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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乔西偏偏不会看脸色,七八岁的年纪不识人,一下就被那张好看的脸网住,还真听话地叫了声,嗓音弱弱的,黑不溜秋的眼珠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对方。
当时老太太还在世,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便慈祥对乔西说:“以后就是邻居了,有空常过来玩。”
她怯生生地点头,当了真。
老太太是梨园中人,唱昆曲旦角的,在业界内颇有名气地位,很受尊敬,门下有两位亲传弟子。乔西喜欢跟着大家闹腾,有模有样地学,然而始终学不到精髓,她倒不在意,因为本就不是为了学昆曲来的。
傅北爱看书,比谁都坐得住,时常拿一本书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一下午都不会抬一下头。
乔西就在练功房的阳台上偷偷瞧着,好奇究竟在读什么。
十二三岁的人已然有了后来清冷干净的模样,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平和,勾人目光。和傅北相处,这人的眉头时不时就皱起,不耐烦被她打扰,有时实在恼了,就会沉着声音说:“别一天到晚盯着我。”
乔西的脸皮从小就厚,这时候就板着小脸认真说:“没看你。”
傅北不悦。
她又说:“你看我,才会发现我在看你,就算我在看你,那你也看我了。”
傅北懒得理会,哪来那么多歪理。
乔家是暴发户,庸俗没底蕴,全家就没两个文化人,最高学历就是大学生乔妈了。乔妈是标准的传统女人,温婉柔和,性子软得能掐出水来,却生了野火一样的乔西,一家人原本住在北区,突然发迹后才搬到全是有钱人的大院。
傅家则是书香门第,家底厚实深远的世家,老太太和傅爷爷都出自旧时的大户人家,傅爸那一辈全是留学派,除了傅老爹做了大老板,剩下的全在搞学术,有钱有底蕴,跟乔家大为不同。
小的时候不懂人情世故,不明白两家之间究竟差在哪里,大了才知晓,原来人与人之间是会分阶层的,即使你家不差钱,但终归不属于那个圈子。
后来乔建良费心费力想融入这个圈子,整日对乔西耳提面命要好好读书,将来做有出息的高知分子。可乔西没那个本事,不是读书的料,不但读的普通大学,毕业之后还从事了周围人都看不上的行业。
她曾经装模作样地看书,借着学习靠近傅北。
刚开始并不是喜欢,只是想接近这人。
傅北对所有人都那个样子,爱搭不理的,有些心高气傲,十来岁做事还不够完美,有时候忍不住把情绪摆在脸上,不像后来对谁都平和,城府深沉。
乔西觉得不是在针对自己,便得寸进尺,成天往傅家跑。
“你来干什么?”傅北总问,清冷的脸上一如既往没表情。
她腆着脸回道:“找别人,不找你。”
结果还是要往傅北身边凑,扒着石桌瞅傅北究竟看的什么书,那是一本全英文的名著,花纹繁复的封面上印着《PrideandPrejudice》,书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乔西一个单词都不认识。
直到读高中,老师给大家推荐好书阅读时,想起那本书,才知道英文名翻译过来叫《傲慢与偏见》。伊丽莎白和达西的爱情故事照亮了乔西的少女心事,她觉得傅北对自个儿有偏见,不过她不傲慢,自认为很平易近人。
傅北不喜欢别人靠那么近,眉头一拧,不着痕迹挪开。
乔西不知趣,跟着挨过去。
“这是什么书?”她小声问。
傅北淡淡说:“你看不懂。”
乔西嘴巴特欠,立马回道:“就是看不懂才问你。”
那时候傅家的人都还不错,对她这个小孩子格外宽容,连一向威严的傅爷爷对着她脸色都会柔和两分,是以乔西一直都不知趣,而且还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
老太太为人和善,每次看到她硬要凑在傅北身旁,就会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要让着些。”
傅北冷淡淡地说:“她已经八岁了。”
乔西连忙纠正,一脸认真:“还没满,差两个月。”
惹得老太太直笑。
现在回想起来,懵懂无知的时期果然最幸福,那几年乔妈在,老太太也在,她是最受宠的,即便傅北成天跟冰坨子一个样,但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性格太傲气而已。
那些年傅北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严重不耐烦时,薄唇阖动——“不要跟着我。”
总归还是能接受,不碍大事,而且傅北在一群富家子弟里的确还算好,称不上恶劣,不像另外那些人,会把嫌弃摆在脸上,好像跟乔西在一起会拉低他们高贵的身份和品味似的。
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真不少,有一些十分眼熟,甚至在电视上见过,当然也有乔西讨厌的人,譬如对面那个穿鹅黄长裙的直发女。
直发女是继母的侄女,叫周佳琪,高学历家庭出生,不过这学历真代表不了人品,这女的相当讨人厌,一直跟乔西不对付,尤其当乔建良娶了周美荷后,周佳琪看她就像看肉里的刺一样,不拔.i出来不舒服。
