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罪
淳安知府府衙后院,灯火通明。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后院其中一个厢房往外端出。
房内传出一声声痛苦地、嘶哑的低吼声。
距离谢瑾白开口免去唐小棠剩下的杖刑,唐时茂将其由朝晖楼带回,已是好几个时辰过去。
期间,唐小棠几次因上药时需剐去身上坏肉疼得醒过来,又数次因为剧痛而昏厥。
那一声声低吼,落入只隔着一障屏风的唐时茂、唐夫人以及兄长唐不期的耳中,无疑一把把锐利的刀子,刮得他们三人耳骨遽疼。
唐夫人更是心疼得直落泪。
“母亲,您莫要太过忧心,小棠定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唐不期低声宽慰。
唐夫人的贴身婢女聘婷贴心地递上素净的帕子。
唐不期替母亲拿过了帕子。
唐夫人将帕子拿在手中,却是顾不得擦,她彤红着眼,哽咽地道,“我只恨不能身替,替棠儿免了此番这遭罪。期儿,我有悔啊。出门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孩子,谁曾想出了趟门,便,便……早知如此,当时他吵着、闹着求我让他出门的时候,我便不该一时心软。
我以为他只是又找他那些朋友玩儿去了,你也知道的,你弟弟平日里就喜欢玩儿,成天也不着家。谁能想这孩子这次竟这般胆大,摸进了你父亲的马车,随你父亲赴宴去了,以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先前我就听下人议论过,说是棠儿向外头的人打听那位谢巡按的事情,我未曾放心上,心想你弟弟纵然再顽劣,断不至连京城来的钦差都敢招惹。我后悔啊,后悔当时为何不看紧着他一些……”
杜氏呜咽着,眼泪似断珠似的往下落。
唐小棠是唐时茂亡妻俞氏所出,唐时茂同原配情思甚笃。唐小棠出了事,唐时茂本忧心不已,要是小棠此番出什么岔子,如此他即便是来日去到阴间亦是无颜面对亡妻。
眼下听着杜氏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因为对唐小棠性命的忧心故而暂时被压下的,平日里对其顽劣行径的不满,以及得罪了谢瑾白那位当朝大红人的忧惧一起被勾了起来。
论品阶,谢瑾白一个监察巡按不过是区区七品,品阶远在身为知府的从四品的他之下。
只是那谢瑾白自天子尚未登基大统,还只是太子时便已深得天子之心,近年来更是风头无二。
试问满朝文武,得罪了谢瑾白有几人能够善了的?
他不怕丢官,怕只怕最后会因为这个孽障落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一个人也便罢了,若是连累兰儿母子二人都凭白丢了性命,断了唐家香火,他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唐家的列祖列宗?!
眼里的忧色顿时被愤怒所取代,唐时茂恨声道,“是我平日里太骄纵这逆子了!等这逆子伤好,我定将他送去乡下别庄,去一去他身上的劣性,以免他再惹出什么祸端,累及全家!”
“孩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只求菩萨保佑棠儿此番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度过此劫才好。”
唐夫人呜咽着,责怪了丈夫一句,又对着院子方向,口中念佛,双手合十朝空拜了拜。
“这等逆子,还不如死算了!死了我们全家也好落个清净,再不必担心那谢大人会因这逆子来找我们的麻烦!”
唐小棠再次从昏迷中痛醒,听见的便是父亲同杜氏的这段对话。
他的眼神黯淡,牙关早已因为咬着嘴里的木棍而没了直觉,血水混着口水往外淌。
是啊,这般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才好。
为什么就没能死成呢?
“小公子,身子放松。”
手持刀片的大夫,哑着嗓子低声道。
数个时辰专心的诊治,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大夫都已经处于一种极为疲惫的状态。
只差把这最后一些连着骨头的坏肉给剜去,便可上药了。
偏生唐小棠在这时转醒,又因为听了他父亲这一番话绷直着身体。
剜去连着骨头的坏肉是一项非常精细的活,是关键中的关键,一个不慎,极为容易出岔子。
伤者越是配合,才更顺利一些。
大夫声音极低,可一直留意里头动静的唐夫人还是听见了。
她不由地埋怨丈夫道,“你看,孩子铁定是听见你说的气话了。要是当了真,这会儿指不定该有多伤心。”
唐时茂听见大夫同小儿子的说话声,心里头也是吃了一惊。
他方才那一番言论本就是气话,哪里能想到偏巧就被小儿子给听了去,此时也难免心生懊恼。
听了杜氏的埋怨,却仍嘴硬道,“听见便听见了,怎的,他此番闯下这般大祸,我还说他不得了?!”
“父亲,您少说几句吧。眼下还是小棠的安危最为重要。”
唐不期低声地劝着。
唐时茂抿起了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像是过了一炷香之久,又像是过了几万年那么漫长。
终于,里头传来哗哗的、净手的水声。
婢女青鸾转过屏风,转告大夫的话,告诉大家,可近前探望了。
杜氏、唐不期母子二人齐齐迎上去,杜氏关切地开口问道,“孙大夫,怎么样,棠儿他……”
唐时茂并未像妻子、儿子那样迎上去,只是目光直直地落在大夫的身上,分明也是在意儿子的安危的。
“这……”
大夫面露犹豫之色,似在思索该如何措辞。
唐夫人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的脑子乱成一片。
唐不期看向大夫,眸色诚恳地代为父母问道,“孙大夫有话不妨直言。”
闻言,大夫捻了捻须,这才缓缓地道出原委,“是这样,唐小公子除却外伤,心肺亦因仗责的巨大受力有所受损。除此之外,伤口血肉见骨,只怕是伤及了根骨。外伤尚且好办,小公子年少,伤口好得快,外敷加以内服,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养回来。心肺的话,佐以滋补的药品,加上好好地卧床休息,也并非不能康健如初。唯有这腿,因伤及根骨,日后在行走上,只怕难免会,难免会……”
难免会如何,大夫没有在往下说,满屋子的人竟也无一人敢往下追问。
一时间针落可闻。
窸窸窣窣,床上的青纱被一双苍白的手给费劲地掀开。
鬓发皆湿透,眼光涣散,脸色苍白如被小鬼勾了魂的唐小棠,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大夫,沾着点点斑驳血渍的唇瓣一张一合。
“难免会如何?”
声音清和,语气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却又诡异地透着几分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众人吓了一跳。
这声音太陌生,而且这种语气,根本不可能是性情跳脱的唐小棠发出的。
众人尚觉奇怪,唐小棠却是在瞬间绷直了背脊,如受伤的鹿儿遇追捕的猛兽,甚至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发颤个不停。
床旁高几上的烛火照出一道修长的人影,一袭湖蓝锦衫,头戴玉冠,腰间别着一把坠玉折扇的谢瑾白,从屏风那头将转而来,翩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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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捡了一只小母猫。
取名废。
你们说,叫啥名好?
给出个主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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