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番外·难驯的鬼王(3)
【13】
匪夷所思的相似面貌,起初只出现了一个人。足足像了有五六分。乍一眼远看,何太哀几乎将对方错认成虞幼堂,因为对方不仅只是面貌,连发型和衣着也很类似。相似到这个地步,实在难以用巧合去解释,倒像是“别有用心”的模仿打造。
所以,何太哀从背后偷袭,将人打晕拖走,并进行了“审问”。
明明远看还挺能糊弄人的,近看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赝品”远远比不上本尊,不仅仅是气质,连粗看相似的五官,在近距离的审视之下,都呈现出了一种怪异的僵硬感,像是蜡像馆里的逼真雕塑,突然有了生命逃到大街上。
对方并非硬骨头,实力有限,脾气也不是那么倔,空有一张跟虞幼堂相似的脸,被何太哀吓了一吓,就全招了。
“我只是收钱办事!不要杀我!”
对方吓得不行,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五六分的相似彻底崩毁得一分不剩。
何太哀并没有心软放人的意思:“办事?办什么事?”
对方哆哆嗦嗦地讨饶:“是让我们整容,去讨好一个人。”
何太哀表情有些微妙,不论是“我们”这个复数词的框定,还是这句话本身。他直觉话里的“讨好某个人”指的就是他。所以完全不打拐弯的,何太哀直问:“你知不知道你要讨好的人性别是男?”
“我知道是男的,我本来就是做这个工作的……”
何太哀心情越发微妙:“哦,那你整容成这副样子,是想怎么讨好对方?”
支吾了一下,“赝品”眼神闪烁,像是难以启齿。只是箍着他脖子的“黑玉”收紧,不容他磨蹭,他吃痛喊道:“就是、就是做能让人快乐的事情!”
何太哀:“……”
何太哀被气到笑:“快乐?怎么快乐?谁让你做这种事情的?”
赝品被何太哀身上陡变的气势给吓到了,他控制不住地哭着,毫无形象地坦白交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收了钱,就算我想知道来龙去脉,我问了他们怎么会告诉我?”
这话说得也在理。何太哀把对方提拎起来:“你刚刚说‘我们’?那么这样说来,像你这样的不止一个,还有其他整容成跟类似的人?”
赝品颤抖着“嗯”了一声。
何太哀命令:“像你这样的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自从变成鬼怪之后,何太哀深度接触最多的,自然是天师界的人。
而他非人是鬼,自然,那些身为人类,又不知“超恐怖游戏”器灵作乱事件来龙去脉的天师们,对何太哀总是抱着一种提防又谨慎过度的态度——换句话简单来讲,就是何太哀跟这些天师交流起来非常累,他说一句话,听的人往往心里要滤转好几层,总觉得他话里有深意,要仔细分辨是否话里有陷阱,回答也要回答得格外“官方”中性,避免出错。
所以,何太哀被“锻炼”得这几年耐性尽失,导致他养成了坏习惯,比如,涉及“正事”时,一般能用拳头说话解决的事,他就不想用言语解决。因为通常从那些“天师”嘴里得到都是迂回兜圈子的解答,而且迂回起来真的没完没了,所以,通常来讲,还是打一通老实得快,只要把人打得吓破胆,再凶狠地逼问几句,也就能听到对方好好说人话。
挺悍匪气质的。不过,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么。
如此顺藤摸瓜,从这一个赝品逆回去寻找,何太哀果然找到了一打类似的存在。
那些人一个个的,面目全都很像虞幼堂,简直让人怀疑虞幼堂妈妈生了一窝二十胞胎。
如此多张相似的面容同时出现,并且打扮也无限类似,真是有种格外荒诞的恐怖气息,叫人背后一凉,一时让人想起疯疯癫癫的白羽。因为白羽曾经就将自身复制了好几个来视觉上吓他。这一点记忆触点使得何太哀一阵牙酸,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明确地想起一个人。
有个人曾经问他是不是因为喜欢虞幼堂的长相,所以才愿意被人驱使——此人身上有种非同寻常的,自说自话的气质,十分得不像正常人。
可能不正常的人都很类似,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自洽逻辑,所以就不大听其他人的人话,善于自说自话。
好像那个人是姓谢?谢什么来着……何太哀皱眉回忆,却实在是想不起来对方的全名。
【14】
何太哀找不到谢召,谢召是自己找上门的。
对于谢召找上门的行为,何太哀一开始认为是自己将那一堆赝品扣押下来的行为起了作用。没想到对方出现之后,先是朝他笑笑:“还满意我送你的礼物吗?”
