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

雪花落

灵域的结界里已经许久没有下过如此倾盆大雨,雨声如雷动,雨幕深深,遮盖了周围一切的声响。

灵域东京时代三年六月十五,宣日恒家的言瑾君,灵域三大人瑞之一宣杰里的孙子,半月前从号称‘恶魔地域’的星云结界里拿回军部圣物影月刀。影月刀是一把迅猛的短刀,刀身以钢铬来铸,光泽精粹如同皓皓银月,削铁如泥在远古时期曾斩幽冥无数,是灵域十大神兵之一。

东京时代三年六月十八,新军长上任后的军部攻入隐世千年的玄幽秘境,守护玄幽净灵之力千年的白世夷一族灭族,当世仅存的净灵圣女在那场战役中不知所踪,玄幽圣姑凝霜以叛臣罪被就地正法,尸体悬挂于英魂碑前,受世人唾弃。

总长重羽辰大战鬼域魇魁之后,这是轰动灵域的最大事件。

东京时代三年六月二十三,宣日恒家。

庄园深处的长廊,古晴香一身劲装走了过来,拦下从宣言瑾房间里走出的医生,“军长还没醒吗?”

医者俯首见礼,道:“寒意姑姑说了,军长此次能从星云结界里出来已经是万幸,他身上八成地方受了伤,要醒来恐怕没那么快。”

古晴香皱眉看向紧闭的房门,略作沉吟,半晌后道:“他昏睡是件好事。”

医者不解。

古晴香故作镇定,道:“星云结界已经崩塌,军长拿回影月刀,接下军部的重责大任,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其他一切自然有我们挡着。”

医者颔首,恭敬道:“是,我明白。”

古晴香再次看向紧闭的房门,暗暗咬唇。

淅沥的雨声突然小了,本是纯粹的雨声里夹杂着一些嘈杂的声响,仔细一听,原来是刀剑拼杀的声音。

“叫宣言瑾出来见我——”

古晴香心中一惊,面上变得紧张,转身要走前不忘回头交代医者,“看好他,别让他醒来。”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召唤焚越,心道白雪姬真是个阴魂不散的麻烦。

白雪姬孤身一人,被全副武装的军队围困在宣日恒家的前院里,军部的武器全都瞄准了她,然而谁也不敢轻易开出第一枪。

她生得娇小,年纪尚幼,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已经毫无血色,白皙清丽的脸在冷雨的冲刷下就像一张一戳即破的白纸,即便遍体鳞伤,她也咬着牙硬撑着,像一只孤注一掷的小兽,目光执着且决绝的望着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

瓢泼的大雨遮蔽了视线,雨水冲刷过的重装武器黑沉沉的对着她。

她手中握着一柄半米长的短剑,剑身上流淌着溶溶银光,剑柄处嵌着一颗晶莹如鲜血欲滴的红石,剑身锋利削飞花如雪,短剑被唤做流光,藏于山海人间的流光结界当中,今日是第一次沾着血气。

终于,宣日恒家的大门缓缓打开,她没有等到她等的人,她的心悬起又沉下。

古晴香拿着闪着红光的焚越剑出现在门口。

她握着拳望着那个快步走来的冷艳美人,虽然交集不多,但总归是个仇人。

古晴香环视一眼只守不攻的军部众将,怒道:“人都杀到这里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宣韶廉为首,“没有军长的命令,我们不会杀她。”

古晴香大怒,“她是灵域的罪人!”

宣韶廉:“我等只听从军长的命令。”

古晴香脸色发青,目光冷冷的凝视着院子里那看起来弱小得不堪一击得女子,厉声道:“那好!我来动手!”

语毕,古晴香持焚越剑冲入滂沱的大雨中。

白雪姬提起流光短剑挡住焚越的剑尖,反手一横,流光与焚越接刃,发出刺耳的声响。

白雪姬抬眼,布满红血丝的眼神里尽是杀意,脸上唯有冷漠的表情,“你找死。”

古晴香从来不是白雪姬的对手,即便白雪姬已经千疮百孔,手起刀落间,流光已经抵在古晴香的喉咙,“古晴香,今天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眼看着流光就要割破古晴香的喉咙,那微微敞开的大门后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大雨滂沱几乎遮蔽了视线,可她仍旧能够辨别那个站在门内的人是她想见的人。

她稍一晃神,古晴香趁机砍下流光,焚越刺入她肩头三寸,鲜血流出。

乘人之危,古晴香竟然这么卑鄙,白雪姬一拳砸在古晴香胸口,不屑的骂了一声卑鄙。

古晴香后退了几米。

而他,就这么不痛不痒的看着。

白雪姬捂住胸前的伤口,如今唯有那一处流出来的血是暖的。

她孤身杀到这里,只为了见他一面,如今终于见到了,她却只是看着那个人,笑了,然后又哭了。

她本以为再见面就是以死相博,但如今见着了,她却提不起流光刺痛他。

她一生纯洁,立誓以圣女之姿保护这个生她养她的世界,她的灵力本该只用来对付鬼域的幽冥,可今日却为了见他大开杀戒,这满地的尸体都是她的杰作,而她这一身的伤皆拜他所赐。

他是她的劫,她不得不信,她真心错付,她不得不认。

她提着半口气,撑着痛楚连连的身体看着他,雨寒,心寒,“宣言瑾,骗我就罢了,为何要灭我玄幽,你们灵域就这么容不得人吗?”

雨幕中她全身湿透,她向来喜爱白色,如今这一身雪白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成深红,就连冰雪般的流光都被染成了红色。

白雪姬抬手捂住剧痛的伤口,她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今天她本就没有想着活着离开宣日恒家,玄幽没了,独留她一人只是煎熬,当初若不是她将宣言瑾带入玄幽,他又怎么能轻而易举的灭了玄幽,可事到如今她仍想问他一句。

“宣言瑾,你到底能对我多狠!”

年幼的她初见他时方知红鸾心动,却不曾想过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她已经退到墙边,一只手扶着残垣,一手握着流光。她气若游丝,望着他,对着他冷笑,笑得癫狂。

凝霜姑姑身体残破的被悬挂在英魂碑下,被无数英魂踩在脚底,耳边有族人被烈火焚烧时的哀嚎,眼前只剩下玄幽的一片焦土。

“宣言瑾,如今我横竖都是死,也用不着你来杀我,但你记住,你入主军部的第一功是你用我的命换来的!”

她向来天真美好,却没有人知道,她一旦决绝起来会连自己都不放过。

她脸上只剩鱼死网破的决绝。

只见她将鲜血淋漓的手举至左边胸口,中指上的白兰花妖然绽放,脚下的永生花满开,以吞灭之势扩张至整个宣日恒家。

她召唤了魂祭,以她一人之力报不了玄幽的仇,那她只能以死祭奠。

“不要——”

耀眼的银光瞬间吞噬了宣日恒家,哀号声此起彼伏。

门后那个身影飞奔而出,两团强烈的白光相撞,光芒几乎吞噬了整个天地。

她一身染血的衣裳,经历了风雨,像一朵残败的雪花,花开花落,在这容不得她的人世,在这孤苦无依的异乡。

“不要——”

宣言瑾从噩梦中醒来已是一身冷汗。

三十年来,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在梦廻里见她。

他想,她肯定恨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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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旧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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