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阳镇卫生院
“大夫!大夫!,救命啊!快来救人啊!”柳建华车还没驾到卫生院门口就冲着卫生院的大门
连连吼叫。
骡子车进不了卫生院大门,只好停在大门口。柳建华几个抬着柳东睿两个人往院子里跑,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看见这阵仗急问:“怎么了这是?”
柳文元急的满头大汗,紧紧拽住大夫的胳膊恳求:“大夫,我儿子和儿媳妇掉进水沟里,一直没醒,您快给看看!”
医生很淡定,“几位同志,你们都先别急,先把人送进去,我看过再说。”
几个人忙把柳东睿和林谷雨给抬进了卫生院的病房,就被医生给赶出来了。
柳老头心里着急坐不住,蹲在院门口闷着头抽旱烟,柳婆子一直站在卫生院院子里焦急地盯着病房门口。一个小时里,有两三个护士拿着医疗用品进进出出,但就是不见刚才的医生出来。
柳婆子王大妮平常干活儿啥的都是慢慢悠悠地,这会儿心里却急的像是有火要烧起来。好不容易看到这回掀开门帘子的正是刚才给自己儿子看病的大夫,急忙跑上前问:“大夫,我儿子和媳妇儿咋样了呀?”
那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叹气说:“两个人冻得不轻,现在都在输液,男同志看起来没啥大问题,刚才已经醒过来了,女同志看上去有意识·······但一直没醒,情况现在还不稳定,先输完这瓶看看。”
柳婆子听到自己儿子没事刚想松口气,又听到儿媳妇儿情况不明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俺现在能进去看看俺儿子不?”
“看是可以看,但要保持安静,不能打扰别的病人。”
“大夫,您放心吧,俺们知道这儿的规矩,说话肯定小声的,不会吵着病人。”柳婆子连连保证道。
***
柳文元、柳光耀和柳建华走进病房的时候,柳婆子正坐在床边拽着柳东睿的胳膊抹眼泪儿,“大林子,你非要气死老娘啊,这大清早你俩又闹啥哩!你俩个孩子都生俩了,还三天两头地吵闹,要是真出了事儿,我和你爹还活不活了啊?大灿和二灿两个小子才多大一点,该咋办啊?”
“这过日子哪能天天吵架,吵来吵去还不成冤家,咋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哩?”
王大妮心里苦,她这三儿子和三儿媳妇儿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啥,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在家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只要吵起架来两人能好几天不说一句话,孩子就那么往床上一放,儿媳妇一生气就回娘家,得千哄万哄的才回来。
柳光耀是村长,柳东睿和他媳妇儿经常吵架的事儿他自然知道,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方便过问。简单问了一下柳东睿的病情,知道没什么事儿就打算回家去了,快过年了,家里还等着磨面呢。
“文元呐,我看东睿现在瞧着也没啥事儿了,我和建华在这也帮不上忙,就先回去了,车就先搁在这儿,你们回去还得用呢,这时候也没活儿,不用着急还!”
说完,叫柳建华掏钱,他接过递到柳文元手里,“这10块钱是来的时候,建华娘给的,你先拿着用,看病要紧,可别不舍得花钱!”
柳文元不肯接,往外推拒:“俺们来的时候带了钱的,这俺不能要!”快过年了,谁家不办年货,10块钱不是小事,他不能接。
柳光耀虎目一瞪,气势十足,“拿着!他俩还有两个小子呢,要是出了事儿就不是小麻烦,你记住了!只要人没事,花多少钱都值得!”
柳文元顿了下,重重的点点头,不再拒绝。
“这离村子不远,有啥事你让人给俺捎个信,一会儿就能到,记住了啊!”
***
送柳光耀父子两个走后,王大妮又坐在那儿对着大林子哭。
“俺和你爹这辈子欠你们的!恁两个大人吵起架来孩子连管都不管,二灿那时候才多大一点儿,还没断奶呢,恁两个吵架,叫一个奶娃娃饿的在床上哇哇直哭!要不是我路过听到孩子哭,孩子非哭病不行!你说,那么大一点的孩子,就算不哭病,那要是掉床底下摔坏了可咋办?恁俩个心不心疼?”
