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医院的病房内，郗辰悠悠的醒来。
闻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他辨认出自己是躺在医院病床上。
脑袋突突的疼，全身像被巨石给碾轧过一遍，乏力又酸胀。
郗辰费力地抬起手，看着手背上扎着的点滴针头，逐渐思绪回炉。
哦，是了，他在奔跑中被车子给撞飞了。
那个一头狂野酒红脏辫的傻逼粉丝！
艹！
郗辰忍不住迸出了一句脏话。
那个粉丝他知道的，总是带着一头颜色鲜艳的假发套，红红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每次都是浓艳的烟熏妆，一副不好惹的小太妹打扮，然后扛着一尊长筒望远镜拍他。
其实过去他对这个粉丝还蛮有好感的。
因为对方从他还不怎么红的时候，就开始举着照相机给他当站姐接机了。偶尔在机场被他看上一眼，还会大大方方的朝他微笑飞吻，算是少数被他记住的粉丝之一。
然而今年起，这粉丝就跟疯魔了一样，行事居然变得鬼祟起来。
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的住址，动不动就在他的小区附近徘徊，大半夜不睡觉的在他楼下蹲点。好几次要不是有助理挡着，就被她给扑上来了。
尤其是看他的那眼神，欲语还休、含羞带怯，就仿佛要将他拆吃如腹，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关键是每次她深情款款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埋怨。
就好像他郗辰是辜负了她的负心汉似的。
简直是脑子有病！
好比这一次，他刚在深山老林里关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回来就想感受一下城市的氛围，就换上助理的衣裳全副武装地从公司后门溜出来，想一个人低调地逛会儿街。
谁知道刚出公司的后门，就被那个酒红脏辫的傻逼粉丝给逮住了！
她好意思朝他开心雀跃的招手微笑！
还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喊他，说有个东西要递给他！
简直恬不知耻！
他当然是拔腿就跑，哪知道那个傻逼粉丝居然还一路追着他！
并且居然还好意思一路气喘吁吁的高声问他为什么要跑！
无敌！真的无敌！太不要脸了。
单人病房空荡荡的，喉咙火燎一样的冒着烟，郗辰费力地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助理豆豆和护士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豆豆拎着暖水壶，惊喜的看着他：“郗哥，你醒啦？”
“水。”
豆豆赶紧扶郗辰起来，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水喂给他喝：“郗哥，你说怎么这么凑巧。我一出去接水，你就醒了！早知道，我就早点拎着暖壶出去给你接水了！”
护士扑哧一笑：“照你这么说，我们医院干脆别要医生和护士了。直接多设几个开水房，让病人家属排队接水就行。”
“那哪儿能啊？”豆豆憨厚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多亏了你们医生护士，我郗哥才能醒过来。”
郗辰三口两口地抿完水后，豆豆自然而然地从包里掏出了一面A4纸大小的镜子举给他看：“郗哥你看，你就算是受了重伤，也还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完美无瑕！”
郗辰忍耐着朝镜子瞥了一眼。镜子里的人眉骨高而精致，眼睛佚丽冰锋。他不耐烦道：“就这蜡黄的吊死鬼脸，也叫光彩照人？”
护士忙着给他测了体温，听到这话后口中笑道：“脸色差是正常的，补一补就好了。你虽然血流了很多，但只是腿部骨折，外加轻微的脑震荡和身体肌肉拉伤，内脏方面没什么大的问题。你呀，真是福大命大。”
郗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护士又检查了一下腿上的石膏：“好了，有事儿再按铃叫我。我先去其他床了。”
豆豆忙不迭地在旁边点头。
护士走后，豆豆激动地扑过来：“郗哥，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你吓死我了！网上都传疯了，说你什么的都有，呜呜呜我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王哥！”豆豆还没从激动中缓过来，他开心的大叫道：“王哥听到你醒过来，也一定高兴得疯了。你出车祸后，公司都乱套了，王哥他一直在处理你的代言和通告。”
“我是怎么到医院的？粉丝们知道了吗？”郗辰问道。
“当然知道了！咱们这么大的流量，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要头条，粉丝们能不知道么？”豆豆回答，手脚并用的比划着：“网上都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蜡烛都点起来了，粉丝们都在替你祈福，还有人去寺庙烧香拜佛，发愿说要为你吃素三年！”
“乱七八糟的什么鬼？”郗辰说，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触动，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整理被压趴的发型。
“对了，郗哥。”豆豆看着郗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做手术的时候，你家里人来看过你。”
“谁来了？”郗辰手上动作一顿。
“你妹妹。”
