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五)
沐彦卿着实松了一口气,好事多磨,他并不觉得陈府因着姝儿摆架势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能以此举表现陈府或者说陈宇柒这个兄长对姝儿的重视不错,也能告诉外人就算姝儿嫁了出去也永远有陈家这样一个坚实的后盾。
这并不是沐彦卿不自信,觉得自己给不了陈姝辉煌的未来,但他有自知之明,短时间,起码十年内,沐家要想赶上陈家可以说都不可能。一个家族要想走向顶尖往往需要几代的积累才有机会,而登顶成功者往往聚齐了天时地利人和,而陈府单就陈太尉的威慑力就足以保陈家十年安康。
这可不是夸大,陈太尉去世之后,包括盛德帝在内,满朝文武对之都是正面的颂扬,陈太尉也的确在自己任职内,交出了一份令当下朝廷满意的答卷,就连最后去世也是述职归京途中。可以说他老人家一世都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这也是民间普遍的共识。当一个认知在陈朝民众间达成一个信念,就是统治者也不能随意摧毁,这大概就是常言说说的长辈庇佑吧。
等以后阿瑜登基为帝,陈家的辉煌也会延续,沐彦卿用的是‘延续’二字,毕竟依着阿瑜的性子,即位之后必然会打击全力各大权贵,手握兵权的陈家自然首当其冲。不过因着当今朝堂能够数得上名号,且一心为国为民的武将实在有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阿瑜都要仰赖陈家陈宇柒,而且就目前看来陈家兄长是个能用可用之人,就这一点,陈家就能保全当下。
与之相比,现在的沐家还差得远。总而言之,姝儿能得陈家庇护是一件好事。不过,沐彦卿觉得现在这程度已经足够了,就是不知道兄长这边还有没有别的指示,如果要有,他也得认,要想抱得美人归,总是要经历一些历练。
陈宇柒扫了一眼到尚没有回过神的众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从来就不是为了为难而为难。
“去给祖母请安吧,”陈宇柒往旁边侧了侧身。
沐彦卿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了,朝陈宇柒俯了俯身:“是,谢过兄长。”
陈宇柒承了礼,带着沐彦卿往进陈府大门。
席瑜几人看到这种情况都自觉跟着往里走,一直到陈府府门大开,他们才见到今日来陈府祝贺的众宾客。
他们看到席瑜的第一时间自然是要行礼,这位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谁敢有半点轻视?就算是心里有些小九九的官员,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各位,今日彦卿大婚,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我可不想抢了我小师弟的风头,”席瑜笑着说道,他以‘我’自称,称呼沐彦卿师弟,都在告诉众人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再加上席瑜此时虽是笑着,言辞之中却是不容拒绝,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忤逆。
沐彦卿的几位宾相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社交好手,到了这种场合更是如鱼得水,反正看起来众宾同庆,和乐融融。
沐彦卿随着陈宇柒去跟陈老夫人请安,对这位老人他还是比较敬重的,这当然都取决于陈氏兄妹的态度。从姝儿以往的言谈中,可以得知这位老人自小对她是疼爱有加,虽然不能说凡事都能面面俱到,发生一切事情都毫无保留的站在姝儿一方,但也算是一个合格的长辈。
毕竟就算是生身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说面面俱到,可以说人活一世,总是会有不如意,就算再亲再近之人在某一个瞬间都会有私心。站在不同角度考虑问题,得出的答案永远是不同的,站在陈家老夫人的角度上思考她所作所为都是有道理的,是处在她那个位置该有的决断。
那些事情也不能磨灭十多年来祖孙两人之间的情感,所以双方都尝试着去理解,作为沐彦卿,他感谢老夫人之前对姝儿的疼爱。
进入正房,沐彦卿席地跪在了陈老夫人跟前,恭敬的听候长辈叮嘱。
接着就是正式迎亲礼,沐彦卿站在拱门前,看着陈宇柒背着陈姝从红地毯的另一头款款走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仿若全天下的人都已消失,他的眼里只剩下陈宇柒背上那一抹颜色。
一种强烈的渴望,一种将要冲到喉头兴奋瞬间升腾起来,他将迎来他一生挚爱的夫人,不论贫穷富贵,不论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他们都将会紧紧地系在一起,永不分离。
伸手接过牵引红绸,沐彦卿笑着把自己的姑娘送上轿子。
沐彦卿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有浪漫细胞的人,但在这一刻,他想用天下最真挚的语言表达自己最热烈的情感,他想用最华丽的词藻赞美牵引绳另一头的姑娘。
这个婚礼延长了四年,他们也等了对方四年,沐彦卿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急切的,但是现在就在这个瞬间,他只想,慢慢的,慢慢的和自己心爱的人走完婚礼的全部流程。
