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
小安将沈清如带到一间房间,沈清如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屋内布置简洁,收拾得却很干净。小安抱来一床棉被铺在床上,又拉开窗子点燃香炉。
“先生就在这里歇息吧,今日时辰太晚,想必先生也累了,等明日我再将先生需要的物事搬过来。”
小安笑着端来一壶茶,让沈清如坐着喝口茶歇歇,而他离开后没一会儿就端来了晚膳。
或许是对于先生的尊敬,提供的吃食有荤有素,一碗莲子汤羹更是沈清如从未尝过的鲜美。
沈清如用膳时,小安就在一边将南风馆大大小小的事情说给他听。
南风馆在青鸟镇开了也有两年多了,馆主三娘姓名不明,虽然身为男子,但因为容貌艳丽盛过女子,大家都唤他三娘。很多人来南风馆都是冲着三娘来的,但三娘却一般不见客,馆内的红牌公子就是刚才走廊上碰见的玉公子,柳时玉。男风一事虽大多人都知晓,但到底放不到明面上来,所以大门一般紧闭,只有熟客来了才会让人进来。
不过三娘性格闲散,并不拘着馆内公子,卖艺的就卖艺,愿意卖身的就卖身,有人来馆里闹事的时候,三娘就会出面调解,大家一般都会卖他一份薄面。三分看在他容貌,七分则是畏惧三娘身后的王二少。王二少是青鸟镇上富家大户的少爷,出手大方,早恋慕三娘已久。
不过从三娘冷淡的态度来看,三娘对王二少是没什么心思的。
等小安说完后,天已经黑了。他还得回到前门守着,等熟客来开门,只好对沈清如道了别。
说实话,沈清如心里没多大排斥,逃荒的时候什么都遇见过,饿的时候甚至连土都想啃,那段时间也没少干过讨饭偷抢吃霸王餐的事儿,凡事都没得想,唯一想着的就是怎么才能吃到东西。
而因为衣裳破烂,脸上都是泥土脏灰,时不时饿得面黄肌瘦,他也从没遇到过这种关于男风的事情,倒是有人打顾熙的主意,不过都被顾启和沈清如给赶跑了。
反正不过是教书,教谁不是教?有钱就行了。
沈清如估摸着这份工应该能赚不少,等盘缠够了他就离开赶往京城。
室外月色如水,正好他也刚吃完饭,就抬脚走到院子里散散步。但没等沈清如走多久,他就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雪地里白茫茫一片,衬着月光,院子里被映照得清晰非常。娇柔与低沉的男声混杂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传入沈清如的耳内。
当然,他还不清楚这幸亏是冬日,没多少人愿意待在冷冰冰的外面,大多都挤在烧着火炉的室内柔情蜜意。
沈清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快步走在回去的路上,踩在雪上的嘎吱声清脆,却突然见眼前树上的雪堆啪嗒啪嗒掉落了下来,沈清如又走了几步,就听见轰隆一声,原来是雪将树给压倒了。
轰隆的声音掩盖了清脆的脚步声,沈清如哈了口气,蹲在雪地里,戳了戳矮树上的冰晶。
冰冰凉凉的,沈清如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就伸手掰断了冰晶小心翼翼塞进嘴里,一股清凉的水流顺着喉咙流淌直下,仿佛嘴里也沾染了草木的青葱气息。
沈清如舔了舔唇,手指在雪地上画着圈,突然想到了几日前拉着他玩雪的玉兰。
其实,玉兰和小熙也挺像的。
如果去了京城,他还会不会回来?会的吧,毕竟青鸟镇这里才是他的家,虽然顾启不在,顾熙也走了。
想了半天,沈清如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多愁善感,正准备拍拍身上沾的雪站起身来,就听见一道沙哑的男声传来,掺杂了急切的嗓音过于尖了,但又有些嘶哑,像是好久没说过话一般。
于是沈清如就蹲在树后,僵着身子一时没有动作。他正好在院子的拐角处,两边各自被廊道柱子和矮树挡着,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他。
“云姽!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你能好好的,我不希望你过这样的生活啊!”
“对不起……你说说话好不好,云姽?”
沙哑的男声一直急切地说着话,却始终没得到应答。半晌沉默后才听得一道清淡的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沈清如顿时诧异不已,这分明就是三娘的声音!
“我……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一阵沉默,突然咚得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有人跪倒在地,“我错了,云姽,我错了。”
“我懦弱,我不堪,我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什么都不会,我怕你会嫌弃我……”
一声冷笑,清淡的男声带着嘲讽,“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
“你既然不知道,又何必觉得我如今在受苦?我倒想说,现在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潇洒自由,多好。”
“你怎可这般糟蹋自己!”
“糟蹋?你觉得我在糟蹋自己?我现在为自己活着,你凭什么说我糟蹋?难不成以前那般就不是糟蹋了?你骗我,就不是糟蹋了!”
“我没骗你!我只是——”
“那日你来了吗?”
“我——”
“那还说什么?你走吧。当然,若是你非要禀告王爷我的所在之地,我也无法,毕竟你是他的属下。”
“现在不是了!云姽,我现在不是了!”
“那又与我何干。”
心悸的沉默过后,门咔吱一声被关上,沈清如只觉得腿都快失去知觉了,又痛苦地不敢发出声音。等了良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脚步声慢慢远去。
沈清如松了一口气,正要动动腿脚,一只手猛地从身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冰冷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抖了一下。
不会是刚刚那个人发现他了吧?!
“别动。”冰冷的声音带着杀意,沈清如刚才听那人的声音,自然分辨得出这两个声音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僵硬着点了点头,配合地举起手,示意自己绝无反抗的心思。
“带我进屋子。”
身后抵了个冰冷的物事,沈清如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寒光,不禁熄了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啪得一声关上,沈清如试探着转过身,只看见一身银光甲胄的男人靠在桌边,皱着眉撕缠绕在身上的皮草。
沈清如一愣。
男人撕了半天,没成功,抬眼看向沈清如。
似乎是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男人根本没有防备,只将手里的匕首示威性地往桌上一放,盯着沈清如道:“过来帮我解开。”
“哦。”沈清如走了过去,站在男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将腰上的皮草解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一看就是刀伤,伤口周边还泛着白,似乎拖久了几乎快要化脓。
“我觉得这得把衣服脱下来才行。”沈清如低声道。
男人没吭声,只站起身然后开始脱上衣,沾血的衣服几乎黏在了身上,撕扯伤口的声音连沈清如听着都觉得疼得要命,但男人始终没发出声音,连呼吸都没变。
最后男人脱完了上衣,转过身就见沈清如已经拿出了药瓶。
“这是我随身带的,可以帮助你的伤口消毒,”沈清如将药递给他,“你用用看。”
男人看了他半晌,似乎在思考。
难不成在想他到底是不是在害他?沈清如暗想。
自看见那甲胄后,沈清如就知道这人既不是小偷也不是杀手了,不过打仗的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青鸟镇?虽然青鸟镇离边境确实不远,但这个人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来疗伤吧?
终于,男人接过了药,沉默着自己上药,沈清如看完了全程,就听男人对着他道:“去睡觉。”
他指向屏风后的床铺,皱着眉看他。
沈清如有些懵,他盯着男人冷淡却认真的眼神,觉得这人好像真的就是在叫他去睡觉,不想被打扰一样。
可是……刚刚才被威胁过,谁能睡得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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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球球的关爱,么么哒
三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后面会一步步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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