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首先浮现于脑海的,却是赵堰那双比悲伤更悲伤的眼睛。
浑身皆软弱无力,丹田内灵力早已耗尽,就连尚存清醒地跪伏在这白骨上,都是憋着胸中一口名为不甘的气。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难道,真的要再死一次么?
他问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愿。
十八年,是他生命二分之一的时光,或许刚开始他还不适应,甚至讨厌这个异世界的力量至上和弱肉强食,但潜移默化之下,却仍把自己当成了这世界的一部分。
虽然一直调侃着想,就算死了,也是叶落归乡,但真正面临死亡时,他才明白,自己不愿意。
那么……
倒在一片白骨上的男子一双眼由玄色缓缓变得血红,最后血色加深,甚至有几分紫黑色。
在那根白骨刺向男子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形动了,他竟是直接用双手去接住那比利剑还要锐不可当的白骨!不,那已经不是人类的一双手,他的手背上霎时爬满了青黑色的筋脉,十指长出尖锐的外骨骼,彻底伸展时,根根如寒光凛凛的短匕!
双手合十,接住那根白骨时,男子嘴里发出来低沉的嘶鸣声,像某种夜行的凶兽,与此同时,他的一张脸也有所改变,宛如镶嵌的紫水晶一般的眼睛旁浮现出状若树木根系般盘根错节的玄色花纹,那花纹一路向上,直抵太阳穴,最后男子朝天嘶吼“吼——”,手中白骨瞬间即被他绞碎,这时一对玄色的犄角刺破男子太阳穴,如竹笋般朝外生长!
当男子从半跪在地到站起来时,“刷拉——”,背后一对玄翼骤然朝外铺开,就像凶兽露出了它的獠牙,玄翼不像一般飞禽那样布满柔软的羽毛,倒像吸血蝙蝠的双翼,不过形状更为优美,仔细一看,其上覆盖的羽毛短且细小,根根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玄翼根端聚拢收起,微微向下。
挂在身上的衣服碎如布条,已经彻底不能再看,可哪怕男子穿着如此褴褛,浑身血迹斑斑头发打结,当他嘴角噙笑,宛如紫水晶的眼眸里却极副反差地一片淡漠,以不疾不徐的姿态行走在一片白骨森林里时,背后双翼的微微摆动与那独特的步伐交相辉映,生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毫无疑问,那是头魔物,而且,是品阶很高的魔物。
因而,才能如此的优雅,高傲。
这是二度魔化。
那魔物抬起手,擦去脸上什么脏东西,眉头皱了皱,漫不经心地想。
一度魔化,是狂躁且极具有攻击性,原文里反派少有的开启屠杀模式时用。
二度魔化,则是清醒地回归魔族的本体,原文里反派一般在战斗时经常用到。
至于三度魔化,沈沧舟努力回忆了一番,啊,那就是彻底狂躁且化身为魔,只有在那最终一战时,作者才格外吝惜笔墨地写了写。
可惜,赵堰这具身体原本的修为只有金丹,本来是够用的,但遇上这么个bug般的副本,还得依靠二度魔化才能有一战之力。
这一次,王座上的少女在那圆盘出现的一刹那就消失,而后出现在半空中——纪微澜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但沈沧舟歪了歪头,兴趣盎然地看见那少女浑身都抖了抖,手里积蓄的攻击突兀打偏,而后在旁边的妖物潮里炸开,令无数妖物轰然化为齑粉。
最后少女只愤然地打去那圆盘,而后揪起纪微澜的衣领,以一种滑稽的身高差将其狠狠抛到雪山,正撞上覆雪的山壁。
沈沧舟出现在那少女面前时,正听见她气急败坏的声音:“滚!滚!滚回去!信不信我现在就毁了你?”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视野右下角出现了三颗“星星”,是很浅很浅的白色,在雪地里根本发现不了,其中一颗已经黯淡无光,彻底变得灰白。
心神震颤,但他只是微阖眼帘,掩去了眸中震惊,这三颗“星星”会代表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为什么在之前的十八年都没有见过?
与此同时,那少女骤然如毒蛇般盯住了他,“这里居然有个恶心的魔族,啊哈,有趣。”随后,在沈沧舟未反应时,一记灵力暴击当即攻上他的面门!
