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在青丘时,这位天狐族公主便不待见她,她也自是不会逢迎附和,左不过萍水相逢一场。
生命里,有许多人匆匆一面、短暂相识过后,都会各归各路,彼此再无交集。因此,缦缦从未想过,会再与雪芙有交集,而且还是在穹苍宫。
那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站在一处,奇异的和谐。
缦缦收回目光,强压住胸腹间上涌的腥甜,剑尖撑地站起来,抬袖抹了把嘴角血迹,默默福了下身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她此时有点狼狈,不想叫旁人看见。
黎玺幽暗深邃的目光落在那处,满地的落花上星星点点地溅着几滴鲜红,不仔细几乎瞧不真切。
雪芙蹙着眉,纳闷地探着头瞧了许久,也不明所以。“尊上,您在瞧什么?”
黎玺恍若未闻,闲庭散步般踱步至树下,蹲下来捡起一片落着血珠的落花,放在指尖轻轻一捻,淡淡的血腥气涌上鼻间。
南晔与其余人稍慢几步,进门时见黎玺蹲在树下,不由纳闷:“怎么?”
黎玺缓缓起身,衣袂翻飞转过身来,低垂着眉眼淡淡一笑:“无妨。”
如今魔神伤重修整,魔界亦是纷乱不断,短期内不会再来,战事稍缓。天君寿辰一事自然也就提上议程来了。
南晔与黎玺是不必理会这类事儿的,若心情好,在宴会上露个脸儿番便是莫大的恩赐了。但其他神仙们却少不得要费心思一番,如狐帝这般的一族尊者,也须早早入九重天,趁机笼络下感情。
他们一家赶着寿辰前入的九重天,自然要有地方落脚,按理说合该与龙族、冥界两位帝君家一样,入住天宫。但此番却是婉转请求着,住进了穹苍宫。
穹苍宫这段时间前有清栎、后有南晔,如今又住进了一家子九尾天狐,想不热闹都难。
黎玺躺在摇椅里,眉宇间尽是疏淡、慵懒的神色。
他近日疲乏,心里又装着许多事,半个字都不想多说。若不是南晔一再眼神警告,他早就拂袖离开,回房休憩了。
好在,狐帝一家也有眼色,言谈间声音都极轻。
他们坐在睡莲池旁的石桌闲谈,黎玺躺在稍远些的躺椅上,脚尖正对着的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蓝花楹树,被密压压花朵坠弯了的枝桠下,半空中荡着一个透明的结界。
合着传闻,狐后自然猜到结界是用来做什么的,以她的修为看不到里面情形,只好端着笑问:“这可是传闻中,尊上造了来历练缦缦神女的结界?此时她可在?”
此次,狐帝是带着嫡长子千苍来的,狐后这热络一问,很难让人不多想。
南晔抬眼瞧了下结界,“不在。”
狐后热切的眸光暗了暗,惋惜道:“那着实不巧的很,我儿千苍最是醉心修为,两人年龄又差得不多,定会相谈甚欢的。”
黎玺撩起眼,眼风淡淡扫过,薄唇轻启:“怎么?你家长子有续弦之意?”
说亲一事,在两家默许前,本就是个朦胧之事。此时被黎玺骤然点破,又着重说了“续弦”二字,狐帝一家子脸色霎时间异彩纷呈,甚是精彩。
狐帝眨眨眼,端起茶猛灌。
狐后则是一脸期待。
千苍立在狐帝身后,表情无甚波动,但他旁边站着的妹妹雪芙却是皱着眉、撅起了嘴,偷偷伸手去捏狐后的衣角,生怕她再说什么话惹了尊上生气,将他们赶出去。
她好容易才求着爹爹,厚着脸皮阖家请住进来,如此难得的机会,才不要被赶走。
最后,还是南晔出面缓和了气氛,他淡淡瞥了千苍一眼,勾唇对黎玺道:“都是小孩子家,多结识结识也是好的,日后少不得同为仙界出力,认一认脸也是应该的。”
言谈间虽是劝慰,却也暗暗将此事推拒了。毕竟,相谈甚欢与认一认脸可谓相距甚远。
最终,狐帝和狐后也只能赔着笑,将此事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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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芙生得娇丽,性格也活泼,婉转若莺啼的声音说起话来十分悦耳,寻常的趣事儿到了她嘴里,便是一番精彩的故事。
是以,接下来到午膳前的时间,一直是她在活络气氛。
“二位尊上何时得了空,可一定得去我们青丘小住几日!前几日山谷里的桂花尽数开了,值夜静轮圆之时,在桂花丛中把酒赏花,最是怡情了!”
