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是看客
逍遥客向着徐家铺子疾步走去,他不问自己今晚的行为是非对错,很显然,徐家老板打死那条狗时不曾考虑对错,徐家老板欺骗自己整整六年也不曾考虑对错。
做一件事对与错是不重要的,如果大家都在为对错纠结而不付诸行动的话,世上很多善行就不会有,当然很多恶行也不会有。但有一点逍遥客是很肯定的,今晚只烧铺子不伤人,逍遥客认为这是自己区别江湖行为的表现。
江湖总是把很小的矛盾扩大至仇恨,逍遥客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和狗正名而已,其实重要的是给狗正名,这么多年了,他自己何来之名?
天色已晚,今晚没有月光,逍遥客再次加快了步伐,前面不远就是德丰钱庄了,徐家铺子距德丰钱庄还有一段距离。
德丰钱庄是沧州城最大的钱庄,沧州城和云州,西域等地的贸易往来很是频繁,钱庄的生意也就很好了,德丰钱庄在沧州城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从未发生过意外,那是因为德丰钱庄有一票武林高手给其看家护院。其中不乏冷面,卢子清这样的高手,这些人都是纵横黑白两道的好手,德丰钱庄是很有魅力的,但能请到此等高手不仅仅是钱所能办到的。不止如此,德丰钱庄里面的勤杂人员也是训练有素,他们会杀人,也都杀过人。
看来谁若是打德丰钱庄的主意,那是嫌自己吃饭的家伙长在脖子上闷的慌,想挪个地儿。
黑幕中的德丰钱庄看起来像是一座牢狱,院墙高垒,门前的那两个狮子在夜幕下像是两条狗一样趴着。一扇铁皮大门显得是那么冰冷无情,德丰钱庄的确很大,一个钱庄很大就相当于一个人的钱包很鼓,对某些人而讲是一种诱惑,诱惑会让人忘却死亡时的痛苦。
今晚在这沧州大街上脚步匆匆的不止逍遥客一个人,也不止两个人,有一票人,这一票人今晚要干比逍遥客大得多的买卖,这一票人中也不乏高手。
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一个极度黑暗的房间里,可怕的不是黑,可怕的是横七竖八躺着四具血淋淋的尸体,可怕的是在这充满恶臭血腥的房间里还有活人,可怕的是这活人竟然没有关门。
是的,有三个大活人,三个少年,皆是二十出头,三袭青衣,三柄长剑,血迹斑驳,寒气逼人。
“老二,还有活口吗?”稍年长的男子向正在擦拭宝剑的少年问道。
“有,除非死人还能开口”,少年没有抬头,冷冷答道。老大的权威也比不上他的宝剑重要。
“老二,你错了,死人有时的确能够开口,还经常开口,开口的死人是很可怕的”。
“我认为我会比开口的死人还要可怕”,他是如此的自信。
“老大,你是要我们剑下的死人不会说话”,这男子死死地盯着地下横七竖八的死尸,仿佛是在等那尸体爬起来,然后他就上去补上一剑。
“不错,老三,连做鬼的机会都不能给他们,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于是这个是老三的青衣男子提着长剑就出了房间,他的背影飘然,仿佛带着一种兴奋。他要去用他的方式让这里所有的死人没有一丁点开口的可能,让他们连做鬼都没有机会,这方式想必是极其的残酷,极其的毒辣。
如此英俊的青衣少年,是的这三个少年都堪称英俊,办事如此干净、利落,着实惊人。
“老二,马车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妥当了”。
“几匹马?”
“四匹”。
“什么马?”
“西域汗血”。
“驾车之人?”
“南北双煞,是高手”。
“红货怎么样?”
“今天中午时分已经运达,今晚他们的两大高手都在”。
“你知道这次行动我们为什么选择最难成功的方式吗?”
“震摄!在他们自信满满的时候击败他们,摧垮他们的意志”。
“老三,你越来越精于你的职业了!我想事成之后无关人士该怎么处理你也清楚了?”
“无关人士,怎么理解?”
