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帐2

销金帐2

那些面红耳赤的梦境乍一在脑海里跃现,就跟一滴冰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炸的南栖脑袋里开出了无数朵喇叭花,而每一朵喇叭花又开始无限循环着——“不知羞”三个扎心的大字!

南栖彻底僵硬了,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就这样被巫澈夹在腋下,一边走一边拍打两下,好像她是一只极其不听话的龇牙宠物。

巫澈极少对旁人产生这种不清不楚的举动,但是他只要一遇到南栖就忍不住装大辈,指使嘲讽,活脱脱似一个既绵缠又嘴碎的恶毒祖宗。

南栖只要被巫澈抓到就再也别想独自一人逍遥快活了,此后在江南的地界上,巫澈就跟上了南栖,或者说绑定了南栖,不管这小丫头去哪,巫澈都会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数落,但嘴碎归嘴碎,该干的活,该帮的忙是一点都不少。

起初有些受助的百姓还会惧怕他这动不动就冒火的驴性子,但渐渐的也就忍受的住他那得理不饶人的臭脾气,由着他一边骂一边照顾。

南栖有的时候极是忍受不了他的呱噪,是以两个人一路同行能从街头吵到街尾,往往是紫衣的猎人少女在前边生闷气,后边是俊美邪佞的玄袍男子在喋喋不休的数落,仿佛这男人刚刚治好了哑疾,不把亏欠的话说完不罢休。

这样欢喜冤家的相处,倒也逐渐的加深了南栖对巫澈的痴恋,而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越是到了最后,不是巫澈赶不赶她走的事,而是她自己越发的不想离开。

最初的时候,是南栖总要不告而别,巫澈火急火燎的到处追赶,过了一段时日,到成了巫澈受不了女孩子复杂多变的性子而驱赶着让她滚,每每当这个男人怒不可遏又带着极度嫌弃的对着她大吼的时候,南栖又很是没骨气的软了筋骨,消消停停的安静几天,不再作什么离家出走的妖。

巫澈极喜欢这种自己占领主导地位的霸王模样,于是越发得寸进尺的指使起南栖来,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让南栖宽衣解带的来一个他在乐馆中瞧过的胡姬舞。南栖不明所以,巫澈就极是风骚的扭了一段给她展示,到了最后竟成了南栖欣赏美男独舞了。

两个人在江南风风火火的斩妖除魔,救苦救难,到是一时成就了一段男才女貌的佳话,这江南地界上留存的百姓每每提起这两位都会忍不住称赞感谢,更有甚者想要为他们两个在浮岛上举办一场婚礼,趁着天劫未降,好把这终身大事给圆了。

南栖看到年长的老人拉着自己的手,颤巍巍的交上了一只鸳鸯戏水的荷包,那荷包底布虽然粗糙,但是针绣的图案却精致如生,仿佛手指轻点凌波,这一对眷侣就会结伴游走了似的。

老人年逾古稀,满头霜发,如虬枝般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手背,一双浑浊的眼珠温柔而疼爱的将南栖映在眼底,她说:“这么好的女儿家,谁娶了你,谁有福气喽。”

南栖娇漾一笑,极是羞涩的低下头去。

一旁的百姓见了都围在了巫澈的身边起哄,督促他借此机会去向南栖示爱,可是巫澈只是单纯拿这个少女当了玩伴,根本就没有成亲立家的心思,又何从示爱一说?

于是不等这帮男女老少乌央乌央的将他推到南栖的身边去,巫澈便拨开人群率先跑了出去。

徒留背后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笑成一团。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望着巫澈落荒而逃的背影,南栖荡漾着笑容的小脸蓦地拧出了一抹苦涩,自那以后,南栖对待巫澈的态度又回暖了几分,生怕哪一天分离过后再无一丝美好回味。

这边巫澈跟着南栖鸡飞狗跳的救世,这便靖无月便跟江予辰岁月静好的羡煞旁人。

随着中原回城的百姓逐渐增多,夜里的宁静就被骤然打破了。

冯仙藻自从误进了黎清的一次身,就总围着那具尸身转悠,有时候等的抓心挠肝就飘进屋里去想要问问何时自己能用上这副身子。而每每她闯进去的都不是时候,靖无月那个神祗简直是不分昼夜的在欺负那个漂亮的道长,他二人住进来已经半年有余了,她就没见过这道长完完整整的穿过一套衣服。

傍晚的时候,外面的城墙上亮起了几盏风灯,多年不曾巡夜的更夫也挂了锣上了阵,偶有几个脚程飞快的百姓自门前经过,嘀嘀咕咕的很是焦急,似乎赶着去参加什么庙会。

冯仙藻二十年没有踏出过宅邸一步了,早就忘记了走在街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在听到墙外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要去庙会的时候,冯仙藻又坐不住了。

于是她擅作主张,不请自来,轻飘飘的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鸾房之内弥散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香料味儿,清清淡淡的并不腻人,但若是深嗅又觉得是幻觉,除了一嘴地龙所发出的干燥焦热,闻不到第二种味道。

冯仙藻做了鬼,对于阳|物鼻子自然就成了摆设,但鉴于先前的冒失而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事,是以她飘进去就先抬手蒙着眼,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算是给床上的两位提个醒,然后在忐忑的询问道:“那个......那个什么......我想上街!”

