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回去的路上,缦缦瞧着帝君身边的小仙倌各个都有偷鸡的嫌疑,始终臭着张脸,一进九重天就直接回战神府去了。
夜已深,她问过门外的橘心,得知洛尤折腾了半日,才歇下不久,就想着别打扰她休息,明早再探望。
“心姨,母亲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病了?”
回廊下宫灯的光昏黄,橘心的表情也跟着明明灭灭,看不真切。“也不是病了!就是......肚子里的娃娃是个淘气的,折腾得公主连日来睡不好,有些精神不济......”
缦缦心下稍安,又问:“可请过药神来瞧?”
橘心推开院门,迈进缦缦的院落,笑言:“若是哪家一点头疼脑热就都喊药神来,那岂不是要给他老人家忙坏了!人家是堂堂上神,你当人人都有黎玺尊神那么大的面子嘛?”
缦缦蹙眉,才想说什么,就被橘心打断。
“这院子我隔几日就带人来洒扫,衣裳被子也定期晒过,若有缺漏的你再找我!”
明明是回自己家,倒像是做客一般。缦缦心里一酸,想着母亲怀妊辛苦,自己却不能常伴左右,更是自责。
“心姨,您明儿得空,想着遣人去一趟穹苍宫,将我在那的东西都拾掇一下,都抬回来。”
橘心正铺着床铺,闻言诧异地转过头来问:“可是在那儿受委屈了?是不是练功太辛苦了?”
她是看着缦缦长大的,算得上是至亲了,生怕自家孩子受了委屈。
“没有,谁能欺负我呀!”缦缦拉着她的手,摇晃着撒娇:“我就是想家呀!在哪也没有自家舒服不是?!”
橘心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这倒是!不过......”
“好啦!心姨,这么晚了您快去休息吧!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哪用您帮忙呀!”
她娇声哄着,把橘心送出门去,关上门后笑脸就垮了下来。
若清栎当真成了穹苍宫的女主人,她哪还敢赖在那里呀!那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呢?!
缦缦先把香包里的小兽放出来,在床边脚踏上用薄被给它铺了个窝,才上床躺下。结果这一躺就躺到了晨曦微露,眼睛酸涩难忍却仍是睡不着,连抱着小花被都不管用了!
认床的毛病又犯了!在自家床上却睡不着?
天色既然已经亮了,她索性也不睡了,跑去厨房等了会儿,待厨娘们做好早膳,就亲自装了去前院。
进门时,洛尤已起了,正坐在妆台前绾发。
缦缦不经意地瞥了眼镜子里映出的人影,心里陡地一冷,立即把食匣放在桌上,跑过去蹲在洛尤身旁。
“阿娘!”
几日不见,阿娘怎会如此憔悴?!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锁骨都突兀地支棱着,明明脸上擦了层脂粉,却仍是盖不住青黑的眼圈。
“阿娘!您怎么了?”她趴在洛尤腿上,泪水奔涌而出,哽咽着哭喊:“您是不是病了?我害怕......”
她是见过别人这样的!她外祖母临仙去前,就是这般形销骨立、容颜憔悴的模样,此时此刻她心里慌极了,四肢百骸都是寒意。
洛尤温柔地搂住她,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傻孩子!浑说什么呢?不过是肚子里宝宝折腾的厉害,吃不下饭瘦了点而已,瞧给你吓得!”
缦缦双手搂住母亲的腰,低声抽泣着:“娘!您别生宝宝了!我害怕!”
洛尤抬手,佯怒地拍她的肩。“浑说!这是你的一母同胞,将来我......他便是你除了爹爹外,最亲的人了。”
“我只想要阿娘一直陪着我!”
“傻孩子,你将来要成家、要有自己的家人,哪能一直赖在阿娘身边呢......”
洛尤轻抚着她,眼神却远远地落在窗外,院里那株开败了的兰花便如人生一般,绚烂过会终于归于沉寂。
仙者寿岁漫长,却也并非长生不老,也会经历生老病死。有覆灭又有新生,才是生命完整的轮回。
她唯一不舍得便是女儿,想陪她长大、盼着她有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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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整日,缦缦都没有离开洛尤身边,陪着母亲用膳、给她揉酸痛的腰腹,煎药、擦洗,甚至是午歇,两人都挤在一张床上。
听洛尤公主提及怀她时的一些趣事,缦缦嘴角始终挂着笑,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在母亲面前,她可以永远都做个孩子,不必懂人情世故、不必经历倾轧暗算。
缦缦沉沉睡去后,洛尤撑着床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偷偷掀开她的里衣瞧了眼露出来的肩背处,眼里慢慢盈起一层水雾。
常言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此时瞧着她这已结痂的伤口,她就心口揪痛,想着当日女儿该有多痛。
缦缦自幼跟随他爹爹修习,锤炼得比普通男孩子还皮实,若不是她受刑之事传遍九重天,从她今日的言行举止上,根本察觉不出一丝异常。
但为娘的,孩子越坚强,洛尤却越心疼。
她怕将来自己不在了,再无人能看破缦缦强撑的坚强;无人再掀起她精致繁复的衣裙,看一眼里面狰狞的伤口。她的心肝宝贝儿,若真没人疼着宠着了,该如何是好?