看那副表情模样,似乎早就打算要来找何太哀,只是何太哀神出鬼没,先前并不好找。赝品是否损伤他显然并不在意,他只是在等鬼王出现。
何太哀没说话,对方倒是熟门熟路地在屋内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两手按在膝头,用一种洞察了什么的语气说:“玩得还开心吗?他们都是专业的,应该会比本尊更能讨好人吧?”
谢召并不在意何太哀的沉默不语,只是陈述自己的想法。
“你看,再好看的脸面,也不过是一张皮囊,想要创造多少就可以创造出来。”谢召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变态老父老母,他含笑看着何太哀说出这样的话,又开口说,“我可以跟你讲一件我小时候的事情。”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薯条。这一类食物在家长眼里就是垃圾食品,小孩子是不许吃的,但我很喜欢,非常喜欢。甚至他们越是不许我吃,我就越要背着他们偷偷去吃,哪怕是他们扣下了我的零花钱,我也能想到别的办法,比如替同学代写作业赚钱。”
“这样赚零花的办法最后被我的父母知道了,他们觉得非常丢脸,会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家破产了,所以从此以后没再禁用我的零花钱。并且,我父母有一天,约好了带我周末去吃那家薯条特别好吃的连锁实体店。”
“在店里,我吃着薯条,我看着父母坐在我对面,他们因为工作应酬,总是穿着很正式的服装,那一天也是如此,所以显得那家店格格不入。我以前自己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跟他们在一起坐在店里,我突然感到了一点羞愧。他们就坐在我对面,问我好吃吗?”
“我说好吃。他们听了我的回答,很平静地说,既然好吃,你以后每天都改吃这家店的食物吧。”
“我当时很开心,一连吃了一个月,只是吃到后来我吃腻了,不想吃了,可我的父母就是不许我改吃别的食物,就像当初盯着我不许我吃薯条那样。”
谢召讲到这里不再继续讲下去,只是看着何太哀,好像在等何太哀发问。
于是何太哀十分配合的:“那么后来呢?”
谢召慢慢说:“后来?后来我崩溃向他们认错,总算吃到了正常的饭菜。只是从此往后,我就不再喜欢薯条。”
何太哀听完这个故事半晌没说话,笑了笑:“所以你想说明什么?”
谢召温声说:“你看,你迷恋虞幼堂,跟我喜欢薯条一样。如果你能拥有许多个‘虞幼堂’,你玩腻了,就会不喜欢的。”
何太哀心里心想,我真他妈谢谢你和你爸妈了。
“你这样苦心积虑为我着想——”何太哀将‘苦心积虑’咬字咬得很重,“你又是图的什么?为我好吗?”
语声结尾带着一点转音,是讽刺的意思。
谢召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被嘲讽,他看着何太哀,眼瞳颜色很深很黑:“当然,是为你好。不过也有一点私心。我说过的,你很厉害,你也很有名气,而且,你现任的‘鬼主’也很厉害甚至算是有一定声望吧——我是说原本,他没叛出天师府前。所以,如果我们谢家能将你抢收到麾下,大家会觉得我们谢家非常不错。”
“你加入我们谢家,百利无害,我们会供着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谢召笑微微地看着何太哀,成竹在握。
何太哀呵呵说:“是吗?”
