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的眼睛(四)
“这是你的座位啊?”祝千秋想想也是,人家的抽屉,别说放一个人头,哪怕放十个,也和她没关系。
她讪讪的从座位上起来,举了举手做了个不好意思打扰了的手势,笑了笑,往后向自己的座位而去。
“祝家妹妹,你可得尽快习惯,在医学院的同学们,哪一个不是在死人骨头堆里好好学习,哪一个不是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尸块熏的天天向上?等到毕业踏上工作岗位后,真正的接触到了社会的腥风血雨,你说不定还会怀念在学校里安安静静的与尸体为伍呢。”身后的男生突然张口说道。
“哦,这样啊。”祝千秋有些尴尬,也不太想搭理他,走了几步,才突然惊觉有什么重要讯息被她听漏了,遂愣了下,扭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如果他叫她祝千秋,她倒也没什么稀奇,因为毕竟是一个班的,或许她的名字是他从别人哪里听来的,可他却唤她祝家妹妹,这就令她奇怪了。
“我见过你,你是罗探长的侄女,你还有个表哥叫罗秋恒,对吗?”男生眼镜后的眼睛有些亮晶晶的。
“你是……”祝千秋对面前的人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男生的眸光有些暗淡了下去,却又升起了一股倔强,看着她,说:“原来你已经忘了,三年前,祝公馆你的生日party,我们不是打过招呼嘛,我是韩子非啊!我爸爸韩法医是你姑父的同事!”
祝千秋尴尬看他——在她家那位表哥爸爸面前,她休想记住任何一个同龄男生的名字,甚至连容貌都不能多看几眼。
“不好意思,我现在记住了。”她冲他笑了笑。
“哦。”韩子非垂下眼皮,转身坐到自己位置上,再不理她。
祝千秋的座位是他身后隔了两排的位置,她坐下来看着韩子非打开书在看,她伸了伸脖子,可以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挥舞着笔杆子在写字,抿了抿唇,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没关系,反正是一个班的,来日方长,既然对方是姑父同事的儿子,那在这个班里她与他的关系就略微亲近了,她一定会把以前对他不礼貌的遗忘好好弥补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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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秋恒是在半路上遇到小桃子的,听她委婉的转达了祝千秋不想回家的意思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由于是李叔开车带着罗秋恒,祥叔开车带着小桃子,祥叔看着罗秋恒和小桃子隔着车窗说了一会儿话后,罗大少爷就面色非常不好的沉默下去,他听着一旁被他们堵在街上的其他车辆,皆在非常不爽的按着喇叭催促着,那边罗秋恒也没什么指示,李叔又一向唯罗秋恒马首是瞻,见自家少爷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祥叔无奈,少不得自己拿了主意让大家先回祝公馆再行商议。
“表妹在闹什么,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要留在学校里,多留几天她还能门门考一百分吗?”罗秋恒坐在沙发上,不悦道。
如果祝千秋想回家,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动动手指就能让校长心甘情愿放人,怎奈她不愿意回来,这下他什么办法都不好使了。
“少爷,小姐很好学的。”小桃子替自家小姐辩护:“她也是怕自己不学无术的在少爷庇护下长大,到时候不能骄傲自信的与少爷比肩而立,怕别人笑话她学历低,丢您的人。”
罗秋恒面色稍霁,挑了挑眉:“我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若以后真有人敢嫌她学历低,我便去约那人去警局谈话。”
“……小姐有少爷在身边,真的什么都不用愁了,”小桃子尴尬一笑,看罗秋恒脸色好看了些,又赶紧接着拍马溜须:“小姐的意思是,女儿也应当自强,她不能成为少爷的负担,她也想要成为和少爷同样优秀的人。”
“嗯,”罗秋恒听罢显得很受用,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姿态,点头赞道:“果然长大了,都知道为我着想了。”
“那是那是。”小桃子赶紧点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罗秋恒突然复又皱眉。