双翼围裹住全身,轻而易举地挡去了这次进攻,视野陡然黑暗,因而在暗中,那三颗本来愈发浅色得要消失的“星星”才如爆发般骤然放出惊人的光亮,一颗灰白,两颗仍旧散发出莹润的光。
玄翼再度打开的时候,沈沧舟与那少女短兵相接,便如一滴水遇上热油,战斗刹那白热化。
中途沈沧舟观察了很久,他发现自己几次被少女攻击到的时候,第二颗“星星”便开始微弱地闪烁,偶然间,一双幼嫩又如魔鬼的手刺穿沈沧舟的肩膀,留下一个可怖的血洞,那个时候,沈沧舟观察那第二颗“星星”,发现其也骤然暗淡得近乎灰白。
于是他明白了,一瞬间脊背一冷。
三颗“星星”,代表三条命么?
而其中一颗暗淡,则代表他已经……死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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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大战时,无数妖物早已翻过雪山,撕碎了那铁桶般的城主府,直抵外面的城市。
雪光映照下的大地一片银白,万物仿佛都结了一层霜。
飞云城被高大的城墙掩住,正门紧闭,夜色深沉,雪色宛如霜冻,弥漫了大地,从外面的荒野来看,整座城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死寂一片。
但最后,那扇玄色重门却被人由内破开,那是个瞪大双眸的侍卫,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摇摇晃晃往前狂奔,但速度却不比常人走得更快。
最后他倒在门外的碎石路上,一滩黑血从那人身下沁出,宽松的衣摆被寒风掀开,露出那人的双腿,其中一只上竟是挂着一只未知妖物血淋淋的头首!
那死不瞑目的妖物张开血盆大口,野猪般的獠牙外露,狠狠嵌入那男子的大腿,临死时也未松开。
顺着一路洒落的鲜血,进入城内,城内的大街上一如往日夜晚般静谧,只是几处木质房屋似乎被人砸的破破烂烂,阴暗角落里散落着几滩深色。
暗夜如水,悄无声息地弥散进每个人的呼吸之间。
夜里,睡着许多仍在香甜睡梦中的居民。
寒鸦展翅,捡尽枯枝不肯栖,于是,在一派如水底般的静谧里,几声遥远的惨叫是那样刺耳。
不知是谁家打翻了火盆,于是,一丝异色的火苗从西面开始蔓延,壮大,最后,火势熊熊,染红了半个西天。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声,风声,随之而来是女人的尖叫,混合着男人的骂骂咧咧,家家户户都被惊动,摔盆子的声音,砸碎瓦罐的声音,一道修士的灵力光芒刺向长空,但瞬间就被遏止,那光芒消散了瞬间黑暗,令人短暂看清城内一切!
浓稠的,宛如胶体的血液从石板路一头流经那头,最后流到一个小姑娘脚下,小姑娘仅穿着雪白的里衫,一只脚没穿鞋,似乎全身都冻僵了,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满脸满眼的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格外可怕的东西。
赤足触及那血液时,小姑娘几乎是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但是当她动的瞬间,近处几个黑影突兀动了,狠狠扑上那落单的小人!
最后,一对白嫩的小腿被拖进黑暗里,一只脚上穿着粉色布鞋,一只□□,裸露的肌肤惨白,脚底早已磨破,颜色令人怜惜。
在拖拽途中,那只没怎么穿好的粉色布鞋也落到了地上,裹了一圈灰后,孤零零地躺在石子路中央。
奇怪的是,城外,连同那天堑内都是一派鹅毛大雪,唯独城内仍是秋天般的凉色。
夜色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纤纤身影入了城。
她在城门口见到那侍卫时,蹲下身去,素手拂去那人死不瞑目的眼,而后在入城时抖了抖浑身的雪。
斗篷随着女子悄无声息的行动而微微摇晃,露出其内墨绿的裙摆,和一双微微湿了边的软布鞋,最后,那双绣了嫩黄色花边的鞋在石子路中央停了下来,女子附身,拾起地上那只小鞋。
一双冷墨般的眼睛从斗篷下抬起,目光所及之处,暗处蛰伏的妖物悄然离开。
一瞬间连女中站立的地方都光亮了几分,像是——黑暗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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