橘心掀开内室纱帐,无声地走近,扶着洛尤出了内室,坐到外间的榻上。
“公主,你为何不肯告诉缦缦?她是最孝顺的,必会让您得偿所愿。”
洛尤歪在软枕上,撑着额间轻叹一声:“不可!若当真为了我一己私欲,断送了女儿终身的幸福,那我宁愿她不知,继续随性地活着。无论如何,褚幸总会护着她的。”
橘心扑通一声跪下,哀声道:“可是,我怎么舍得看您就这样仙去?公主,为了缦缦和肚子里的小生命,您一定要撑下去啊!总会有办法的!”
“缦缦会幸福的,至于宝宝......”洛尤垂眸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俱是柔情:“虽然你来的不是时候,但阿娘拼死也会先保全你。我得让你给姐姐做个伴,你若是个男孩儿就要保护姐姐。若是个女孩更好,可以和她聊聊心事......”
宁静的午后,微风合着花香盈满屋子,床上的人无声动了动,手指渐渐握紧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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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后,缦缦又陪着母亲用了些茶点,借口去寻白间玩,却趁机溜去了药神府。
药神实在是个热心肠的人,见着她便细细询问了一番她的伤,又无偿赠送了两颗补气血的仙丹。
缦缦真诚道了谢,才开口问:“上神,您老可知仙者即将陨灭前,会有何征兆?”
“这可没法说!毕竟每个仙死法不尽相同啊,有病死的、战死的、被妖兽杀了的、走火入魔的、甚至连度雷劫时没撑过去,被劈成焦炭的都有......”
缦缦迟疑了下,只好问的更具体。“那若是一个神族一直身体好好的,突然急剧恶化,身形消瘦、神情萎靡,终日无法入眠、无法进食呢?”
药神捋着胡子,笑着接口:“那你这说的就是第一种的病死啊!但凡仙者自然陨灭前,大抵都是如此的,仙力慢慢自体内剥离出去,整个人如花般一点点衰败下去,最终化作尘埃消散。”
“那......可有法解?”
“自然没有!世事轮回自有天地制约,岂是可抗衡的!”
药神一门心思研究医药,见惯了生死,对此事看得再淡不过。他拍拍缦缦的肩,和蔼劝慰:“因果循环、总逃不出一个灭字。有灭才有生,生才能繁衍、绵嗣,这样一代代传下去,才有了各家、各族、各界......”
缦缦神思恍惚地福身,踉跄着脚步往出走,被高高的门槛绊到后,又木然地爬起来继续往外走。
“这孩子......”药神摇摇头,又去侍弄他那些灵丹妙药去了。
缦缦扶着墙走了几步,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立即提起精神跑起来。
尊上!尊上一定有办法!他那么厉害,什么事都能做到的!
缦缦疯跑了一路,引来不少侧目,但她都无暇顾及,一直跑到穹苍宫门口才停下来。门口守门的小仙倌见了她,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缦缦姐姐,您可来了!方才白间仙君还说要去寻您呢!”
“寻我?”
小仙倌重重地点头:“仙君说您是个小没良心的,偷偷回九重天也不知会一声,尊上病了也不说来瞧瞧!”
“呃,谢谢你的转告!”
缦缦心里焦急,无心与他闲谈,随意感激一句就赶紧提着裙子往里跑,径自跑到黎玺居住的宫室外,推开大门进去,迎面竟遇上了书岚。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愣,随即又都冷下目光来。
书岚冷哼一声,抱肩侧过身去,尖厉着声音嘲讽:“我当是谁?原来是私纵敌军的奸细来了!怎么?又替你那个魔族相好的来打探消息了?”
缦缦冷笑一声,抽出腰间鞭子狠狠抽过去,鞭子呼啸着落在书岚抱着的手腕上,瞬间皮开肉绽。
“啊!!你竟敢伤我!”书岚捂着伤口尖叫,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一滴滴坠到地上。
缦缦收了鞭子,目光灼灼地瞧着她,扬着下巴道:“这是穹苍宫,我何时来、为何事来,都与你无干!这里,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书岚仙力点在腕上止了血,急怒地召出佩剑,斜刺过来。
“我今日非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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