“我很失望老三,你还是不够职业,就是那些不再有价值之人”。
是的,当你有价值时我们息息相关,当你没有价值时,你就是无关之人,是要被清理掉的,所以在别人面前我们一定要保留一点价值,让他觉得你还可以利用,不至于被抛尸街头。
青衣少年老二回来了嘴角带有一丝诡异的笑意,看样子他干的很漂亮。
“今晚我们青衣三使只负责杀人,杀难杀之人。”青衣三使一直觉得杀人是有规律的,江湖上很多人喜欢干些弱肉强食的勾当,那是他们不懂杀人的规律,青衣三使喜欢干掉强者,这对自己来讲既是更好地磨练,也省去了向弱者刺出一剑的麻烦。
处理罢屋内的四具尸体后,三人纵身上房,飞檐走瓦,翻墙越户,消失于茫茫黑夜。
今夜对某些人来讲不会有天明了,可遗憾的是他们还在期待天明,多么残酷!
徐家铺子就在眼前了,徐家铺子依然没有变化,门前挂着一盏白灯,屋内没有一个客人。
在逍遥客的印象里六年来徐家铺子没有一丁点改变。这足以证明徐家老板不懂经营,是的,徐家老板显然不懂经营,一个六年的老顾客特地前来要烧掉他的铺子,你说徐家老板会有什么出息!
徐家铺子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通往云州,西域的官道在此汇集,清水河码头距此仅仅三里,每天来来往往的商旅络绎不绝。但徐家铺子多年来一直是那样,三间茅草房,一间喝酒,一间住宿,一间厨房,也是仓库,徐老板名叫徐东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徐虎在沧州城里游荡,小儿子徐小虎尚年幼陪父经营着这没有希望的徐家铺子。
徐东廷的徐家铺子占据着天时地利,可唯独缺了人和,沧州城知道徐家铺子的人屈指可数,但逍遥客一不留心就上了这趟贼船,一上就是六年。
逍遥客开始为徐家铺子悲哀,悲哀如此可怜的徐家铺子还要学别人欺世盗名,逍遥客仿佛已经看到徐家铺子已然是一片火海了。
逍遥客像以前一样径直走进铺子里:“一壶老白干,二两熟牛肉”。
此时徐老汉正和小儿子徐小虎在啃窝窝头,边吃边喝白开水,见到有客人来,老汉放下窝窝头忙起身相迎,一看是逍遥客,老汉一怔,但立马满脸笑容道:“逍遥公子很久没来老汉这里喝酒了,今日光临,蓬荜生辉,欢迎欢迎”,老汉一边说道一边擦桌抹凳招呼逍遥客,“小虎,快去给公子取上等的好酒”。
逍遥客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徐小虎拿了一壶“上等”老白干非常客气的放下就欲离开,忽然看到了桌子上逍遥客那把黑漆丑陋的刀,就欲把玩。
“臭小子,不懂规矩,滚,去给公子切牛肉去!”老汉连忙拉住了儿子,“公子,对不起!犬子没了教养,望公子千万莫怪”。
“放心吧,今晚没人砸你的铺子!”逍遥客冷冷说道,是的今晚没有人砸徐老汉的铺子,但今晚对徐老汉,对徐家铺子而言注定是个不平常的一晚。逍遥客像往常一样喝着酒,他要酝酿,然后发作。
徐老汉正欲向逍遥客说点什么,一个伙计摸样的人在门外探头道:“徐大叔,送酒来了,十里香上好的女儿红给你送来了!”“六子,麻烦你了,快进来吧”说着就前去相迎,“大叔生意真是不错,现在还有客人”“哪里哪里”......徐老汉父子帮着把酒搬到厨房后,和六子寒暄几句送走六子后就来招呼逍遥客:“怠慢了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小虎,给公子拿坛上好的女儿红”。
发生在徐家铺子里的一切让逍遥客颇感意外,徐老汉像个老板了,徐家铺子像个酒家了,老白干不是马尿了,还有上等女儿红了,和十里香都有往来了。
“逍遥大哥,请你尝尝我们家的女儿红”,徐小虎笑呵呵的拿来一坛女儿红。
‘逍遥大哥’这个称呼逍遥客已经久违六年了,逍遥客突然觉得这徐小虎甚是可爱,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逍遥客记得清楚,那时他来喝酒,这野小子总冲着他撒尿。
此时的逍遥客在考虑是什么让徐家铺子有这么大的变化,徐老汉似乎看出了逍遥客的迷惑,说道:“公子,是在迷惑老汉徐家铺子的改变吧”。
“徐老板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了”,逍遥客已经认同徐家铺子酒家的地位了,“徐老板意识到了徐家铺子的改变也意味着这改变是你有意为之,是吗?”