乔西刚想端杯水润润嗓子,昨夜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有些不舒服。
孰知周佳琪淑女温柔地过来,边走边亲和地跟熟人打招呼,走到她面前,脸立即跨下,轻飘飘小声刺道:“礼服都不穿就过来,姑父是没教过你么?当过来吃顿便饭就走,穿这一身摆脸子给谁看。”
今天不想闹架,乔西喝完水放下杯子,回道:“是没教过。”
一句话堵住周佳琪。
这种场合不能吵架,周佳琪脑子还算清醒,口中嘲讽地嘁了声。
周家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有钱,倒是出了几名知识分子,在学术研究方面又跟傅家攀上了关系,周美荷是大学老师,这也是乔建良二婚娶她的原因,体面有涵养,给乔家添光长脸。
“今天别惹我,没心情。”乔西慢悠悠地说,连眼神都不愿匀一个给她。
周佳琪讽刺:“装什么清高。”
乔西这才睨她一眼,不过没回击,她答应过乔建良,只吃饭不惹事,于是忍下了,不做搭理。
周佳琪自讨没趣,打心眼里看不起乔西,站一起都感觉丢脸,毫不掩饰嫌弃地走开,到另一边遇见自己的朋友,不满地低语几句,大概在说乔西的坏话,一群人齐齐看过来。
猜到怎么回事,乔西立马噙出一丝笑意,见那群人面上不太愉快,唇角弧度弯得更甚,只是笑不达眼底,有点冷冷嘲讽的意味。
她天生长得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级的冷艳感,微微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睥睨着对面一群人,好看又野气不羁,即便没有华丽的礼服,颜值亦能吊打这些嘴碎女人。
周佳琪脸色霎时难看,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她笑成那样就窝火。
远处的傅北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多看了两眼。
旁边人问:“在看什么?”
傅北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平稳回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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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西见到了傅爷爷。
老人家身子骨仍旧硬朗,见到她笑眯眯的,不在意她穿哪样的衣服。
“你爸说你最近自己开店了,在做什么生意?”
傅爷爷向来会处事,对谁都能笑脸相迎,对她亦是,明明请客都不请乔西,现在看到人却处变不惊,甚至能大度地包容她不同于众人的穿着打扮。
以前他对乔西还是不错,只是后来清楚了乔西的心思后,想法就改变了。
乔西不卑不亢回道:“开纹身店,不算是生意。”
知晓别人看不起,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傅爷爷面色如常。
旁边其他人神情复杂,乔家挺有钱的,开纹身店……
“不错,”傅爷爷说,言语里没有半点轻视的意思,“有主见,年轻人总要出去打拼打拼。”
周围的人附和,竟跟着夸两句。
在场的大多都是墙头草,风一吹就顺势往一边倒,乔西早已适应这样的场面,还能见怪不怪地回话。
“只是找点事情做,闲着无聊。”
傅爷爷突然问:“这次要在家里呆几天?”
自从继母进了乔家的大门,乔西就很少回来,若非必要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人影,她跟周美荷不对盘,在一个屋檐下过不下去,便拿着自己应得的那份出去一个人过。
她一怔,随即说:“还没想好,看吧。”
“建良说你要出去旅游,就在这两天。”傅爷爷是聪明人,猜到她会对傅家不请她的事介怀,迂回解释一句。
乔西没回答,思索该怎么说。
总得给人家台阶下不是。
然而不等她开口,一道颀长利落的身影挡在了前面,恰恰遮住她。
傅北从容不迫地看看众人,轻声喊道:“爷爷。”
这人一来,傅爷爷立时收了话头。
本来就没聊的,不多时,一行人离开。
傅北站的位置赶巧,正正堵住角落里的乔西,不让人在谈话的时候走掉。她神情寡淡落拓,垂眼看着,眸子里平静始终如一,似乎没有要让开的打算。
乔西想从另一侧绕开,却又被挡着。
“去楼上,房间里等我。”傅北薄唇阖动,低声说。
一贯的作风,不容拒绝。乔西没像以往那样听话应下,而是满不在乎地回道:“要开席了,晚上再找你。”
说话时她离得比较近,傅北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这气味昨晚陪了她一夜,自然难忘。乔西的衣服领口宽松,露出半截精致性感的锁骨,往上是白皙纤细的脖颈,她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稍微仰起头,流畅的颈部线条显得更加柔美。
傅北嗯了一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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