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奥斯维得怀抱着怀里的东西向家的方向跑去。
阳光被他抛在了身后。
他的步伐或许有那么些沉重,但是没关系。至少他有了食物,至少他的妹妹不会再被拍卖。
奥斯维得可以说得上是惊喜的快步往家的方向赶去。
踩过布满裂纹的大地,穿过满是荆棘的小路。终于,在他的披风彻底报废之前他站在山坡上看到了那堵城墙。
高高耸立的城墙经历了无数曝晒和酸雨的洗礼,岁月的斑驳在它身上留下了印记。
墙内,是美轮美奂的建筑,或方或拱的屋顶绘满了精致的图案,这是那些上等人的住处。越往中间的建筑一个比一个精细,它们层层环绕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鹤立鸡群的精雕着剑与盾的旗帜在空中飘扬,越往中间的地方越是那些身份高贵的贵族,最中心的地方居住着血脉最纯正的皇族。
墙外,破破烂烂被腐蚀的差不多的木头或是帐篷的居所一个挨着一个歪歪扭扭参差不齐的绕着城墙排列。密密麻麻灰黑色的可以说的上是建筑的东西像是一排排的坟窟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墙内,衣着光鲜亮丽的上等人每天只需要找乐子逗自己开心,他们喝下午茶他们开舞会他们每天无所事事的攀比着袖口的珍珠或者戒指上的宝石,食物和资源总是被他们第一个享有。
墙外,衣不蔽体的低贱混种们每天只想着该如何活下去,他们不断背叛他们不断猜忌他们每天不断勾心斗角打的头皮血流只为了每天能进入墙内工作换去那么一丁点的食物或者钱财。
一堵墙,把腐朽与不详挡在身前,安逸和奢华躲在它的身后,也隔绝了一个个麻木不仁的灵魂。
奥斯维得身为一个低贱的混种,他和他的妹妹就生活中墙外的贫民窟里。
奥斯维得快步走过因为下酸雨而显得格外泥泞的地面,衣摆末端不断沾满了溅起的泥点,他已经无心去理会,满心都是自己的妹妹是否安好。
他穿过一个个腐朽的简陋的居所,身旁是一个个麻木不仁和他一样的混种,周遭零零散散有着被淤泥覆盖的尸体,他们可能因为饥饿可能因为酸雨。
终于奥斯维得在一个树枝加破布组成的勉强称得上是房屋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不动声色环顾了一下,松了口气,他的家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小心的搬开木板做成的房门他钻了进去。
奥斯维得剁了三下脚,轻声喊了句:“格丽蕾丝。”
一贫如洗的小地方在几块布组成的床的位置下淅淅索索传来了声响,像是发芽的种子敲开了泥土。
吱呀一声,一小块木板被掀起,一个杏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奥斯维得!”
声音的主人欣喜的像是只欢快的鸟雀撞入了奥斯维得的怀里,叽叽喳喳说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和妹妹拥抱着温存了一会,奥斯维得赶紧把他护在怀里的东西从披风下拿了出来。
格丽蕾丝好奇的看着她的哥哥掏出了一个白色的鼓鼓囊囊的东西。
奥斯维得打开那位奇怪的大人塞给他的据说是塑料袋的东西,拿出了一个美味的简直让他落泪的小面包出来,学着大人的样子生疏的撕开包装小心的递给他的妹妹。
“快吃吧。”奥斯维得哄着妹妹。
从不怀疑哥哥的格丽蕾丝猛的一口塞进嘴里,太久没吃过东西的她一下子卡在了干涩的喉咙里,不舍得吐又吞咽不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奥斯维得心疼的替她顺着背,扭开了一瓶矿泉水,小心的递到妹妹嘴边。
下意识喝了一口的格丽蕾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鼓着脸颊连吞咽都忘记了惊奇的盯着水瓶看。
奥斯维得好气又好笑的轻拍着格丽蕾丝,他觉得有点意思的是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也和妹妹一样。
格丽蕾丝又喝了几口水憋着脸锤了好几下胸口才把嘴里的小面包都咽了下去。
她好奇的歪着头盯着水瓶看不解的问:“这是什么呀?”
“是水。”奥斯维得回答道。
得到答案的格丽蕾丝更加惊奇的瞪大了眼,她从没有喝过这么清澈的水。
他们生活在贫民窟的混种们喝的都是收集起来的酸雨经过几遍简易的过滤之后还泛着紫色的称之为水的液体,入口辛辣,但能让他们活下去。
“再吃点吧,这还有。”
格丽蕾丝有了第一个小面包垫底虽然还是很饿但至少她第二个可以不用那么狼吞虎咽了。在吃第三个的时候纤细的手腕小口小口捧着面包吃着,尽可能的多嚼一会,体会着口中几乎没有过的香甜。
小面包还剩一半的时候小姑娘捧着面包递到哥哥嘴边:“奥斯也一起吃。”格丽蕾丝的声音又软又柔,让奥斯维得的心里下起了酸雨。
咽下心里的苦涩,奥斯维得张嘴咬了一小口说着:“我吃过了”,然后哄着小姑娘继续吃。
格丽蕾丝摇着头不依不饶,最后兄妹两一人一口的把小面包吃完了。
“还想吃吗?”奥斯维得轻声问到。
小姑娘抿了抿嘴唇,隐藏好了眼里的渴望摇了摇头说着吃饱了。
奥斯维得心疼的想再拆一个面包被格丽蕾丝制止了,她认真的说:“奥斯,我们需要把它们藏起来。”
“好的。”最后奥斯维得答应道,他几乎不会拒绝格丽蕾丝的任何要求,但他还是哄着格丽蕾丝多喝了那么几口水。
抱着矿泉水瓶的格丽蕾丝看着奥斯维得开始藏起了食物。
“你为什么不脱下你的披风呢,奥斯维得?”