“老汉让公子见笑了,倘若不是公子那晚......”徐老汉欲言又止,徐老汉斟了一杯酒:“老汉敬公子一杯,一来赔罪,二来感谢公子对徐家铺子的再造之恩”。
徐老汉,徐家铺子的一切改变竟然都是因为逍遥客那晚砸了他的铺子,徐老汉能在黄土半截时痛改前非,这是一种多大的智慧,相比那些在棺材里还在诅咒叫嚣的人,这无疑是极其高尚的品格。
这杯酒逍遥客喝了,是痛饮,他痛快的把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逍遥客知道今晚这徐家铺子也烧不成了,今天的他一事未成,实际上他一直一事未成。
徐老汉的改变让逍遥客看到了人性的一点光辉,他和霸刀一起时看到的是善良变丑陋,英雄成王八,美人是荡妇......
是徐老汉让他再次感觉到好与坏,忠与奸,美与丑的转换是相互的,而这简单的只是一个选择的问题,徐老汉做了正确的选择。
逍遥客又痛饮了一杯,脸色苍白的可怕,仿佛是饮下了穿肠毒药,嘴唇赤黑,心里有团烈焰焦灼,僵尸般的表情吓得徐老汉父子拿着窝窝头的手哆哆嗦嗦。
逍遥客曾经坚信的信仰被推翻了,而现在一个糟老头子却要让他重新树立起这信仰。
默然......
一个人孤独是没有错的,但为何就要冷冰冰的对待热情之人呢?为何要用自己的孤独来惩罚不孤独的人呢?萧诗就做了自己的替罪羊......
逍遥客绷紧的面部肌肉,慢慢地开始缓和,血气逐渐恢复......
忽然,一个血呼呼的男子踉踉仓仓闯了进来,砰地一声就趴在了逍遥客的桌子上,一柄飞刀从他的肩膀穿入,刀尖上的血嘀嗒的很是欢快,这男子已经奄奄一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徐老汉,一哆嗦手中的窝窝头掉在了地上,徐小虎更是猛咽一口被堵的出不了气。
突如其来的血人,吓傻了的一老一少,满屋恶臭的血腥,默然喝酒的客人。
男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抽搐,可抽搐显然加速了血浆的喷速,他就要血尽人亡,逍遥客是想要出手的,可他没有出手。
惊魂未定的徐老汉强迫儿子:“快,帮忙把他扶到隔壁去”。
徐老汉上来就欲拖起这男子,男子吐了一口黑血喘道:“徐大叔,虎子......虎子兄弟死了,女侠......女侠危险,快去救......”顿时气绝身亡。
猛然,逍遥客,提刀飞身跃出徐家铺子,那是何等的迅速,快到白驹过隙也不够形容。几个纵身,逍遥客已经把徐家铺子甩在了身后。
“虎子,虎子啊......”徐老汉的嘶吼已是细若游丝,直到被黑夜彻底吞噬,逍遥客才飘然落定。
当一个人陷入极度的恐惧,痛苦的时候,如果你无法施以援手,就应离开,把这悲伤留给他自己,否则你就是一个残忍的看客。
虎子的死,男子的惨状,不知名女侠的命运,还有徐老汉的嘶吼......今晚沧州城很不平静。
逍遥客选择了做今晚沧州城的看客吗?
沧州城今晚的不平静是从逍遥客还未踏入徐家铺子就已经开始了,是从青衣三使杀了德丰钱庄庄主燕十三一家开始的。
血洗燕十三一家后,青衣三使如鬼魅般飘荡在沧州城,他们今晚的目标就是德丰钱庄,今晚的红货就是德丰钱庄上午运达的十万两黄金。
今晚青衣三使要杀人越货,是杀人再越货,强盗杀人是为了越货,杀人是手段,越货才是目的。
青衣三使不是强盗,杀人,越货都是他们的目的。
三条鬼影闪电般越过德丰钱庄的墙头,墙的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