这将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经历,沐彦卿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吉时到,花轿起,迎亲队伍回程。”宾相唱和。
沐彦卿和陈家人道别,上马回府。
花轿比想象中的要稳,陈姝几乎感受不到晃动,因为带着红盖头,陈姝的视线受阻,不过还是能看到自己脚下铺着的精美的地毯。
只一眼陈姝就知道其价值不匪,但对她来讲更难得可贵的是一份心意。
轿起,爆竹声响,她要离家了。
陈姝微微仰头,让眼眶里的泪渐渐消散,隔着盖头和马车回头,入眼是喜庆的大红,等下次再回来,她就是客了。
心中酸涩的还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期许,陈姝深吸了一口气。从今日起,她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只希望上天怜幸,她的良人一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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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在京城整整晃了三圈才回到沐家,三曰无穷,意蕴深长。
榆钱胡同现在已经挤满了人,可谓人声鼎沸,沐彦卿笑着回应众人的祝贺,短短百步的距离,队伍硬生生挤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进门。
宾客已至,言笑晏晏。
因为正式的拜堂礼还没有行,大部分宾客尚在路上,沐彦卿也不急着去问候宾客,进府首要事情自然是把陈姝安排妥当。
按照习俗,在拜堂之前他和陈姝是不能相见的,周围有专门的丫鬟婆子看守着,不过隔着轿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姝儿先去休息,记得用些吃食,等我。”
最后两个字,沐彦卿近乎呢喃着说出口,落在陈姝耳中有无尽的缱绻,“嗯。”
沐彦卿往后退了两步,让轿子得以前行,一直到新轿过了转弯处,沐彦卿才转身。
青睢是在这时候走过来的,沐彦卿皱眉,他不认为有谁会在自己大婚之日触他眉头,唯一的解释就是确实有事发生了。
“主子?”青睢抱拳。
“进去说,”沐彦卿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他们现在正在前后院交接的影壁墙处,周围都是沐家人,但今日府上人多眼杂,未免隔墙有耳,还是注意着比较好。
“何事?”
青睢凑近沐彦卿低声说了几句话。
沐彦卿眼中闪过一丝凛然。
主仆俩出来是在两刻钟以后,沐彦卿刚推开门走出来就被管家叫住了,“夫人派了好些人找少爷,没成想您在这儿呢,赶快随老奴去夫人跟前走一趟吧。”
沐府已经多年不曾举办过这样的大喜事,阖府上下都有些手忙脚乱,所幸大婚之前他们做了足够的准备,倒不至于真的冲撞了贵客。
管家之所以如此焦急,是因为他们少爷作为主角却迟迟没有露面,寻人总会心焦。
沐彦卿冲青睢点头,示意他可以按照吩咐去做事了,才转身随管家走。
“阿娘,”沐彦卿到时,薛氏正在和水芜说话,看到沐彦卿过来,下意识就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意——
“刚刚寻你,遍寻不着,姝儿已经进了家门,往后有大把时间叙话,可不急在这一时,没得叫别人看了笑话。”。
“娘~”沐彦卿无奈,难道在母亲眼里自己就这么急不可耐?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心痒,但还没到失礼的程度好不好。
薛氏本就是想看看儿子不好意思,目的达到自然见好就收,转而说起正事。
“阿瑜刚刚派人与我讲他有事要离开,你可知是何事?这孩子心深,不想讲的一字都不会说,也不知道——”
席瑜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了解他的品行,再来两个孩子自小关系亲近,胜似亲兄弟,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今日可是彦卿的大喜之日。
如果是他人,薛氏不会专门过问这一遭,但是关阿瑜,她还是把儿子叫来了。不过那孩子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关于权势那些事儿,她也不知该如何评判。
“您不用担心,只是圣上传召,和当下边境肆虐的南蛮有关,系国之重事,阿瑜才会提前离席。”
“那就好,就好,自然不能枉顾圣意。”薛氏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赶沐彦卿去前院,“虽然有你父亲和孟先生,你也不能太过懈怠。”
“是,儿这就过去,”转身,面上已是一片冷然。
不过在下一个转角处,沐彦卿面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意,今儿是他大喜之日,天塌下来他也得明日再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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