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
莫敬陵知道她不会没有察觉,抚了抚锦袍下摆,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我自然乐见其成。不过,这些事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你现在明白过来还不晚。”
莫敬陵牢牢的把握住了舒意的内心,他知道如果此时一股脑推的干净,反而更令舒意起疑心。现在毫不掩饰对顾南意的厌恶,又暗示她这些自己根本没有动手,反倒是上策。
舒意只扭过头不说话,也不看他,莫敬陵说道:“你把自己关了三天,不吃不喝,就为了现在跑出来质问父亲吗?”
“父亲,就算我当日在气头上冲动了些,但南意绝对没有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做。我们过往的感情也不是镜花水月,这三日我想了很多,也愿意重新和南意开始。希望父亲从今之后不要再为难他,为了女儿,也请父亲包容他。否则女儿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你是在威胁我?我看你是被顾南意那个男人迷了眼了,蒙了心肝,你现在又说让我包容他,这三年我何时没有包容他,若不是为你,我能忍了他三年吗?”莫敬陵气道。
“可他同样也为了我,忍了父亲三年!”
“啪”
莫敬陵气恼的打了舒意一巴掌,“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疼了你这么多年,却把自己的女儿疼成了别人家的,你为了个男人跟父亲大呼小叫,干脆直接逼死你父亲算了!”
慕舒意捂着脸,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莫敬陵打,“父亲难道不也是在逼死我?”舒意脸上泪珠一颗颗滑落,莫敬陵又心疼起来,一时心软道:“好好好,不逼你了,别哭了,啊?”
舒意脸上一片为难之色,父亲恐怕根本就没有他说的这么大度,只要习风在,她和顾南意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和好。
她一时也气恼起自己,可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却什么都记不起。“父亲,要是您真的为了我好,就请不要再插手女儿的后宅之事了。女儿自己会处理好的,母亲过几日也快回来了,女儿不想让母亲也为这些事烦心。女儿先回了。”舒意叹了口气,转头离去。
莫敬陵跌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碗重重一搁,“我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你……”
自从舒意回了云雀楼,管家便安排了自己的女儿灵儿照顾舒意,舒意从古思园回来,就一直站在窗前,从楼上看去,南苑里的一切都尽在眼中,可除了来往的小侍,并没见有人从主院里出来。
灵儿也一直站在舒意身后,她不发一言,灵儿也只能沉默,脚步声传来,灵儿往后一看,竟是自个儿娘亲来了,管家在敞开的门前敲了敲,道:“少主子。”
舒意这才转过头来,“管家有事找我?”
管家这才看见舒意衣衫单薄,训斥灵儿道:“少主子穿的这样少,你还不赶紧把窗关上,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万一主子受了风寒,便是做下人的不尽心。”
灵儿不敢还嘴,连忙走过去把窗户放下来。
舒意并不介意,还帮着灵儿说话,“管家不用责怪灵儿,都是我嫌屋里闷,想吹吹风。”
管家这才点了点头,捧了手中东西道:“少主子,这是这几日城中生意的账目,家主不在,您好好过目一下。”
舒意伸手接过,“先放这吧,等我看过再给你。”
“是。一会儿用饭是送到楼里来,还是?”
舒意握了握手中账本,咬唇道:“不必了,我……去南苑。”
管家脸上露出一抹笑,“那好,灵儿,在少主子身边侍候尽点心。”管家又嘱咐了灵儿几句,才离开。舒意拿了账本坐下,在案上摊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却还是一页未翻。
她不知该怎么去找顾南意,明明只是过了三天,两人之间却像隔了几世,情意仍在,丝毫未减,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身边的灵儿唤了几声,舒意才回过神来,“什么?”
“少主,天色都已经黑了,要不赶紧去南苑吧。”
舒意猛然站起,脚步一动,却又停住,捏了捏袖口,心头乱的很,越是珍视,越是在乎,偏偏越是优柔寡断,复又坐下,自言自语,“再等等。”
灵儿不过才十四五岁,哪里懂得男女之间的弯弯道道,在她看来,这主子奇怪的很,明明说要去南苑,现在又拖拖拉拉,这是怎么了?
南苑里,顾南意坐在桌前,一桌子的菜都已经凉了,炎儿侍立一旁,不住往门前张望着,“主子,菜都凉了,要不我再让人去热热……”
顾南意没有说话,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炎儿叹了一口气,叫来院中小侍,把饭菜端了出去,自己也跟了出去。
一室寂静,顾南意把茶杯放下,茶凉了可以换杯新茶,饭凉了可以再去热,可心凉了要怎么去换怎么去热?自己不就是要她对自己死心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期待?
