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浓厚的夜色里,狱炎金枪周身腾起赤色火焰,合着主人浓浓的杀意,灼烧着潮湿的空气,劈啪作响。
白戎发鬓杂乱地跑来,在半路上将将拦住褚幸。“尊上有命,现今正逢魔神异动之时,不宜动干戈伤和气。”
褚幸挣扎着,欲挣脱他的牵制,赤红着双眸低吼:“管他劳什子魔神、尊神,凭他是谁,竟敢欺我女儿,我岂能容?!”
白戎死死按住他,压低嗓门劝:“尊上已平息了事态,你切莫惹事!好歹那也是一方尊神,龙族世代尊着的,你若去了便不是你一人之事,怕是会将龙、凤两族都卷进去......”
“管不了这许多了!”
褚幸拼尽全力甩开白戎,拎着枪迈出两步,对上夜色中一抹雪白的身影后,却生生顿住脚步。
黎玺神色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冷着声音道:“不过就是小孩子家打闹一番,你何必如此震怒?书岚看似无事,实则被剑气伤了内腹,连地都下不成了。”
见褚幸不为所动,黎玺轻叹一声,迈步靠近两人,垂着眸压低声音道:“青丘断剑异响、盔甲封印被毁、人间身躯消失......”
白戎和褚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我在人间皇宫里寻到深埋地下的躯体,想是有人想借皇宫龙气滋养......”黎玺扬起嘴角,冷冷一笑:“此事不可再有第四人知晓,多事之秋禁生事端,待此事过后,你待如何我绝不干涉!”
褚幸神色一凝,收了金枪拱手长辑:“是!”
白戎满面愁容地凑近,压低声音问:“那尊上打算如何做?”
黎玺目光悠远,望着无垠的夜空,声音轻缓道:“让他复活......”
白戎和褚幸俱是一惊,随即又都无奈地躬下身去。
他们怎能不知,只有魔神活了,那两位才有生还的希望......尊上等了这么久,才等来魔神卷土重来之机,怎会轻易放过!
只是,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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缦缦在床上将养了两日,精神头才渐好。
她睡得浑浑噩噩时,总觉得心里有些未完的事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如今清醒了,掐指一算才想起今日已是她回来的第五日,与魏弘缊约好的归还红翡之期。
做人做神,都贵在言而有信,她可不想失信于朋友。
缦缦挣扎着起床,到衣橱里翻出人界买的那件绯色衣裙,想着那处人界如今该是年初,正落着雪的时候,就又找了间不甚乍眼的杏色大氅罩在外面。
她乘着风疾驰,路过城外时随意瞥了一眼脚下,惊疑地“哎”了一声,落下云头来。
原本次第座落的几处庄子,不知何时竟被夷为平地,只突兀地留下了他们曾租住的那一处,却门扉紧锁,显然无人居住的样子。
缦缦四周巡视了一番,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才爬墙进去,在院落中走了一遭。一切竟还和从前一样熟悉,她卷起的床帘、扔在墙角的菜篮子、甚至白间临走时浇完花扔在地上的瓢,都保持着原样......
缦缦摸了摸腰间红翡,心底暗暗有了猜测。她未再耽搁,出了门直奔京城去。
因卸了仙法,她只能踏雪而行,走到城门下时,已是冻得得脸色惨白。
入城之后,直奔皇宫而去。
想进入层层把守的皇宫,对一个没了仙术的神仙来说,有点麻烦。但好在,她身上随身香包里,还圈养着一只幼年叱炎兽。
她寻了处没人的宫墙根,召出叱炎兽,先喂了两棵火灵石,叱炎兽扭了扭肥硕的臀,打了个响亮的嗝,顺着鼻孔往外喷烟气。
缦缦瞧它吃得高兴了,才小声吩咐:“带我进去。”
叱炎兽奶声奶气地哼唧两声,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高高扬起的尾巴甩到缦缦手中,示意她握住。
一仙一兽隐去身形,顺利穿过了层层宫苑,直奔皇宫最中心那一点而去。
清晨落了一场薄雪,洒扫的太监们正忙碌着,足有百级高的台阶上,康胜正笼着袖子指挥:“你,去那边把砖面擦干净,若摔了陛下,仔细你的小命!”
缦缦扑哧轻笑出声,拍拍叱炎兽的头让它回到香包里,自己现了身形,猛地一拍康胜的肩膀:“多日未见,你越发有气势了呀!”
“大胆!”康胜尖声怒斥着回头,立时惊得脚下一软委顿在地,指着缦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来啦!陛下他......”
缦缦看着他痴傻的样子,清脆的笑声传出好远:“康胜,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话都不会说了?”