她越说越气,使劲儿的拧了男人胳膊一下:“你倒是说呀,这次为啥把她往河里推呢,这大冬天的,把人冻坏了咋办呀!”
年轻的男人靠坐在狭窄的病床上,头发还湿呼呼的,披了一件棉坎儿,他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他盯着王大妮看了半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这人正是柳东睿,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睁开眼睛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被体罚,他也很无语。
“你这倒霉孩子,又哑巴了咋的!每次一问你俩为啥吵架,你总是说没啥事,那要真是没啥事能隔三差五的吵架?再问你你就一声不吭,你到底咋想的?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你说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爹娘啊!”
柳婆子看她儿子低着头不言语,又气又急,拍着膝盖流眼泪:“小雨刚嫁过来那年你俩处的多好啊,她成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你去地里种红薯,她在前面给你挖坑,这两年咋就跟过不下去了似的呢······”
说到这,猛地想起了啥子,声音一下子降下来:“大林子,你实话告诉你娘我,你心里头是不是还想着爱英那闺女呢,被小雨给知道了?啊,是不是?”
林东睿继续沉默,他不知道她说的哪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王大妮今儿被吓坏了,停不下来:“哎啊,你咋这么拗呢,那老戚家的闺女就是再咋好,咱们老柳家的孩儿也不可能给人当上门女婿的,你爹那脾气你也知道,不成就是不成,早就让你断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了!你说你这孩子咋·········,哎哟,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这好好的一个家,要被你折腾散了,你爹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你······你要是还想着她,你对得起小雨么?啊?”
这病房不隔音,外面的人能听的一清二楚,柳东睿心里尴尬的要命。又怕这位原主的娘继续大嗓门说下去,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躺在一臂之遥病床上的人给听到就不妙了。
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开口含含糊糊地说:“我没想着那谁!我和······和小雨是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幸好这地方的人说话跟普通话很相近,他都能听懂,说的话只要稍微变一下音就行。
柳东睿这话说的含糊,柳婆子却明白了啥意思,但她明显不相信自己儿子说的话,两个人经常吵架自然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她一只手拧住他胳膊上的肉问:“不是因为这,那你们到底是因为啥吵的这么狠?这次人都给弄掉水里了?·······”
这边正说着话,从外面推门进来一个年轻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子,胳膊上带着一个白色的印有红色十字标图案,她听到屋里面大声的说话声,皱眉喊道:“在这里面说话都小声点啊,卫生院住的都是来看病的,病人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有什么话等出院回家再说去!不能耽误别的病人休息!”
说完撇眼看了一眼柳婆子,余光扫到柳东睿的时候她愣了愣,很快又回过神来,一边往里面医生室走,一边小声嘀咕:“长的再好看的也不行!”
柳婆子这是第一次来镇上的卫生院,不知道卫生院的规定,被年轻的小护士给震住了,脸有些发烫,等那小护士撩帘子走了进去才敢小声的嘟囔:“俺在家就这么说话,哪里就大声了!再说,这会儿哪里有别的病人嘛·········”
岂料她话还没说完,小护士又从里面走出来了,柳婆子张着嘴僵住了,脸上一红一白精彩极了。柳东睿佯装没有看到他娘的窘态,出声叫住小护士:“同志,你好!请问我旁边这位跟我一起送来的同志情况怎么样了?她怎么还没醒?”
听他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旁边这位应该就是原主的妻子了,这时候怎么夫妻之间怎么称呼他不太确定,保守起见,只好称呼为同志。
小护士抬头扫了林谷雨的床位一眼,捋了下不存在的刘海儿,说:“哦,后脑勺摔着了,所以暂时还没有醒!对了,你们什么关系呀?”