小桃子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学校还是不安全,我还是有些担心。”
“少爷如果担心小姐的安危,想让她和以前可以每天回家的话,倒不如赶紧破了这案子,这样就天下太平,什么都和以往一样了。”祥叔也开口。
“您说的对。”罗秋恒点点头,便又站了起来——祝千秋不在家,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回警局协助罗云生好好努力破案。
罗秋恒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祥叔:
“对了祥叔,想办法给小姐在学校的卧室里装上电话,让她每天打三个电话给我报平安,少一个都不行。”他说罢,这才觉得心里略微安稳一些,才扭头离去。
小桃子和祥叔对望一眼,面面相觑——他们对于自家小姐的未来,甚是担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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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罗秋恒正烧脑细胞的破案,小桃子和祥叔对她未来的担忧,祝千秋这几天过得还是比较惬意的,虽然她的卧室里被装了电话,而且必须准时如一天三顿饭打仨电话向罗秋恒报平安,但他那边很忙,忙着在警校警局两点一线的转悠,她打电话过去无非也就简单说几句,然后就可以用要上课了,想睡觉了,又或者让罗秋恒有空的时候多休息,别总把时间浪费在电话上的诸多理由推脱,相较于以前每天往家赶,着实轻松了不少。
自从上次韩子非告诉她在医学院见尸体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后,她也自我安慰说,这就好比厨师学校每天都要和不同食材打交道是一样的,淡定就好,可今天的解剖课还是把她实实在在的弄恶心了。
如果她的恶心着实是对不住捐躯的死者,可也不是她一人没忍住恶心,因为这次是一具新鲜的尸体,死者面目还是鲜活的,好像睡着了一般,讲解剖课的老师亲自拿着手术刀,开膛破肚把死者肚子里的所有器官一一的掏了出来,血淋淋的讲解给大家听,血腥味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围观的学生们通通小脸煞白,男生还好一些,女生则差点集体昏过去。
和平常实验室里已经分类好的尸块骨头不同,由于亲眼看着一个好像睡着的活人的人被大卸八块,让这群刚上医学院接触尸体的孩纸们,以往的三观开始摇摇欲坠。
这其中只有一人,那是相当淡定,非但淡定,还戴了手套,亲自为老师打下手,神色之平静自然,好像大厨师身边的二厨师一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好不容易课程结束,到了午饭时间,感觉鼻子里还有血腥味的学生们,看到食堂里的一盆炒猪肝后,纷纷端起自己的饭盒奔到食堂门口狂吐,祝千秋拖着快要吐虚脱的姚云,走一步摇三摇的勉强支撑着,连看都不敢看炒猪肝一眼,打了份青菜豆腐,摸了个离打饭口远一些的位置,坐下来后,努力往嘴里塞着饭。
这时,一个人端着饭盒啪的一声放在两人对面,她俩顿时闻到了熟悉的炒猪肝的味道。
两人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眼前正大快朵颐的吃着猪肝的韩子非。
姚云猛的捂住嘴,向祝千秋挥了挥手,一头向门口扎去。
“你比他们强多了,”韩子非停下吃饭突然抬头,看着面色苍白的祝千秋说话了,还是笑着说的:“我看你今天都没吐,你果然是干咱们医疗这块的人才。”
“你……才是这里的王者。”祝千秋话不敢多说,怕张嘴多了也是忍不住要吐。
“没办法,我爸爸是法医,有些死者是冤死的,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开口说话了,但他们的身体会说话,我们法医的工作就是要把死者留在尸体上的语言找出来。”
祝千秋点点头,也只能点点头了——因为她实在不觉得在刚上完一堂残忍血腥的解剖课后,还能再添些佐料议论其他死者的事。
可韩子非好像故意一般,佐料继续洒的唰唰响:“不过那位被挖眼球而死的女学生,真真是个谜了,这都好些天了,警方竟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爸爸除了能检查出她是惊吓过度致死,死后被挖眼,竟再也查不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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