“呵。”郗辰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嘲讽。
*
“二哥。”娇怯的声音传来。
说曹操，曹操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小家碧玉、清丽素雅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穿着纯白简单的棉麻连衣裙，头发松松的绾成一个马尾，眉眼清秀。
她怯怯的看着郗辰，局促的有些不敢上前：“二哥，你醒啦？”
郗辰头抬都不抬。
少女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桶，细声细语的说道：“二哥，这是我亲手替你熬的鸡汤，拿山药和枸杞兑的，补血又补气，你尝尝？”
郗辰倚到床墙，闭着眼睛开始假寐，仿佛没听见女生的话。
女生将保温桶递给助理豆豆，又将怀里的粉色熊娃娃放在郗辰的床头：“二哥，你喜欢小熊娃娃，我就买了这个来送给你。这样你一个人住院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郗辰睁开眼睛，总算正眼瞧了下进屋后就被他冷落着的女生。
他睨视着身侧的粉色小熊：“哄小孩儿么，看个病还带个玩具娃娃过来，你当我跟你一样的脑残弱智么？”
他伸出手，惨白手背上道道青筋血管清晰可见，他捏着两根手指嫌弃地捏住那个粉嫩可爱的玩具小熊，轻轻地用力一抛。粉红色的玩具熊被准确无误地扔到门口墙角的垃圾桶里。
“以后，不要什么垃圾都朝我这里送。”郗辰声音冷漠，嘶哑嗓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对不起。”女生的眼睛里噙着泪：“我，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以为。”郗辰地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深邃的瞳孔里尽是嘲讽与刻薄。
“对、对不起。”女生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泪，娇怯的声音里含着哽咽。
“胡闹！”一个温婉素雅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人未至声先至：“你对你妹妹就是这个态度吗？！”
听见妇人的声音，郗辰稍稍抬了抬眸，不咸不淡地叫了句：“妈。”
“你看看你！”妇人语气严厉，面庞上流露着不满：“你刚出车祸的时候，你妹妹就拉着我来医院探望你了。她处处都为你着想，可是你呢？”
郗辰倚着床头，嗓音里透着大病未愈的干哑：“我求她来的么？”
“你这什么态度？!”妇人厉声的喝问，面庞覆上了一层薄怒。
少女连忙扯了扯妇人的袖子，温言软语的撒娇道：“好了，妈妈。二哥他刚醒，身体还没好，您就别跟他吵架了。您血压高，不能生气。而且生气容易长皱纹就不美了。您笑一笑，快笑一笑嘛。”
“好啦，妈妈这就笑。”妇人轻轻的点了点少女的眉心，眼睛里含着慈爱和睦的笑意：“还是女儿好，女儿永远都是妈妈的小棉袄！”
“嗤。”
一声清冷的笑声响起，在空荡的单人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妇人眉眼一沉，厉色地朝病床上的郗辰看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们母女情深罢了。”郗辰低垂眼眸，轻声地说。
“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想表达什么？”妇人温婉秀美的脸庞变得有些狰狞。
“妈！”少女急忙拉着妇人的手臂，摇了摇头。
妇人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眼角眉梢俱是温柔与慈爱，然后横眉怒对郗辰道：“你看看你妹妹，她年纪比你小，但是比你懂事孝顺一万倍！你呢！真不知道生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一点都不贴心，简直就是上辈子来讨债的！”
“这也就罢了。可你妹妹好心好意的给你做了鸡汤，你不喝。她给你带了礼物，你直接扔进垃圾桶。你妹妹至始至终都处处想着你，可你呢？！”
“妹妹？”郗辰抬起头，幽黑深邃的眸子里尽是嘲讽与刻薄：“我可没有妹妹。”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妇人一巴掌扇到了郗辰的脸上。
空荡的病房里，耳光声尤为清脆和响亮。豆豆抱着炖着鸡汤的保温壶，惊骇得呆了过去。
“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只有你，没这个资格！”
妇人一字一顿地说。
郗辰抬起苍白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摸上被妇人扇过的脸颊。
“又一次。”他说。
“什么？”妇人心里一突。
郗辰放下右手，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面庞上，五个手指的巴掌印鲜红而醒目。
他看向温婉秀美的妇人，目光平静地没有丝毫波澜：“你又一次为了她打我。”
“打你怎么了？”妇人看着那鲜红的巴掌印，心里流露过一丝的后悔。但她很快色厉内荏地道：“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打你怎么了？我就是要教育教育你，做哥哥的就应当有做哥哥的样子！”
“同样是做哥哥的，你大哥就知道爱护妹妹，知道事事以你妹妹为先。可你呢，你除了成天和你妹妹吃醋，你还会什么？！”
“我大哥？”郗辰突然笑了起来，惨白脸色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你要是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有个好大哥。怎么，亲弟弟出了车祸，当哥哥的都不知道过来看一眼的么？”