康胜瘪瘪嘴,竟不顾自己总领太监积攒了几年的威仪,哇一声哭起来:“你可害苦我家陛下了!他挡了多少折子呀......他都21岁了还未娶亲......大臣们都有人弹劾我狐媚惑主,要斩杀我了!”
“狐媚惑主?”缦缦蹲下来看着他哭皱成一团的脸,不赞同地摇头:“你哪有这资质啊!”
康胜顾不得其他,只顾着嚎啕大哭。周围太监们见了,赶紧拎着扫把跑了,偶然得见总管丢脸的样子,少不了往后要穿小鞋的。
人都走光了,康胜还没哭完,抽抽噎噎地好不伤心。
缦缦忍俊不禁,从怀中掏出巾帕递给她,正欲劝几句,身后便传来颤着声音的轻唤:“缦缦......”
她将帕子塞进康胜手中,站起来转过身去,扬着笑脸应着:“是我呀!魏弘缊,我来还你红翡啦!”
一身黑红相间龙袍的魏弘缊,目光透过额间玉冕,静静落在她身上。
五年的时光,他已从昔日温润少年成长为年轻的果决君王。而她......绝色的容颜和嘴角那抹熟悉的甜笑,都分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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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万年一次的桃花宴,缦缦本想还了红翡就离开,却耐不住康胜连哭带闹,硬是留下住了几日。
她住在皇宫这几日,都睡在魏小皇帝寝宫的偏殿里,他每日天不亮便起床出门去,下了早朝再回来时已日头高挂,正好能赶上与才起床的缦缦一同用午膳。
午后小憩片刻聊会天,就又赶着去见大臣们商议政事了。
缦缦不禁替他道苦,她瞧着九重天的神仙们虽都担着要职,但都云淡风轻的清闲模样,就连天君也是风姿蹁跹的潇洒模样。哪像他这般,把自己支得陀螺一样乱转。
缦缦住了几日下来,头一日还能有兴致在皇宫转转瞧热闹,如今已是门都不愿出了。看来看去都是绿瓦红墙,无甚新意。
康胜被魏弘缊留下来陪着缦缦,商量了她半晌都没劝动人出去走,忧愁地道:“你若是几日便住腻了,今后长住可怎地熬啊?”
“长住?”缦缦趴在桌上,神色恹恹地翻着话本子。“不会住几日了,我要回家去了。”
康胜垮着一张脸,无限忧愁。
怎么办?若是缦缦姑娘又一走了之,皇上他岂不是又要等下去了?不能等了!再等下去群臣就要起义了......
他犹豫半晌,状似不经意地问:“缦缦姑娘,你在家乡可有婚配?”
门外的魏弘缊恰听到康胜这一句,生生顿住脚步,在听到缦缦简单的“没有”二字时,眉目舒展开来,眸中盈起浅浅的喜悦。
他嘴角漾着浅笑,撩袍跨过门槛,眼尖的康胜见了他,赶紧寻个由头溜了,走时还不忘对他挤眉弄眼一番。
魏弘缊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自己坐在缦缦身侧位置。
缦缦这才恍然回神,看了眼托盘里的几样点心,转头对魏弘缊笑了下,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康胜说你这两日胃口不佳、心情也不大好,可是想家了?”
“唔......”缦缦本就欲告别离开,只是苦于如何开口,既然魏弘缊主动提及,她便顺口提了:“是要回家去了,出来许久,家里会惦念的。”
魏弘缊敛了笑,轻声问:“要送你吗?”
“不必。”
这如何送呀?难不成你的侍卫们都能上天不成......
魏弘缊垂眸望着桌上的糕饼,神色莫名。“你家里,吃食要比这精致许多吧?”
提起吃,缦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当然啦!我们宫......家里那厨娘最是手巧,她做雪参炖乌骨鸡最是拿手,鸡肉炖的软烂脱骨,汤汁里都是肉糜的香气......”
魏弘缊眼里都是柔情,静静凝视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还有我那个哥哥白间,你记得吧?他有个心上人,是我们那地位挺高的一个女孩儿,她种了好多梨树,酿出的梨花酿清冽香醇,保准你喝一口就再也忘不了......”
缦缦弯着嘴角,絮絮介绍着,忽听得耳边传来魏弘缊若有似无的一声:“你可以留下来吗?”
“啊?”缦缦话头一顿,一度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你方才说什么了吗?”
魏弘缊棕色的眸子荡着细碎的光影,满眼都是她的倒影。他忽然伸手,覆住缦缦的手背,鼓起勇气郑重问:“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自见你第一眼,我就再也忘不了你......这五年来,我日日思你念你,一直在等你回来......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做我的皇后,与我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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