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亲亲相隐(5/7)
当姜眠睁开双眼的时候,脑海中还回荡着诺登斯的这句话。
一起探索世界的真相……听起来它不单单只是一个简单的邀请,而更像是一种近乎永恒的承诺。不得不承认,这非常的诱人,诱人到姜眠当时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几乎毫无思考过程地鬼使神差般答应了他口中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有种留在梦境里的冲动。但可惜,他不仅仅是个生活在现实之中的人,他更是一个警察。
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完成。
“醒了?”见姜眠醒了过来,邢且打了个哈欠,掰了一把方向盘后说道,“你来开会儿车吧,我也睡会儿。”
......
回到局子里后,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向卫黎等人汇报了那个村子发生的古怪事情,姜眠亦询问了下这边的进展,得到的回答却是依然没有线索,就连监控中都根本追踪不到那辆白色金杯车的身影。
它就像是幽灵一般从这个世界上,突然间消失了,仿佛穿越了某个时空虫洞。
“你们有什么看法么?”卫黎向刚回来的二人询问道。
因为担心卓睿关心则乱,这个案件卫黎特意劝阻了卓睿,没有让她参与调查。然而作为二队的队长,卫黎也无法阻止她旁观众人的调查进度,这便形成了如今的这种局面——这边一队加二队的众人在火急火燎地调查,那边卓睿和她的丈夫严善学在监工。
其实这也算是个好事,看见他们,众警察便能随时想到自己身上的使命感,更加不敢懈怠了。
“我认为,”姜眠斟酌着词句,“第一,这是一个组织犯案,肯定不是一两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第二,这起案件的确和三年前的那个案件有关,很有可能是同一伙人重复作案,如果想要找到豆豆,从三年前的案件下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第三,”在这里,他突然皱着眉头停顿了良久,“这不是一起‘绑架案’。”
卓睿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什么意思?”
现在局子里的众人基本上都已经默认了,这案子不是一起绑架,就是一起强/奸案,总之不论是哪一个,严豆豆现在都很有可能已经处于受到了伤害的状态。如果姜眠真的有证据证明这不是一起绑架案的话,通过排除法,难道就是......
卓睿头一次露出了如此动摇的神色,她看向姜眠的眼神几乎带着哀求:“你的意思是,豆豆她......?”
姜眠摇了摇头:“我觉得也不是性/侵案,具体内容,还得等我研究下三年前的案子后再下结论。”
这句话似乎带给了卓睿很大的勇气。她长出了一口气,比谁都要憔悴的脸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姜眠不会再被她这种故作坚强的姿态所欺骗了,他知道,这位母亲的内心其实已经濒临崩溃了。
倘若孩子失踪的并不是卓睿,而是任何一位普通的母亲,恐怕现在早就哭晕了过去。可是卓睿至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经过卫黎同意后,姜眠再次去了档案室,取出了那份有关左听的案件卷宗,复印后给了众人人手一份。
简单整理了一下三年前左听的案件,姜眠果然发现了几点很值得注意的一点,间接的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怀疑。
第一,左听是在失踪后的第三天发现的尸体,尸检报告上显示,她的死亡时间以及被侵/犯时间都在其尸体被发现的前不久,而且*没有任何致命伤*,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里引发第一个疑点:如果这仅仅只是一起单纯的性案件,那为什么犯罪嫌疑人要在带走女孩的第三点,才进行施暴?
第二,左听尸体发现的地点是在宋才和魏赋他们村子不远处的山路之下,尸体顺着山路一直滚到了山下的一片树林之中,显然是被人从山路上扔下去的,且案发现场有脚印。
这里引出第二个以及第三个疑点:为什么要把受害者带到那么远的山村里?如果是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为什么还要将死者简简单单地扔在树林中?为什么不对尸体进行更隐秘的处理?以及,为什么从滑坡上滚下来的尸体旁边,会有脚印?
第三,左听的指甲缝中发现了一名男性的DNA,却与宋才魏赋的对应不上。
这里引出第四个疑点:那个DNA,到底是谁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点——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性/犯罪案件。然而,倘若她不是一起性/犯罪案件,又能是什么?
姜眠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了。
明明知道一切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但他却几乎一点线索都问不出来,这种体验倒也是头一次了。一边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卷宗,姜眠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了左听瘦削的身影和她总是毫无表情的脸庞,开始猜测起了她的内心世界。
这样的一个女孩,她的内心世界会是怎样的?从她在经过心中的纠结后还是告诉了姜眠有关村庄的线索,便能看出来她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为什么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姜眠真相呢?
