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被绊住的正义(6/7)
邢生与那个案件的关系,还是姜眠今天看案件卷宗的时候发现的,他在其中的一份报告上发现了邢生的签名,这才知道,当初负责那起案件的检察官正是邢生。
因此,他才向邢且要来了他哥的联系方式。但姜眠并不具有方缙那种和谁都能聊上天的被动技能,再加上他尤其不擅长应付这种一本正经的人,这才有了之前他和邢且互相丢地雷的一幕......也好在邢生只是打电话过来约地点的,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邢且打死都不出来见他哥,没办法,姜眠也只好一个人赴约了。
他点了个双倍浓缩的咖啡坐在了咖啡厅的一处比较安静的角落,静静等待着邢生的到来。方才联系的时侯邢生似乎刚刚打完一场官司,人正在法院那块处理一些后续的手续和收尾工作,好在法院距离市局不算远,没等一会儿,穿着正装的人影便出现在了姜眠眼中。
他和邢且不愧是亲哥俩,头发都是挺有特色的那种自来卷,只是因为工作缘故,邢生的头发要打理的更加妥帖一点,而不是像邢且那种更偏向鸡窝头的类型。他板着脸,坐在了姜眠的对面,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了沙发的另一侧。
“怎么,警方又开始重新调查以前的案子了?”他开门见山。
“差不多吧,现在的一起失踪案件很有可能与三年前的案子是同一伙人所为,我准备从以前的案子切入试试。”姜眠解释道。
“你说的是卓睿的那事?”
“对。”
毕竟就算邢生再不喜欢警察,身为检察官的他还是不得不与刑警们打着各种各样的交道,因此实际上,局里的不少警察也都和这位检察官相识,也有过几次合作。
姜眠特意注意到,当他说三年前的案子是“一伙人”所为的时侯,邢生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即那个案子的确另有隐情。
“我听你刚才的意思,”姜眠斟酌着措辞,“你并没有否认我‘一伙人’的说法,是不是说明那个案子其实是有问题的?真正的凶手并不是那两个男孩,对么?”
邢生迟疑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姜眠抬眼:“什么意思?”
“我认同你的观点,可是,证据太确凿了。”
确实是太确凿了。从受害中体内提取到的两种DNA,经检测正是宋才和魏赋的;受害者尸体旁边的地面上,也提取到了那两个少年的脚印;甚至就连捆绑受害者的绳子上,都发现了圈养的牲畜的毛发以及魏赋的皮肤碎屑......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驳倒法官证明两个少年无罪是他们辩护律师的事情,而邢生的责任,就是通过这些证据让犯罪者被判有罪。
后面这半句话确实有点无奈,但前面那句话姜眠可不能忽视:“你认同我的观点,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掌握了某些证据?”
邢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过手边的公文包,在一堆文件里翻翻找着了片刻,最后取出了薄薄的一沓纸递给了姜眠。看来,他对于这个案子还是挺上心的,估计一直都对没办法找到其背后的真相而心怀芥蒂。
“这是当天的法庭记录,你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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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夏,与今日的时间相近。
“未来的一年,是拼搏的一年;未来的一年,是挥洒汗水的一年;未来的一年,是改变你们人生的一年!各位准高三的学子们,2018年,将是你们人生新的起点与新的开始!你们要......”
短短不到三周的暑假前,学校的大礼堂中在进行步入高三的激情演讲。年级主任在麦克风前情绪激动,声音抑扬顿挫,说得满头大汗,底下的学子们亦被这鼓舞士气的号角所激励,眼中闪烁着坚定与自信的光芒。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刚刚好,不骄不躁,带着青年人特有的青春活力。空气中有灰尘在翻滚,耳旁的蝉鸣声清晰可闻。
在那坐得满满的大礼堂中,一缕阳光投射到了唯一的一个空座位上。那赤红的座椅上,流露着死的寂静。
......
邢生坐在检察官的席位上,皱着眉头听着被告的辩护律师在那边口若悬河,心里却是摇了摇头。
这辩护律师的水平不咋地,又或者说,他的准备做的一点也不充分,该说的什么都没说,车轱辘话倒是一大堆,无外乎就是诸如被告是未成年人,应减轻刑罚什么的。这种事情,就算他不说,在场的又有几个人不知道?