炎儿身后跟着小侍,将饭菜端了来,却见主院里灯已经灭了,炎儿推了推门,却也关着,“主子……”
屋里男声低低响起,“拿回去吧,我睡了。”炎儿望了望院门口,人还是没来,跺了跺脚,最后冲几个小侍摆了摆手,几人退了下去,炎儿向来最听顾南意的话,现在也不能违背他的话,只是路过偏院时见那里的灯还亮着,冷哼一声。
舒意来时,院里已经静悄悄,她已经把灵儿打发了去,顾南意的房门紧闭,“南意……”
黑暗里,顾南意仍坐在桌前,手指一动,却没搭话,只听舒意说道:“我知道你没睡,你只是不想见我,可是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不想再试探下去,也不想再和你继续冷着,南意,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黑夜将一切都变得真实,顾南意无法否认,没了舒意,他的每一日都与黑夜无异,心头有最汹涌的情感,可却只能压抑,顾南意向前走了一步,嘴里却说着,“习风还在等你……”一滴泪滑到嘴里,却尝不出滋味。
纵然自己这颗心是铁打的,也经不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舒意仰头将眶中眼泪逼了回去,“你放心,不管我去哪里,也不会改变你的地位,你仍然是我的夫君,是这慕府里独一无二的正君,从此也没人会再对你有任何非议,我终于变成了和别人一样的人。”舒意说到最后早已不知是心酸还是心痛,又何必分那么清呢?
舒意掀起嘴角,脸上隐去一抹嘲笑,看了看偏院里的灯火,寒风打在脸上,踩断地上飘落的树枝,脚步声渐渐远去。
偏院里,习风已经上榻,怀里抱着手炉,桌上摆着几样小菜,还有一壶温酒,今日管家早已经吩咐过,说舒意会来南苑,说完还特意看了顾南意一眼,习风了然,却还是在自己房里备了几样菜,烛火通明,却只有他自己。
门吱呀一声,习风还以为听错了,舒意穿着月白色斗篷走了进来,习风慌忙穿起鞋来,“少主,你来了……”
舒意满身寒气,看了看桌上的菜,坐了下来,习风也跟着坐下,舒意看他一眼,习风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衫罩着寝衣,习风想解掉她身上斗篷,“不必了。”
习风脸色僵住,却又努起笑来,“那我去把饭菜热热,少主你还没用饭吧?”
舒意抓住他的手,随后又赶紧松开,“我不饿。”拿起桌边小炉温着的酒,自斟自饮。
习风惊喜过后,坐下寻思起来,这么晚了,却又到了自己这来,难道是和顾南意又起了什么矛盾?
习风还没想明,舒意已经起身,向床边走去,将身上斗篷系带解开,丢在脚榻上,脱鞋躺了上去。习风站起身,捡起斗篷,小心的挂在衣架上,将外衫除去,也上了榻。
习风在里面望着舒意侧躺的背影,他如今在南苑里不上不下,非主非仆,一些人等着看他能否飞黄腾达,却更多的人想看他的笑话,可如今他以为他等不到,而她却来了,哪怕是和顾南意赌气。
“合衣躺着会不舒服,不如我帮你……”说着便把手伸向舒意腰间。舒意一把挥开,习风却紧紧抱住她的身体,“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如今能跟着你,心里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自己比不过公子,也从不敢比,只要能跟着你……”
舒意扭头看向他,烛火掩映下,习风的脸更加俊秀,深情望着她的眼神多么熟悉,怎么她就从没有发现过,发现过他的心思竟藏的这样深。“如果我早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心思……”
舒意唇边挂着笑意,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添几丝媚色,习风从没想到她会有对自己浅笑的时刻,只是下一刻便如坠深渊,舒意用了一丝内力弹开他的身体,习风重重撞在床内墙上,吃痛一呼,舒意却恨声道:“我要早知道你的心思,我一定会早早打发了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习风呆愣住,舒意却已经起身出去,门被狠狠摔上,舒意跑了出去,竟没有察觉自己没有穿鞋,她用内力推开顾南意的房门,顾南意一惊,从桌边坐起,舒意看见一动的黑影,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睡,一直在房中坐着。
方才动静太大,值夜的小侍匆匆跑了过来,进房来点了灯,舒意看见顾南意脸的那一刻,突然上前抱住他,小侍一惊,连忙退了出去,合上门。
顾南意慢慢回抱住她,舒意仰起头吻上他的唇角,一点点纠缠住,“我只爱你,只爱你……”
舒意顶开他的唇,深深吻住,两手去寻他的衣带,顾南意心思迷乱,身体却比他清醒的多,不管舒意怎么撩拨,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舒意推着两人身体,倒在床上,顾南意想到神医所说的话,将她一把掀开,坐在床沿喘气,待呼吸平稳才道:“我不想。”
舒意一腔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我努力说服我自己,要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其实这三年以来,也许是我自视过高。我说的绝情的话,却一次次又反悔,一次次回来找你,而你却死了心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就算你算计了我,我也让自己不在乎,可是你当真以为我会永远都没有底线吗?”
“我没有这么想,舒意。”顾南意语气里有一丝疲惫,“你先走吧,我今天真的累了。”
“好,我听你的。既然你让我走,我自然不会再回来。顾南意,你终于让我对你彻底死心了,和你在一起确实很累。”舒意撂下狠话,□□也早已褪去,只剩满心的怒意与怨愤。
被震开的门在冷风中摇荡,舒意迈步就往院外走,却见习风穿着一身白色寝衣站在风中。习风原本随着舒意跑了出来,却发现她是去了顾南意的房里,便一直在外面吹着冷风。
她爱的人对她若即若离,心中皆是秘密,爱她的人弃若敝履,可笑,当真可笑,南苑的灯笼在寒风中被吹的摇晃,明明灭灭,恰如同心底的欲望,一朝伏一朝起,可她现在却是满心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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