拉了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急躁。
“要不你先把笔给我,我一边问你问题,你一边看?”
“嗯。”林千星把笔递过来。
这人是不是傻啊?我在催你快点你没听出来?谢谢你没来一句“看完了再问”。
元泽无奈接过水性笔,“门牌号?户主?几个人住这儿?”
“门牌号在你头顶上,户主你刚知道了,林千星。”林千星皱着眉,从《知情书》上掀起眼皮看他,好看的嘴巴里冒出一股清冽的薄荷味儿。
“几个人住?”元泽捏着笔在登记表上记了几笔,停下来等他。
......
“几个人?”元泽笔停在登记表上,叹了口气,眼神从墨镜上面跳出来看着林千星。
后者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想元泽的问题还是压根没听。
......元泽捏着笔的两根手指紧了下,指尖又红又白,再使点劲笔就会断掉,或者给砸地上也行。
这位大爷,您能不能快一点,不识字儿还是听不懂人话啊?我一天登记10户,要个个都像您这样,我这一天8小时就耗过去了,我还以为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走人呢。
裤兜里手机震个不停,元泽大腿都快被震麻了。
早上5分钟的岗前培训,社区老大姐特意说了,上门人员代表社区形象,与群众沟通的时候态度要好,既要客气又要专业,工作时候最好不要接听手机。
元泽再一次把手伸进裤兜里,摁了锁屏键,大半个身子靠在门边,后脑勺在门框上轻轻磕一下,仰天长叹,彻底放弃挣扎。
林千星,名字好听有什么用?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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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泽:别看,我男朋友追起来挺废脑子。
林千星:让你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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