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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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子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沧舟以为,赵堰是通过沉默来拒绝自己的建议。

可是这样,就真的毫无办法了啊……

一双藏在广袖里的手握紧又松开,沈沧舟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但是又发觉,没有什么可说的。

被拒绝,本就是应该的。

这一半的魔族血统,一直都是赵堰心中的一根暗刺,埋在肉里,拔不出来,也揉不进去,他有什么理由去揭别人血淋淋的疤?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许久的沉默后,沈沧舟骤然听见这样的答复,准备出口的说辞:“我开玩笑的……”哽在喉头,他低头,抿了抿唇,歉疚的心却被一双平和的眼包容。

那双眼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后,沈沧舟看见赵堰朝自己虚弱地笑了笑:“如果你担心自己控制不了的话,我可以替你看着。”

不……沈沧舟想说,不是这样的,难道不应该是难受么?正常人听见别人想利用自己厌恶的东西,第一反应不都该是皱起眉头拒绝么?

这一刻的风雪肆虐,他望着天,双眸迷茫,无意识地应了声:“好啊。”

原著里描述过反派后期利用魔族血统的方法,他一直记着,原本是用以提防,没想到有一天,却是自己先派上了用场。

不同于那一日因沸血草的干扰而魔化,这一次,沈沧舟一直头脑清醒,清醒地看见自己眼前的世界一分分暗沉,最后一派血红,似蒙上了恐怖片的血雾。

风雪里,白衣男子朝前伸手,明明他外表一成不变,但周身气势却节节攀升,最后达到了一个未知的可怕程度。

那一瞬,连天上无限悬落的鹅毛大雪,都选择避开他走。

他孤身立在风雪里,回眸时的目光比雪更冷漠,在这个纯白的世界里,被风雪都排斥的他,就像唯一的异教徒。

赵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后看见男子朝自己大步走来,一步搂腰,而后,狠狠朝那看似比镜面更光滑的雪壁一头撞去!

——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刹那,男子脚步迅速点地,最后竟如一只纯白的蝴蝶,借力攀附,而后,急速上升。

划过脸颊的风一时狂暴,宛如千千万万柄绝世利器,凌迟一般处置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体温迅速丧失,赵堰惨白的唇色愈发苍然,但他只是死咬着下唇,绷直全身,没有流露出寒冷带来的一丝颤抖。

头顶的世界天旋地转,抱住他的人与万千雪花擦身而过,直奔头顶那银灰色的天穹,就像一片雪花要回到最初诞生的地方去。

依附着旁人的体温,赵堰不知为何竟也感到了平和,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触,似乎这一切危机四伏,这稍不留神就殒命的战场在这瞬间,离他很遥远很遥远……

最后他累了,眼睫不甘地抖了抖,终究合上。

踩着光滑雪壁一路而上,直到双脚踩实,沈沧舟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不过几个时辰的事,雪缝上的世界却成了一片焦土,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得让人几近作呕,而嗅闻了这一切的他,却感觉血管里的血液纷纷欢欣鼓舞,连带着浑身骨头都在兴奋地微颤。

城墙被推破,三只百米高的怪物正在雪山下,奋力向上攀爬,雪山中央开凿的暗道彻底打开,站着乌压压的人,远看小如蚂蚁。

有几只妖物试图靠近他,皆被他挥手以一道银色灵刃干脆利落解决,沈沧舟踏着地表及腰深的雪,几步距离,已是百米外,其身法之快,称得上踏雪无痕。

好想……好想把那些妖物全杀掉,杀掉……最好杀光了,连骨头都一节节敲碎,把它们肮脏的身体埋进地底下,让一切厌恶的东西全部消失,全部化为泥土……

踏入激烈的交战圈时,沈沧舟嘴角甚至不自觉地带了笑,他捡起了被雪埋没的剑,却选择不用,而是——徒手撕裂所经之处的一切。

一路过来,他连脸上都被溅了黑红的血,头发混着血水与浓稠的血液,黏糊糊地贴在后背,还一滴滴往下淌着什么,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心情愈发高昂,就像醉酒之人的暴戾,也像一人独饮过量咖啡,在深夜无眠中诡异兴奋地描绘波澜壮阔的未来。

飞身上到雪山半腰,将肩膀上驮着的人置于地面的时候,他的眸光扫过那人紧闭着眼,面色苍白的模样,一时内心有过微微挣扎,但也只有一瞬,而后他转身,如巨石坠地般扑面而下雪山。

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他想。

但是那重要么?

“是赵堰!是那个恶魔!他……”

“师叔!他竟没有死!他竟然在这儿……”

“他果真是个魔族,看他那癫狂的模样,留着也是祸害啊!”

