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又无忧无虑过了半月。
二月上,周营大军过了太行山,攻到了朝歌城临近的孟津城。
孟津城由梅山七怪把守,按说梅山七怪能力超群,没那么容易拿下。但对方麾下也有哪吒杨戬韦护雷震子等一众猛将,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申公豹消失了一阵,也出现在了孟津城,亲临现场指挥作战。
前线战况陷入胶着。
朝歌城已经人心惶惶。如果说敌军远在太行山那面,还不用如此惊慌,但如今已是打到近前了。民众纷纷要出城逃命。
宫里也人心惶惶,一个个都无心服侍。
殷绶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从周边人的神色慌张中感觉到了外界的不同寻常。他不像过年时那般想着要出宫去了,因为这时外面一片混乱,他出宫去正好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定不用等周武王攻进城,就被当街打死了。
殷绶见宫人都无心服侍,便都打发他们出去。独自一个抱着波斯猫,坐在床榻上,心内一片荒凉。
也许在纣王身上待得久了,很多事已经能感同身受。从盛世到没落,那种巨大的落差,殷绶感觉到了,从而内心生出了浓浓的落寞哀伤。
一个亡国的君主,是悲凉的。尤其当他知道抵抗是没有用的,改变不了那个注定的结局时,更觉得无奈和悲哀。
新月狐不是每时每刻都陪在身边,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殷绶就觉得没来由的心慌。会担心他,是不是也要离他而去了……他将不再是大王了,他是不是也没有必要和他待在一块了?
他们这些狐狸,本就是女娲娘娘派来,亡他的国,要他的命的。
殷绶知道新月狐是对自己有情,但,也有可能因为他是大王,他才如此。新月狐消失得越久,殷绶越不安,越怀疑,越感觉要抓不住他了。从前坚定的相爱的信念,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新月狐真的,会到三千年后的世界来找他么?会不会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相信这个事?说不定他根本不在乎。他一死,他就解脱了吧?
殷绶因为外界的人心惶惶,也变得不知所措。他的身边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时候殷绶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一个孤家寡人。
新月狐不在殷绶身边,是因为他忙着应付找来的心月狐了。
心月狐听小柔说妲己已经死了,便劝新月狐离开。现在已是大势所趋,不用他再做什么了。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新月狐不愿离开,他自己的理由是,周武王大军还没攻进朝歌,任务还未完成,他不能离开。
他说得冠冕堂皇,心月狐哪里不知,他是眷恋那个男人,不舍得走了。
心月狐劝了他半天,见他不为所动,有些动气:“你别执迷不悟了,你跟他是没有结果的!女娲娘娘不会轻饶他,你难道不明白吗?”
“阿姐说笑了,我何曾执迷不悟呢,不过是想等大局已定再走。”
“好。既如此,那便等到周军破城而入那天!到时你不走,阿姐架也要把你架走!”
之后,心月狐便离开了。
新月狐重新回到纣王宫,殷绶看到他,忙站了起身,问:“你去哪了?”话语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怨愤和不悦。
“回了一趟那边。”新月狐走了过去,将他揽了过来,“大王想我了吗?”
殷绶扔了怀中的猫,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怀里,轻嗯了一声。
“大王在害怕吗?”新月狐在他耳边轻声问。
“才没有。”殷绶矢口否认着,“我怕什么?”
“你的身体在发抖呢,”新月狐抱紧了他些,“大王似乎很不安。”
是很不安……他以为这混蛋不回来了啊!殷绶不再言语,像个小可怜一样黏在新月狐身上。
新月狐见殷绶黏着自己,心情很是愉悦。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殷绶被安抚住了,慢慢放心了下来。
“要不,我们一起离开吧,好不好?”新月狐轻声恳求着,“像陈小臣说的那样,找个替死的……”
“我不是说了,我想回到现代去。”
“不能为我留下来么?”
“留下来也不能陪你很久啊,至多一二十年,我又得死了,有什么意义?”
“你回去就不用死了吗?”新月狐不甘地道:“说不定你根本回不去。”
“说了一定能回去的……”殷绶低声辩驳。
“你拿什么保证?”新月狐情绪有些激动,两手抓了他的肩膀,推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眸,道:“你怎么保证,这件事很玄幻啊,你让我怎么相信?万一,你就这样,没了……你让我怎么办?”