“你们说,”姜眠随口问道,“什么情况下,受害者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暴行绝口不提?”
“这还不简单,”方缙眼睛都没抬,“不愿意回想呗。很多受了重大打击的受害者都不愿意提起之前发生的事情,PTSD不就是这么来的?”
“除了这个呢?”左听倒不像是不愿回想的样子。
周围沉默了片刻后,江元元那淡定的声音从远处幽幽地飘来。
“亲亲相隐。”
这句话,就像是给姜眠的大脑来了那么一棒槌一样,让他的思路“唰!”的一下就通常了起来。
亲亲相隐,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袒护自己的亲人,而不进行检举的行为,是从中国春秋战国时期便有的词语与法度。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其实姜眠早该想到的,只是他潜意识里并不愿意去假设这个前提——伤害左听的犯罪嫌疑人中,有她认识的人。
没错!这个思路大概率是对的,正是因为左听实际上认识犯罪者,所以才会为他打掩护!所以才不愿意告诉姜眠真相!
因为倘若她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那么作为警察的姜眠肯定不会管他们之间有什么亲情,该抓的人必定不会放过。左听正是出于这一点,才会显露出之前那样不情愿的姿态。
“元元,你简直是个天才!”姜眠忍不住大声赞扬了一句江元元。
江元元的头顶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方缙和邢且他们也忍不住向这边投来了疑惑的视线,却被姜眠统统无视了。
左听还“活”在梦境中的事情只有他知道,此时向同伴们阐述他的猜测估计只会被当作跳大神的当场按住,因此姜眠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而是打算自己先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如果真的顺藤摸瓜找到了什么能够实锤的证据,再说出来也不迟。
虽然这么说,姜眠还是准备找个帮手先。
他缓缓将视线放在了邢且身上。
感受到了来自身边人关怀的眼神,邢且打了个冷战,有些警惕地看向姜眠,问道:“你干嘛?”
姜眠凑近他,低声在他耳边魔鬼低语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邢且:!!!
......
经申请后,卫黎成功被姜眠说服,调了姜眠和邢且二人重新调查三年前的案子,而其他人继续追查严豆豆的下落。
“就这事?你早说好不好,搞得我一身冷汗。”
邢且一脸鄙夷地掏出手机,把邢生的微信名片分享给了姜眠,姜眠兴冲冲地向他提交了好友申请,等待着那位“对警察过敏”的检察官的回复。
方才姜眠成心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警匪片经典的台词,惊得邢且还以为这家伙要拉自己去干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结果原来他就是嫌自己一个人调查三年前的案件太累了,再加上邢且的哥哥邢生还与左听案件有关,这才拉上了邢且。
为此,邢且还吐槽了一句,说姜眠就像是个上厕所还一定要结伴而行的中学女生一样。姜眠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理解他的话,居然没有反驳。
出乎姜眠预料的是,邢生的好友申请通过的非常之快,仅仅过去了几分钟,那句自动回复的“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开始聊天吧~”便出现在了姜眠的手机屏幕上。
邢且早就知道姜眠找自己哥哥是什么原因,但还是伸头凑了过去。
姜眠:你好,我是邢且的朋友姜眠,我们之前见过。
邢生:我知道。
姜眠正合计着邢生似乎并不喜欢警察,到底该怎么措辞才不会让他对自己更加反感之时,邢生突然又回复了一句。
邢生:直接说事。
姜眠:......好。
姜眠:你还记得三年前,发生的那起未成年人性/侵案件么?被告是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宋才和魏赋,受害者是个上高中的姑娘。
这次,邢生没有及时回复消息,而是沉寂了许久。
半晌后,他缓缓打出了两个字:然后?
姜眠:你是负责那起案件的检察官对吧?我想找你聊聊。
屏幕上方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几个打字,片刻后又消失了,随后,这几个字又再次显示在了屏幕的上方......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邢生那边没有了动静。
就在姜眠以为自己要被他单删了的时侯,微信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惊得姜眠手一抖。看着屏幕上那个放大的邢生的头像,他下意识地便把手机塞进了邢且的怀里。
“卧槽!”
邢且连忙又把手扔给了姜眠。
如此反复两次后,方缙看着他俩跟这耍猴戏,打了个哈欠,吐槽道:“你俩搁这儿丢地雷呢?”
眼见着铃声响了半天,邢生那边不见就此罢休的趋势,姜眠才硬着头皮拿起了手机,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邢生冷静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喂?一两句说不清,出来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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