此时的靖无月正坐在床边服侍江予辰喝药,两个人虽然都衣冠整洁的,但是靖无月望着江予辰的目光多少有些黏糊,经过这段时日的厮混,江予辰是没有办法规束湛屿的跅弛不羁了,所以只好装作无视,晾着他的自作多情,有时候被盯的如坐针毡,江予辰就会板起脸来瞪他,可是不管自己怎么瞪着,都瞪不掉湛屿的火热,于是佯怒成了邀请,拒绝成了还迎,最后的结果还是江予辰被吃干抹净,无处伸冤。

自从知晓湛屿留下这邪祟的意图之后,江予辰就不再对其喊打喊杀的了,由着这个风华正茂的新嫁娘在屋子来回穿梭,毫不避嫌,再加上此时他跟湛屿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便一脸清白的转过头来,冷冷的目视着她。

这靖无月还好,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人样,冯仙藻在面对他的时候反而会放松下来,随着话茬接一两句俏皮的话。

可是面对这个漂亮的白衣道长,冯仙藻连对视的勇气都失去了,毕竟江予辰不笑的时候生人勿进,冷漠无情,那双好看的凤眸只需微微一敛,冯仙藻连魂都能原地吓散了,仿佛这不苟言笑的道长下一刻就会抽出一堆符纸来灭了自己。

靖无月见江予辰又开始冷冰冰的凶人家,便出言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总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她已经这般可怜了,你就露个笑脸给人家吧!”

江予辰面无表情的转移了目光,淡淡的说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

靖无月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答道:“也是,你一直都是这副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江予辰:“......”

冯仙藻见他二人又开始咬文嚼字的玩游戏,完全没把自己说出的话听进去,不免有些焦急,于是她再一次出言说道:“我想上街。”

“这大半夜的,逛的哪门子街呀!”靖无月执着瓷勺,舀了舀碗里还有些发烫的药汁。

冯仙藻目不斜视的盯着靖无月说道:“我听到门外有百姓说,今晚有庙会。”

“哦?”靖无月挑起眉来,“这寒天冻地的,也能组建起庙会呀!看来这城中的百姓,还真是不知愁苦。”

冯仙藻对愁苦身死这种事早已经模糊了感觉,她就像一只被圈养了多年的鸟,对天空的渴望让她有些不管不顾的,“反正就是出去看看嘛,就算天要塌了,暂时不也没落下来吗!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的呀。”

靖无月突然觉得这新娘子说的也对,于是便准许了她的要求,冯仙藻得了恩赦,几乎是用旋风一般的速度飘了出去,到另一间院子里去找黎清的尸身去了。

见她走了,江予辰没好气的说道:“屡次三番的未经我的允许,让这孤魂私上黎清的身,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靖无月低头吹了吹药汁,说道:“人家就是有一个小小的乞求嘛,力所能及的答应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了,你那傀儡都空瓤子这么些年了,物尽其用嘛!”

“......”,江予辰肃着脸瞪他,一时心里竟百般不是滋味。

自从知晓这黎清乃是为救自己而死之后,江予辰就对这具傀儡产生了异样的情感,他既觉得这个师侄可怜,又隐隐的为她抱着不平,似乎她的身上有什么浓沉的冤屈还不曾得报,而自己也答应过其什么遗愿也未曾实践。

对于这个英年早逝的女子,他是既愧疚又心疼,甚至到了不敢去多直视其苍白的皮肤一眼。

是以冯仙藻未经自己允许私自上黎清的身很是让他恼火,在加上湛屿屡次三番的维护那个孤魂,更加引燃了江予辰压抑多日的怨愤。

靖无月将药汁舀到温凉,整碗递到江予辰的手里,说道:“你跟黎清终归是要诀别的,你现在护着她,惦记着她,只会给你以后的日子带来苦恼。你要记得,将来你所要去的地方,是不会允许你将她待在身边的。”

江予辰端着药碗,却未喝,而是用一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望着他,沉沉的说道:“如果我说我不去呢?”