奥斯维得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动手藏匿着食物。
恐慌突然袭击了她,格丽蕾丝几乎是颤抖的,摇摇欲坠的,无声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觉得那个呼之而出的想法比因为怕被抓走而躲在狭小的地下几天的时候还要那么让人恐惧。
“奥斯维得,是不是你的胎记出事了?”她几乎是尖叫着出声。
奥斯维得停顿了一下,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像是拉扯着最后的遮羞布一样,他依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格丽蕾丝一把扔了手中的东西,几乎是飞奔到奥斯维得身前,踮起脚一把扯开了他的披风。
果不其然,脖颈左侧蔓延开了一小片银色的血迹,就连披风上也被沾染到晕开深色的一团。
本该存在那个地方的一小片金色的鳞片不见踪影。
格丽蕾丝几乎是呆愣的盯着那片血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奥斯维得轻轻的推开她,就和把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亲近的人前一样,他几乎是慌乱的用披风包裹着自己。
他没有或者不敢再看格丽蕾丝一眼。
“...那...那些食物是哪来的?回答我奥斯维得!”恐慌让理智加速运转着,一些没被注意到的问题都被浮上了水面。
墙里的上等人不可能仁慈的会给一份普通的工作这么多食物作为报酬,她的哥哥也不可能弄得到这么好吃的食物,除非...
“你是把自己卖给那些贵族了吗?”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奥斯维得垂下眼,他长长的双层睫毛遮住了眼里的神采,格丽蕾丝看不懂他的神情。
“那是位仁慈的大人。”奥斯维得最后缓缓说道。
格丽蕾丝发着抖,她不敢置信或者说希望她的哥哥能给她一个谎言,“所以你是真的瞒着我,你并没有去墙里工作,你把自己的灵魂都发卖了吗?”
奥斯维得轻轻发出了一声鼻音,他从不会用谎言对待他的妹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吧?”格丽蕾丝一向亮晶晶的眼睛慢慢涌起一阵雾气,她哀伤的望着他哥哥的面容。
“嗯。”奥斯维得轻笑着点了点头,他六只和太阳一样的眼睛在看向格丽蕾丝的时候永远浸满了温柔。
“父神在上,我将不再拥有我的灵魂。”
“我很抱歉格丽蕾丝,我弄丢了你给我的塞尔玛。”
这个世界被分为两个人种已经太久了。
久到已经没人知道混种的起源是什么了,或者自从那面墙出现开始人种就有了高地之分。
墙里的人们大喊着女神在上他们身体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身体里另一半流着卑贱的血脉。
他们的人太少了,于是他们被驱逐被压迫,他们被称呼为低贱的混种。
但是他们从没有屈服。
他们并不信仰墙内掌管着灵魂的女神。
他们认定每个人身体不同于墙内人们的特征是一位伟大的存在给予了他们血脉,他是所有混种的起源,他们尊他为父神。
每个混种的左侧脖颈都有个小小的金色鳞片。
他们认定,小小的鳞片里是每个人的灵魂所在,是父神的荣光证明。
终有一天,伟大的父神会出现带走他遗失的荣光去一个美好的传说中像是歌谣流传的世界。
他们亲切的把它称做胎记。
于是他们坚信着,一代又一代的镌刻进灵魂,融化在血液里就这么流传下去。
可是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们或许因为饥饿或者因为痛苦,他们被打断了脊骨被磨碎了骨头,他们像墙里的人类屈服,卑躬屈膝的只为换取那么一点的活下去的资格。
他们忘记了反抗是什么样的滋味。
但是奇异的,每一个混种都记住了鳞片所代表的意义,这可能是他们仅剩的东西了。
哪怕他们向上等人屈服,为他们做着劳苦的工作,被他们非打即骂,但是每一个拥有着鳞片的混种坚信着他们拥有自己的灵魂。
墙里的上等人们也安逸的太久了,他们为了打发时间的找乐子的方式也不再局限于他们自己了。
他们或许用食物或许用地位诱惑着墙外的混种,他们最喜欢看混种们深陷泥潭挣扎的模样了,最先从贵族开始,他们把混种的鳞片拔掉,用烧红的铁块烙下家族的印章,欢喜的看着他们失去仅剩的东西之后浑浑噩噩的样子。
这是贵族之间最流行的取乐方式。
那些被拔掉鳞片烙下印章的混种们在被他们玩腻抛弃之后大多数会被赶出墙外。
他们在墙外也没有了一息之地。
他们主动抛弃了灵魂,他们不再被接纳。
哪怕是墙外再落魄将要死去的混种看到他们脖子处的印章也要挺起一口气破口大骂他们是贵族脚底下的淤泥,再冲他们吐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们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孤独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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