一旁的柳婆子忙替他回答:“那是他媳妇儿!他是我儿子。”
两个夫妻大冬日的双双掉进河里,又被亲娘苦着追着问那些问题,可见这夫妻关系处的不怎么样。这就比较麻烦了,摔到后脑勺可真不是小事儿,这里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不知道具体情况,要失忆了还好,万一倒霉·······,柳东睿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那年轻护士又看了躺着的林谷雨一眼,那磕的一块青一块紫的脸,这会儿也看不出啥美感,实在是不怎么配得上边上既高大又英俊的男人,可惜这么好的男人结了婚。
她撇撇嘴,“后脑袋摔着了,可能有脑震荡,这个病可不好说,有的人醒了也就头有些晕,有的人严重点可能会把以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要不你们去县里医院看看,咱们这卫生院条件有限,治不了这个!要不回家去吧,在这儿也是躺着,没有别的办法,这儿住一天不便宜呢!”
一听小护士提到医药费,柳婆子急忙问:“小同志,那我儿子媳妇儿他俩还要不要吃点啥药啊?那啥子西药不是说挺管用的么?”
“这位男同志已经醒了,没发现有什么毛病,用不着吃药;那位女同志还没醒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暂时还不能吃药!要是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就行!”话说完扭身走了,柳婆子想要再问点什么见状也只好闭嘴。
柳婆子屁股挪到隔壁的床沿上,摸了下儿媳妇的额头,温度比刚送来的时候降低了些,可见挂的那瓶子水不是没用的,但她心里还是着急,低着头看林谷雨,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扭过头跟柳东睿说:“大林子,咱家过的啥日子你也知道,我身子不争气,前些年你爹一个人干,使了大力气,给累伤了,这几年胳膊疼腿疼的没敢去看过,为的就是你们兄弟三个都能成个家;
前些年,你爹非要你们兄弟几个去上学,我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几瓣来花!可家里还是穷的叮当响,一年到头连个子儿都剩不下。也是因为这,家里欠了不少钱,好在新政府成立后咱们分到了些不错的田,这几年你那你们兄弟几个长大了,又有把子力气,家里面才慢慢好几来,慢慢也能攒下一点钱,一点点的还了前些年的账。”
“哎,你爹你娘没有本事!因为家里穷,你大哥二十好几了才结上婚,你二姐结婚的时候连身新衣裳都没穿上啊·······,我一想到这些啊,这心里头就憋的的不行!眼下老四还没成家呢,这结婚又得花不少钱!咱家啥样的情况你也都清楚,刚吃饱饭没几年,哪有那么些钱去城市里看病,俺听说城市里的大医院看病可贵了,要不······要不咱们回家去吧,家里还能躺的舒服点,省下来的钱还能给你和小雨补补身子。要是小雨撑不过去,哎·······”
要是撑不过去,自己儿子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不再娶,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柳东睿能理解她的难处,这时候村里大多数人家日子都紧张,有点头疼发烧之类的小病基本全靠硬挨,能舍得去卫生院看病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原主的爹娘能把两个人送到卫生院里来,应该不是什么坏心肠的人,可见这家里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柳东睿看了一下旁边仰躺着的人——他所谓的媳妇儿。她的脸色没有刚送来那么白了,嘴唇上慢慢有了点血色,虽然摔得一脸青紫,却也能看出来精致的五官和小巧脸蛋。
他估摸着有可能是摔得有点重,导致有些脑震荡,所以过了这么久了人还没醒。
不过就看这卫生所里简陋的条件,总共就两间房子,一小间应该是医生的办公室,那年轻小护士撩门帘子那会儿,他看到屋里摆了一个木头做的架子,上面放了些药品,另外一大间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里摆了三张窄的单人木床,这就是病床了,每两个床之间用绳子搭着一块布帘子,拉开就相当于一个隔间,屋子里没看到有电线,可能还没有通电,屋里面光线不算很好。
客观来说,就算真是脑震荡估计在这也没啥办法诊治,去县城看病也不见得能比这里好很多,至于像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哎,老柳家现在根本负担不起,还真不如回家慢慢去等。
但她还发着烧,身体受了寒,不比他一个大男人身子结实,无论如何也得等烧退了再说回不回去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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