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老夫这船摆渡上百年,可没有一个是不付船费,欠钱过河的。”身穿蓑衣的船夫转过头,面皮干瘪,阴翳浑浊的白眼球向上转动,露出一个惨白阴冷的笑容。

“河边牌子上早就写着的过河规矩,都没看到吗?”

江沚被他盯得汗毛直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她猛地转头往后看去,船已经到了河中央,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河面,河岸上一大群一脸茫然的新出炉鬼魂,还在河边排队等着渡河。

河边竖着一块歪倒的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模模糊糊的繁体小字——渡船过河,每鬼30文。

要不是她视力好,一点都看不清这行小字,也正因为此,她上船之前根本没有发现旁边还有木牌。

她熬夜猝死之后,就迷迷糊糊顺大流排队上了船,肯定也没有人来得及给她烧纸钱,所以她也没钱付这个船费。

谁能想到,她死了比活着的时候还穷,活着的时候,好歹能有点钱买个挂面吃,死了口袋比脸还干净?

船夫一脸凶相,她如果拿不出钱,肯定会被丢进河里,河里黑漆漆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江沚的脚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想要和船夫打个商量:“这位大哥,刚刚没看清木牌上面的字,不知道过河要收钱,能不能把我送回岸边,等我拿到钱再重新上船?”

船夫的笑容变得扭曲,露出阴森森的白牙,抓起船桨恶狠狠地道:“不能。”

话音刚落,手臂粗的船桨直接砸在了江沚身上,想把江沚打下船去。

江沚身体反射性地一跳,却发现笨重船桨砸在身上不但一点都不疼,反而和棉花落在衣服上一样。

变成鬼了还能伤害免疫?

船夫见江沚愣神,趁机用力一推。

一点都没推动,船夫楞了一下,气息陡然变得更加阴狠,白眼球外翻欲裂,咔嚓一声,白眼球直接从船夫脸上掉下来了。

大哥您这脾气也太暴躁了吧。

江沚抓住船桨,看着船上滚动的两个眼珠子,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

船夫苍白的面色变得青黑,握着船桨的手不停颤抖,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压抑怪异的尖叫。

江沚被震得耳膜发疼,她只好松手拼命捂住耳朵。

湖面上刮起了阵阵猛烈的阴风,激得水花四溅,船身剧烈颠簸,巨浪袭来,江沚乘坐的小船被浪花打翻,她也被裹挟到了河里面。

船夫把小船翻过来,捡起粘在船板上的白眼球,重新装进眼眶里,目光空洞地看了一会儿湖面,似乎在看哪里不对劲。

但确实又没有动静了,船夫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他重新坐在船头,把船桨放好,开始继续划船。

小船却在原地打转,根本动不了。

船头此时突然扒上来一双黑手,手指缝里还沾着海藻黑泥。

船夫脸上僵硬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仿佛见了鬼一样。

江沚的脑袋突然从水面上钻出来,乌黑长发上还爬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幽冥青蟹。

“这位大哥,虽然我没有给你船费,但是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幸好我之前为了拍戏,特地学了游泳,要不然今天我就要被淹死了!”

她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脸色依然很臭。

船夫第一次见到掉进忘川河,不被河中厉鬼吞噬,还能活着上岸的亡魂。

当他看到江沚头上的幽冥青蟹,眼眶里刚装上的白眼球又掉了下去,手抖着道:“你……”

江沚:“我很生气。”

船夫再次手抖:“头上。”

江沚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壳,用力一捏,抓了下来,随意地看了一眼——一只长了一身绿毛的青蟹,顶多二两,还不够塞牙缝的。

船夫手抖得更厉害了,看到江沚准备放生,厉声尖叫:“蟹!”

谢什么谢,有什么好谢的,谢谢你把我丢河里吗?

江沚扭过头,狠狠地回瞪了一眼船夫。

船夫嗓子沙哑,声音带着一丝狂热:“幽冥青蟹!把它给我,我送你过河!”

江沚听出船夫话里的急切,立刻就知道她手里的青蟹恐怕对船夫很重要,但是她又不是不会游泳,大不了她游过去,她现在还火大着呢。

江沚冷哼一声:“不给,我自己可以游过去。”

船夫冷笑:“没有我的船,你游十年也游不到对岸。”

江沚气定神闲道:“那我就在水里游着玩呗,反正我现在也不急,除非你拿别的东西和我换,不然就算了吧。”

船夫嘴里气急败坏地咕哝了几声,从怀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个东西,丢到了船头:“这个和你换,关键时候可以保你一命,你把幽冥青蟹给我。”

能保命应该还不错,她也不想自己游泳,而且这位暴躁大哥,再暴躁起来魔音贯耳怎么办?