然后把谢召抽了一顿,抽成一个猪头。
何太哀没想到自己当初无心的玩笑话,最后会酿出这一系列的破事。他后知后觉的,才真正明白自己可能成了天师界的一位“名鬼”,会有人盯着自己的举措,会有人揣摩解读自己的话语,并且会以匪夷所思的行动力将自己的想法执行。
“其实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用来抹黑虞幼堂名声的。”
何太哀踩着谢召:“我会成为他的鬼奴,主要是打不过他,所以才想要借用抹黑他名声的手段恶心他。”
“对了,还有一件事。”何太哀揪住谢召耳朵,非常大声的,“我最讨厌别人替我拿主意!谁敢替我拿主意,我就把他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14】
天师府和虞幼堂的关系,明着不言,暗着褒护。谁让人家天师府掌门,是虞幼堂师兄呢?最后这叛出反目,免不了掺杂水分,藕断丝连。
有些人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些人他们对新出世的“鬼王”一点也不感兴趣——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些人不见得是对收服“鬼王”很感兴趣,主要是在意于“凭什么他有我没有,他也没比我好哪儿去”的不忿不平衡的情绪。
鬼怪永远都是鬼怪,该杀之。
只是,当这个鬼怪实力强横,难以轻易除去,但在最后却明晃晃地被人收服了。那么,这个鬼物的性质,在众人眼里,就产生了变化。它变得不再是一个单纯可憎的吃人鬼,而是成了一种“武器”。一种杀伤力巨大的,就像传说里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异闻缠身的凶名刀剑,杀人无数,饮恨无数。
刀剑饮血杀人,是会被原谅的,因为,那只是刀剑,是器具。
鬼怪是怨恨的集合产物,不能算是个有理智的存在。将被收服的鬼王视为利器,这一点认知,没有什么毛病。
只是,大家心里积攒着些许情绪,总要找寻一个释放的缺口,所以,所有的矛盾矛头,自然,就被转嫁到“执刀人”身上。
也就是虞幼堂。
【15】
自谢召这个神经病之后,就没其他人来打扰何太哀,何太哀乐得清静,不过虞幼堂倒是变忙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觉得奇怪,想要问虞幼堂需不需要他帮忙,又有些迟疑。虞幼堂一直比他厉害一些,他这样问出口,总有点自大。
矛盾的情绪复杂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似乎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也有可能他只是拖延症犯了,只想着稍后就问,结果稍后又稍后,稍后不知休。
当何太哀终于决定问出口的那天,虞幼堂带着一身伤回来。
何太哀愣怔的:“你怎么回事?”
虞幼堂不是很在意的:“就打了一架,不是什么大事。”
打架伤到这个地步,以现在虞幼堂的实力,那打架的凶残程度,绝对不会是虞幼堂现在提起的这种轻描淡写语气的程度,但虞幼堂显然并不想多说,何太哀沉思了一下:“我们要不要搬家逃走?”
“……倒也不用。”
何太哀质疑:“真的吗?”又说,“算了,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虞幼堂将一卷纸展开,那纸是复印的材料:“我找到可以解决器灵‘诅咒’的办法,这一次,应该是对的。”
何太哀手上动作一顿,他并不很在乎,至少看起来,是并不怎么在乎的。或许因为之前失败太多次,总是抱有太肯定的希望,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都很不友好,所以他就变得不在乎。
“这不重要,先处理你的伤口。”何太哀提出伤药箱,“伤成这样,路上也不晓得自己处理一下。你以为你是我吗?我是自杀可以回档重置,你又不是,就算为了我,也小心一点吧?”
“嗯。”
这一声“嗯”显得心不在焉。
何太哀有点生气了。
不是对这声心不在焉的应答,也是对自己。如果他别是那么犹犹豫豫婆婆妈妈,之前有话就早点问出口,大概虞幼堂也不会受伤。
“你有话都要憋在心里,不跟我说?”
何太哀走过去,重重将伤药箱搁在旁边桌上,然后俯身,两只手都捧住了虞幼堂的脸,强迫对方抬脸看向自己。于是,他看见对方眼瞳里倒影出来的,自己清晰的身影。真奇怪,看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靠得太近,那双眼里满是自己,就好像对方眼里只剩下了自己一样,太奇怪了。
“我说了的,这不重要。不管这次是否能解除诅咒,反正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其实还有很长的时间,你不用这样着急。你搞成现在这样,不会是想让我‘守寡’吧?”
虞幼堂一怔,握住了何太哀的手腕。
“我总怕时间不够。”
何太哀叹了口气,他低下头,轻轻的,以额头抵靠住对方。何太哀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或许是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慢慢来,不急的。我们要找的,总是能找到。”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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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补完啦
这样会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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