殷绶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要努力活到三千年以后啊。我现在比较担心你能不能活到那时来找我。”
“……”新月狐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要么不谈论,要么谈论了,到最后始终各持己见,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殷绶说的问题也很尖锐,他就算活下来了,到最后还是因为阳寿尽而死去。人类的寿命真的太短暂了。可新月狐更怕,他这一去,他就再也找不见他了。
殷绶坚信,自己是在劫难逃。天命所归,人力无法改变。他是逃不掉的,逃不掉,也不想逃。
“你信我,好不好?”殷绶摸了摸他的脸,“好好活下去,三千年后来找我。”
新月狐抓了他摸自己脸的手,静默地看着他,想再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三千年,新月狐从没觉得三千年如此漫长,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也是个问题。只是一千年的话,他还能试着努力一下,可三千年……就算狐狸成了精,寿命会变长,但也不是永无止境啊。
“你会好好修炼的,对吗?”殷绶捏了捏他的脸,笑,“说不定三千年后,你都成仙了。成仙后无欲无求,还记得我吗?”
“我不成仙。”新月狐重新将他抱在了怀里,道:“我六根未净,也成不了仙。”
“不成仙,你就成了千年老妖精了。”殷绶抱着他笑,尽量让气氛变得轻松些。
“本来就是老妖精了,你嫌弃吗?”新月狐说完,又自己补充了一句,“嫌弃也没用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反正,看着年轻就行了。”殷绶道:“我会尽量不去在乎你的年龄。”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
两个腻歪了一会儿,飞廉来了。给陈小臣送信来。
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陈小臣在外面感受更真切。陈小臣万事俱备,只欠殷绶一点头了。陈小臣在信上请求见面。他这次也不拽英文了,直接写的中文,目的就是让新月狐也能看明白,好答应他们见面。
新月狐伴在殷绶身旁看了木片上的内容,问殷绶:“你要见他吗?”
“不见。”殷绶摇了摇头。
“其实……”新月狐想说,他不介意他们见面了,当初身为妲己时与殷绶的约定在他心里已经作废,何况陈小臣是为殷绶好,见面肯定是劝他逃走。新月狐是巴不得的。
殷绶不是不想见陈小臣,只是不能见。现在的自己,是个谁沾惹上都会被牵连的祸害。他不想害了陈小臣,万一周破城而入,把陈小臣当成纣王余党给清除了,那才是他不愿看到的。
殷绶走了出去,吩咐飞廉道:“从此不必替孤和陈小臣送信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再去陈小臣府邸,派个人去说一声就行。”
“是。”飞廉应下。
殷绶说完,也没甚说的了。抬头看了下天,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啊。”殷绶暗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待着。
一道春雷撕裂天际,绵延细雨下了下来。
殷绶坐在床榻上,抱着猫,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新月狐看着殷绶,开口道:“你想下棋吗?我陪你下。”
“你会下棋?”殷绶转过头来看向他,“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下得不好。”新月狐让人拿围棋来摆上。
殷绶心情郁郁,不怎么想下棋,但又无事可做。只得陪他下两盘。
两人听着雨声对弈,室内十分静谧。宫内昏暗,宫人来点了蜡,摇曳的烛火,衬得室内更是阴森诡异。
下了没一会儿,殷绶就哈欠连连。果然下雨天气就适合睡觉啊。
“困了吗?”新月狐看着他问。
“嗯。”殷绶神情恹恹地应着。
“那到床上睡会儿吧。”新月狐放下棋子。殷绶心思不在棋盘上,他也看出来了。
“好吧……”殷绶也不推辞,站了起身,将猫递给宫人,往床那边走去。
新月狐跟着起身,随他一块去。
殷绶上床躺了,新月狐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殷绶精神疲惫,又适逢好睡觉的下雨天气,很快就睡着了。
新月狐看了很久,既没有上床陪他躺着,也没有离去。就这么静默地坐着看他,仿佛这样看着他,已是满足。
大王不开心,他知道。却不知,怎么才能使他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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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狐:大王要怎么样才开心?
殷绶:有人评论.收藏.支持就会开心呢
某狐:好的。——都听到了?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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