“……”

着陆时,沈沧舟瞬间被万千妖物朝他伸出的手拉住,纠缠,就像石子淹没在流沙,可不过三秒,一处的妖物群陡然被炸开,一个浑身褴褛,五官皆是血污的男子睁着一双诡异微笑的眼,徒手拧断眼前一只羊角妖物的头,而后朝向不远处,被簇拥在中心的白衣少女。

隔着涌动的黑色妖物,少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在黑色的浪潮里,男子飞身上前,脚踏过无数妖物的头颅,所过之处皆无情地将之踩爆,黑血迸溅,恶臭填满男子身侧每一寸空间。

又是几只巨型怪物拔地而起,但男子并不恋战,那些巨型却笨重的怪物反衬得他身轻如燕,不过几个瞬息,他便生生拉近了上千米距离。

被攥紧右手的时候,白衣少女满眼的难以置信,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她上一秒明明才看见这个人隔着无尽的妖物,在至少五百米开外!

而后,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一只洁白的胳膊被人硬生生捏碎,少女才有的幼嫩胳膊像是被重锤直接垂扁,断处鲜血淋漓,而失去的小臂被那诡异的男子随意丢弃,转瞬就消失在涌动的妖物潮里。

疼痛如潮水般直冲天灵盖,两行泪水无声滑过脸颊,但白衣少女依旧安然坐在白骨王座上,捧着断手,眼睛在哭,嘴角却带笑。

“终于开始好玩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击得逞后,男子当即发动下一次,然而出手的瞬间,四际所有狂躁的妖物却在刹那全部腐朽见骨,森然的白骨保持着生前的姿态站立,就像一片白骨森林,而在其中莽冲直撞的男子瞬间使这可怖的白骨森林七零八落,但是就当他发狠跃上白衣女子面前时,万千白骨一刹齐动!

刚开始,那白骨是树,是木,男子轻而易举便能敲碎,而后是箭,是矢,依旧被撞断,后来,万千白骨组成了翩跹的蝴蝶,像怨女在结冰的午夜孤芳自赏的舞蹈,带着来自地狱的寒冷与怨恨,每根白骨上的煞气深重得都直逼地表的雪也散去!

“怨灵舞……”远在雪山半腰,默默关注这一切的人拥着怀里一直震颤的男子,眉头紧锁,折扇被他收紧,握在左手,因过于情绪化又压抑,五指握得泛白。

已经有大片妖物爬到半山腰,此地很快也要守不住,身侧聚拢的修士许多都慌忙逃去,而各大宗门派来的人物皆默认放弃飞云城,转到飞云城几千里外的阵线。

“赵敬之……”他低头,仔细描摹怀里人的每一寸鼻峰和眉棱,眼神哀伤又悲戚,不久之后,他转身去看背后那个早已破开的“房间“,”房间“早已倒塌,只留无数精妙却残缺的阵法和断裂满地的铁链,许多逃离的修士只是不小心沾到了里面断裂的巨大锁链,都浑身如过雷般僵触倒地,命丧当场。

那里原本关着一个少女,缘亲上说,是他所爱之人的,亲妹妹。

但现在那少女高踞白骨王座,拥有控制万万妖物的能力。

纪微澜还记得,在一个他胡闹过后的清晨,他一遍遍缠着怀里这个人,最后这人无奈:“好了好了,你本就和她一样重要,你们都是我这一生里为数不多的光,可以了吧?”

刚开始进入城主府时,他还可见那少女单纯又干净的笑,虽然少女浑身骨头都疼得下不了床,但在面对两人探望时,却每每装得若无其事,一边同两人闲聊,一边还打趣她哥怎么就讨了个男人当媳妇。

后来,在少女因体内那根凶骨异变,甚至毁了赵敬之一双腿后,一切都变了。

在建造这样一个房间时,纪微澜推着轮椅,也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是我……是我的错……我才发现她的意识正在逐渐丧失,与此同时,我发现……她体内那根凶骨,似乎附上了什么不干净的残魂……恐怕不日便会……”

那时他仍处于对自己的深深自责中,自责少女暴起时,自己为什么没能陪在心爱之人身边,因而声音都在颤抖。

但他更害怕说出口的,却是那个真相。

“她能活到这么大,我已经很满意了。”轮椅上的人眼底青黑一片,难得的是面色平静一如往常,纪微澜看不出那是不是伪装。

“所以,还有多久?“

在那轻飘飘的一句问话下,纪微澜突然失声。

他自知自己是靠着死皮赖脸,横冲直撞,才偶然窥得这人心防,得知此人过往。

所以,他当然明白,赵敬之是多么看重这个唯一的亲人。

甚至他还知道,当年若不是顾及还有个亲妹妹尚存于世,这个男人早已带着深入骨髓的戾气,拖着那些早该碎尸万段的妖族,一齐赴身地狱。

可那真相……实是过于残忍。

最终,在男子平静的眼眸里,他开口:”在我探寻魂位时,她身体里的魂魄就不是原来的了……“

而后纪微澜看见,眼前男子一双墨瞳像坠入深渊,又似乎是悲恸到了极致的不喜不伤,外表看来,却不过颜色比往常深了点。

纪微澜看见男子几度开口,嘴里却没有声音,隔了许久,男子垂首,才是终于出声:

“那……还是把她关着吧……”过了一会儿,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能……让她再伤人。”

而纪微澜只是盯着男子一双腿,咬着牙,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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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是兵荒马乱的中期考试,令人头秃,更新可能比较缓慢(乖巧)

但更新可能会迟到,却一定不会缺席哒,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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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互换灵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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