这并不是邢生想听的。
当了这么多年检察官,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即他竟然有种冲动想帮对面的辩护律师一把,来一起为被告的两位少年进行无罪辩护。
不,说是无罪可能不太恰当,他们肯定也是有责任的。只是这强/奸杀人的罪名,还是有点太大了点。
“检方检察官,有什么想说的么?”法官对邢生说道。
“有的,审判长。”邢生站了起来。
他走到被告席位,看着那两名坐在前排,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看向他的少年,清了清嗓子。旁观席上,左听的父母用着期待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身影,与他们几乎截然不同的,是被告父母那几乎算得上是无所谓的神情。
“首先,我反驳一下辩方律师的一个观点,”邢生看向了那个律师,“辩方律师认为,两位被告人并没有想要故意致被害人于死地,证据便是在女孩失踪整整三天后才受到了伤害,且并没有明确证据表示女孩是被人杀死而非被侵/犯过程中致死的,因此应属于过失杀人而不是故意杀人。我认为这一条论辩并不合理。”
律师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审判长挥手制止了。邢生冲审判长点了点头,算作感谢。
“受害者的尸体上有不少皮下瘀血以及软组织挫伤,脖颈处更是有着勒痕。虽然在尸检报告里显示死者的死亡原因并非是机械性窒息,但是被告想要致受害者于死地的目的还是能看出来的。因此,我主张故意杀人。”
法官敲了敲锤子:“检方论证有效,辩方驳回。”
“但是,”邢生低了低头,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支持辩方对被告进行减刑的提议,毕竟他们的确也才十四岁,刚刚达到了需要背负刑事责任的年龄,他们还拥有着自己的未来。”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左听的父母对邢生投来了不敢置信的目光,就连宋才和魏赋都对检察官竟然给自己说话这件事感到了惊讶。
寂静之后,是絮絮叨叨不绝于耳的讨论声,法庭中一时间显得有些吵闹。法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话筒前语气毫无起伏地道:“检方的要求本法庭受理。”
“你个骗子!”
旁听席上,一位面容憔悴的女性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泪流满面地冲着这边大声喊道。邢生特意没有转过头去看她的面孔,而是依然保持背对着他们的姿态,下意识吞咽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与忐忑。
在她的身边,两名中年男性小声劝诫着她,想要让她重新安静地坐回椅子上,却根本拗不过这个女人。
她继续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他们还有未来,那我的女儿呢!?她就理所当然地被剥夺走了拥有未来的权力么!?她现在本应该在学校的大礼堂上,为自己能考上一个好大学而奋斗、宣誓,可是现在!”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她再也叫不了我妈妈了。”
在她身边的父亲也被她所说的话打动了,不再阻止他,而是低着头像是红了眼眶。另外一名体型壮实的男人只是掩着面,似乎不敢直视这一幕。
“请您安静,女士,”法官提醒着她,“法庭不可吵嚷。”
“可是你们的检察官——!”
“检察官的请求是否合理我们会进行公正判断的,请您不要太感情用事。”
说完这句话,法官又将目光投射到了低着头的邢且身上,缓缓问道:“检方,保持自己的意见还是撤回?”
“我......”
邢生深吸一口气,半侧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女人,又将目光扫过了被告席,最后,他的视线掠过了窗外照射进来的、有些炫目的暖黄色阳光,从那里面,似乎还流淌出了学生们款款的读书声......最终,代表法院的金色天平在他的脑海中被缓缓扶正。
当视线重新放在法官身上的时候,他眼中的一切迷茫均消失不见了。
“我保留我的意见,审判长。”
“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伙的——!”
女人嘶哑的哭喊声从背后传来,但邢生依然镇定,脸上毫无愧疚亦或者动摇的神色。审判长点了点头,敲下了手中的锤子。
“现在,宣布对于左听被绑架并杀害抛尸案的最终审理结果。被告宋才、魏赋——”
接下来的话,邢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仿佛产生了耳鸣。他完全能够预料到那两个少年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不会没有,但一定不严重。
他们的父母听着法官的话,面上逐渐露出了喜色。与之呈鲜明对比的,则是另一侧目露绝望的两男一女。时间随着判决的下达而逐渐变缓,休庭之后,他见到左听的母亲疯了般向他冲了过来,却在中途跌到了地上。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是这个判断的证实需要时间。
不多不少,刚好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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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对于法院的了解出自《逆转裁判》
因为是日本游戏,如果与中国形式有什么不一样的,欢迎各位指正
mu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