眼见妇人又要厉声责问郗辰，少女连忙抢先说道：“我和妈妈先出去了，二哥你好好休息。”接着她拽着还在生着气的妇人走出了病房。
走到门口，少女又回头怯怯的提醒道：“二哥，你记得喝鸡汤。”
“滚。”
两人走后，病房里久久寂静。
郗辰闭眼倚着床头，眉眼凌厉。日光照过窗户，光影在他笔直窄瘦的鼻梁处分界，将他的身形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郗哥，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良久，鹌鹑一样缩在墙角不敢说话的助理豆豆，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还有郗哥，王哥刚才发消息过来，让您发条微博给粉丝们报个平安，大家都很担心你。”
郗辰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不见刚才的阴郁和沉寂，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来不曾发生过，而那对母女也从来不曾进入过病房。
“确实应该报个平安，让大家担心了。”郗辰接过助理豆豆递过来的手机。一登陆微博，叮叮咚咚铺天盖地的私信和转发@差点把他淹没。
他最近发的一条微博里已经盖了百万的评论，全部都是祝福他早日康复。
郗辰的心间流过一丝的暖意。
这时前排有个高赞评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日打卡：祝愿哥哥早日康复！[爱心][爱心][爱心]同时祝愿私生饭@小乔今日绝杀了吗？早日原地去世！[骷髅][骷髅][骷髅]！”
郗辰皱了皱眉，又往下滑了几条评论，终于明白，ID为“小乔今日绝杀了吗”的微博账户，就是那个一头狂野酒红脏辫的私生饭。
好哇！
抓到你了！！
郗辰愤怒地点进了@小乔今日绝杀了吗的微博主页，然后发现对方最近给他发过一条私信。
郗辰点开那条被淹没在亿万私信里的消息，就看见私生饭写着：
【小乔今日绝杀了吗：对不起，我会对你负责，会尽我所能的做出赔偿。】
有病吧？
这个私生饭能负起什么责？她知道责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赔偿，她赔的起吗！
受过的伤痛，是赔偿可以消弭的么？轻飘飘的说出赔偿的话语，无非是让你们加害者的内心，自己好过一些罢了！
郗辰看着那句“对不起，我会对你负责，会尽我所能的做出赔偿”越看越来气，越看越窝火。
他愤怒地敲击按钮，飞速的编辑和回复道：
【滚！】
发送完毕，显示已读。
郗辰心满意足的退出了私信。
然后，他看到了“小乔今日绝杀了吗”微博下面的万丈诅咒高楼。
***
乔兮从张姐的办公室走出来，一路都郁闷的踢踏着脚。
她不是脆弱的玻璃心，也知道自己“私生饭”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得到苦主郗辰的原谅和宽待，但那个饱含着浓浓厌恶之情的“滚”字还是微微的有些刺痛了她。
“搞什么嘛。”乔兮轻声的嘟囔道，“不喜欢的话，直接不回复就好了呀，有必要回复一条滚吗？”
她烦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飞：“而且究竟为什么会看到私信啊？他微博几千万粉丝，应该根本看不见我的私信才对。怎么就这么倒霉！”
乔兮又想到了张姐办公室的那个恐怖快递盒，心情愈发烦躁。
她干脆就在楼梯间坐了下来，通过深呼吸，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
几分钟后，乔兮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恢复了活力：“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不是吗？振作起来，乔兮！加油，你可以的！”
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的乔兮，又变成了那个理智沉稳的淡然模样。她下楼回到女团宿舍，推开门，一群女生神情各异的看着她。
“乔兮，你真的退团了吗？”白琳问道。
乔兮点头，朝她微笑道：“对，公司方面已经同意我退团了。我过来收拾下东西，以后，我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可是，”白琳急急的说道：“可是郗辰并没有怪你啊，这件事不会再影响你了。
“嗯？”乔兮疑惑的抬起头。
“你自己看！”白琳掏出手机，举给乔兮看。
乔兮接过手机，看到她的手机屏幕上，郗辰新发了一条微博。
【郗辰V：停！不许人肉！不许网络暴力！】
这时，乔兮自己的手机震动。
她掏出手机，看到消息提示称，被设置为特别关注的“郗辰V”在她的微博下发表了评论。
乔兮点开了那条评论。
评论是回复在乔兮微博下谩骂得最凶的一个高赞粉丝的。
【郗辰哥的小心肝儿：贱人去死去死！！祝贱人全家车祸往生！！还有，查到贱人是红月亮经纪公司的待出道练习生，地址西京市安平区南府街渔业路90号14幢！！姐妹们走起，搞死这个贱人！！】
【郗辰V：@郗辰哥的小心肝儿。停下！我不喜欢你们这样的行为，并且还很讨厌。】
【郗辰哥的小心肝儿：@郗辰V，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哥哥为什么说讨厌？哥哥，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
【郗辰V：@郗辰哥的小心肝儿。因为，屠龙的少年不能变成恶龙。】
因为，
屠龙的少年不能变成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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