靖无月将视线从勺子上挪到江予辰的眼睛上,无奈的说道:“别任性,你只是回到本该属于你的地方而已,那才是你真正的家。”

靖无月所指的家,是指昆仑墟上江予辰固守了千万年的玉山。

他虽然不清楚江予辰是怎么从三十三重天扎根到昆仑墟去的,但是在那里,这个男人圣洁,无畏,强大,肃冷,他的威仪与性情无形之中充斥了整座白雪皑皑的神界,为神的冷静与和善足以让他成为昆仑墟最好的主神。

以他悲悯仁爱,又不争不抢的性格,会比白宁做的更好。

一想到江予辰往后的余生里都没有了自己,靖无月的眼底就流过一抹浅薄的悲坳。他其实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自己无穷无尽的生命,却唯独放不下眼前这个悲苦了四世的男人。

靖无月多少知道了自己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他这一生本该置身事外,做他无欲无求的主宰者,可偏偏入了这三界,神,人,魔的都不是很好的做了一遍。

从前不知情爱,还曾嘲笑过世人的生死相随,直到自己品尝过禁果的甘美,便一头扎了进去,再也不愿自救。

原来有了七情六欲,竟是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在尘世中越来越迷失自己,越来越淡忘了神祗的重责。他开始任由贪嗔痴妄消弭悲悯仁爱,开始不择手段的往深渊的尽头滑去。

若将这一切追溯源头,那必定是江予辰无疑,可自他中了这种名叫爱的甜腻毒素开始,他靖无月就再也不是神明了。

但江予辰一定还是昆仑墟上,那个心有大义的神祗。

既然他已经不配,那就托上去一个,配的上的人吧!

靖无月凝视着江予辰的眸光逐渐暗淡,整个人从一轮灼目的灿阳陨落成了暗淡的水中月。江予辰在这段日子里时常能从湛屿的眼里读到这种名叫不舍的东西,他总觉得湛屿有很强的心事,但是却不愿跟自己深说,就连他口中时常念叨的玉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也不肯好好的描绘个明白。

江予辰现在的脑子里就跟一张喷溅了无数墨点子的白纸一样,什么事情都只窥得了冰山一角,而这些零零散散的一角又密密麻麻的堆砌在脑海里,衔接不上,捋顺不出,一知半解很是熬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江予辰问道。

靖无月渺远的眸神渐渐回笼,随即淡然的浅笑道:“为何这么说?”

“每次提到玉山那个地方,你都会露出这种表情!”江予辰说道:“你到底在舍不得什么?”

靖无月牢牢的凝视着他,竟一时无话。

是啊!自己到底在舍不得什么?

他不过是在赎罪,不过是看透了三界的肮脏,想要以自己的力量随了这灭世的天罚,他要为江予辰创造一个没有肮脏的天下,一个他心心念念有着善良的天下。

破开神界的裂缝,送所有流落凡尘的神祗回家,这本就是他言之凿凿答应过的,可是一想到此后就将独自承受这禁咒的反噬,罪孽的灵魂永堕恐恶之境,他将再也看不到江予辰,再也看不到他痴痴念念的爱人,再也触不到他微凉的面颊,再也听不到他平淡的呼唤。

一想到天人永隔,靖无月竟难受到几欲死亡。

舍不得什么呢?

因为我舍不得的,始终都是你呀!

这段时日,他每日都能品尝到上辈子永失吾爱的恐惧与疼痛,所以他才会拼了命的去拥有江予辰,他好怕一睁开眼,发现这原来就是一场冗长的梦。

而他的爱人,早已随风化了尘土,永远,彻底的失去了。

靖无月略显沉痛的缓了缓酸涩的眼帘,再甫一睁开,眸光精亮的说道:“我们不提这些事了,既然那姑娘说今夜有庙会,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江予辰狐疑的望着他,只见湛屿将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快的仿佛陡然之间更换了另外一张脸,眨眼之间就恢复了以往的爽朗与明媚。

江予辰目不转睛的盯着湛屿将那碗苦到夺命的药一口灌了下去,然后在湛屿将眉毛拧成一团,替他万分难受的表情里点了点头,嘴唇湿漉漉的说道:“好!我陪你去。”

靖无月微微的睁大了眼睛,随后有些嗓音颤抖的说道:“真哒?”

江予辰将药碗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翻身就下了床,一边抬手扯过屏风上搭着的衣服,一边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靖无月蓦地灿笑,随即像条得了肉骨头的犬类似的,伸出双臂从背后缠上江予辰的身,将他狠狠的搂进怀里,心满意足的说道:“我知道你从未骗过我,所以你的每一次承诺我都当神谕一般珍藏着。”

江予辰:“......”

靖无月将病恹而苍白的脸深埋进江予辰的颈窝里,沉闷的说道:“予辰!我爱你,爱到恨不得为你粉身碎骨,为你形神俱灭,为你承受一切一切的反噬恶果,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我不乞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他日我必身死,请你不要回头!”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仙不忆流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仙不忆流年
上一章下一章

销金帐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