她见好就收,立刻从船头爬上来,捡起发着淡淡红光的小木牌,小木牌表面乌沉沉的,分量也轻,字迹早已经没了,看着好像并不值钱。

江沚隐约闻到了什么味道,凑近小木牌又闻了一下,不由得皱着眉头,有些嫌弃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发霉臭鳜鱼味?”

船夫扯了扯嘴角,默默低头把白眼球安上,瞅了一眼自己几百年没换过的蓑衣,上一次换蓑衣,还是从上一任船夫那儿换岗的时候……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味道。

船夫脸红了又白,从船舱里拿了一个破鱼篓,递给江沚,声音硬邦邦道:“你把幽冥青蟹给我装进这里面。”

江沚随手把青蟹丢进鱼篓里,船夫却跟做贼一样,赶紧把鱼篓口给盖了起来,还在最上面捆了死结,生怕青蟹跑掉。

盖子上的死结刚一打上,鱼篓就瞬间发出微弱的金光,外面的网眼看起来更细更密了,连一丝光线也射不进进去。

这个鱼篓看着有点厉害啊,感觉比她手里的小木牌值钱。

船夫看到江沚投过来的眼神,立刻就把鱼篓搂到怀里,护得死死的,冷冷道:“这个东西你现在要了也没用,你是新鬼,直接吃这个会三魂七魄不保。”

江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虽然这位暴躁大哥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好歹提点了一下她。

船夫见江沚不再作声,心里松了口气,拿起船桨,调转方向,开始慢慢划船,不一会儿划船速度加快了很多,小船如发射出的小炮弹一样向对岸冲了出去。

猛烈的冷风从江沚的耳边呼啸而过,一头长发被吹得飞扬而起,眯着眼睛,看着两岸的风景。

忘川河的两岸盛开着层层叠叠的彼岸花,花瓣上闪着淡淡的红色光芒烂漫摇曳,在微风吹拂下如同波浪般火红色的彼岸花海,妖娆多姿,在无尽的黑暗中展露着一抹独特的温柔。

穿过茫茫的彼岸花海,船夫收桨停船,拎着鱼篓,大摇大摆地下了船,冲着江沚摆摆手道:“老夫送你到这,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江沚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青石板桥,一时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下船,眼看着船夫离她越来越远,被茫茫白雾笼罩住,连忙追了上去。

她很快穿过白雾,面前又是一副热闹极了的景象了。

桥边开了一间不大不小茶肆,茶幌招摇,看上去有些粗陋,茶肆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全都在催促店家快些上茶。

店家是位身穿红裙的姑娘,长发及腰,头上簪着素雅白花,笑得温婉,手里拿着一捧艳丽彼岸花瓣,一边加入汤里,一边用巨大的汤勺在里面用力搅拌。

那茶汤熬得又香又浓,能把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江沚本来没觉得渴,凑得太近,突然就觉得渴了,很想喝上一碗。

“啊,茶汤好了。”红裙姑娘突然停下手里搅拌的动作,从一旁高高垒起的白瓷碗上,取下来摆成一排,依次注满茶汤。

茶汤一被盛好,茶肆里的客人就一哄而上,把茶汤全都抢走喝了。

红裙姑娘柔柔一笑,转头娇嗔道:“慢点喝,不够锅里还有。”

她早就察觉到正前方有人一直在盯着茶汤不放,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红裙姑娘愣了神,脸也红了,她好久没见这么标志的美人了,比起崔判官也不遑多让了,没想到这个美人竟然这么红颜薄命。

红裙姑娘心里闪过一丝惋惜,脸上笑得更温婉了,盛了一碗茶汤,热情招待道:“姑娘,新鲜的茶汤要不要尝一尝?”

江沚刚要接过茶碗,突然想到她囊中羞涩,刚被船夫坑过,这会儿万一再遇到无良商家怎么办?

江沚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不渴。”

来自穷鬼最后的倔强,就算遇到商店打折促销热情揽客,也能面不改色的径直路过。

红裙姑娘神色一怔,很快看出了江沚的窘迫,手支着下巴,柔声道:“不要钱,免费请你喝。”

呵,免费的东西都很坑,她不会上当的。

江沚用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义正言辞:“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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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冥界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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