雪芙对着黎玺娇俏一笑,眉宇间俱是甜美。
“黎玺尊神上次来去匆匆,又忙着正事,还没机会尝一尝我们青丘的桂花酒呢!还有我最拿手的桂花香糕,有机会一定做给您尝一尝!”
黎玺仰躺在摇椅里,阖着眸也不知是睡是醒。
雪芙弯着嘴角等了许久,才听得他沉着声应了句:“公主有心了。”
却没说去与不去。
她因是最小的孩子,性格又讨喜,自幼是被族人们宠大的,莫说是冷脸了,就是一句重话也是没有过的。若换了另一个人,少不得要看她一番脸色,听两句嘲讽了。
可如今这人是黎玺尊神,她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分豪未变过。尊贵、强大如黎玺,本就该是这样高高在上、清冷淡漠的样子,这样才更有气势、更尊崇!
她白雪芙出身尊贵、容貌娇美,自然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南晔自然瞧出狐帝一家打的什么谱,却也没说破,不甚热络地与狐帝闲聊着,神色却是渐渐冷下来。
他们五人自幼一同长大,得祖神倾囊相授,各个位极尊神,迄今为止世间再无人能出其右,满身荣耀的同时,也可以想见曾经如何努力。
小五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他们几乎都长大成人了,小五才被祖神裹着襁褓抱回来。天地孕化的神胎,资质罕有是真的,可一身反骨也是真的。
为着引他向善,祖神没少花费心思,日日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了近十万年,才将他培养成才。可以想见,这是怎样的一番心血,又是怎样的一番宠爱。
于他们而言,这个最小的弟弟更是掌心里护着的宝,日日宠着、哄着,每每他摔了、伤了,被责罚了,他们都心疼不已,跪成一排求情。
但即便如此,祖神与他们几人都从未左右过黎玺的思想,任由他自在活着。
天狐族倒是敢想,主意都打到他身上来了。
南晔也耳闻过,天狐族自牧云神陨后,后人们少有根骨好的,几乎是一代不如一代,龙族且不说,就是比起逐渐避世的凤族都不如。
凤族因着帝君沉眠,子弟虽少有在各界走动,但代代皆有出众人才,褚幸自不必说,便是上届帝君的妹妹、褚幸的姑姑泽芜上神,也称得上是一方翘楚,怕是再过个几万年,晋位尊神也是有可能的。
可狐族这代的帝君却有些上不得台面,自晋位上神登了帝位后,便纵情享乐、再无进益,族中子女更是无甚出挑者。
狐帝一脸骄傲的笑,拉着自己的爱子向南晔夸赞:“我家这小子自幼就爱舞枪弄棒,日以继夜地醉心修炼,前些日已晋了仙君,想来不日便能晋位上神。到时我也能放心禅位给他,自己享享清福去了!”
南晔端坐在椅子上,垂眸把玩着腰间玉扣,闻言抬头望过去,认真地上下打量一番,认真道:“我瞧着,上神劫还需几万年光景。”
狐帝脸上笑意一僵,尴尬地猛灌了口茶,才一脸尴尬地不住点头:“您既然开口,那定是错不了的!日后我定会督促他,勤修苦练......”
南晔淡然点头,不置可否。
他已经算是给对方留着面子,未说得太难听。说起来这个千苍根骨算不错,但定然不是个肯吃苦的,否则一个古老神族承位之人,怎会在五六万岁上才晋仙君位?
与他同辈的殷启、白间、甚至是女娃儿缦缦,哪个不是两万多岁上就晋仙君了,昨日里他见到白间,发现那小子竟隐有渡劫之势,怕是上神之位翘首可待了。
若说这三人是如今各界根骨最出众的,天资不同,无法比拟,那就退一步而言,与五万岁晋上神的龙族太子相比,这千苍也算得上是难登大雅了。
而且今日狐帝一家的种种举动,皆让他反感。历史悠久的神族,竟要靠着子女婚事更上一层楼,岂不哀哉!
因着南晔尊神也冷下脸来,越聊气氛越冷,到最后几乎都是狐帝一家子在说,南晔几乎少有搭话,黎玺更是已经沉沉睡去了。
狐帝如坐针毡,越来越不自在,好容易趁着白间来通知膳食备妥的当口,拖家带口地走了。
白间引着一家四口往外走,抻着脖子偷偷瞧了黎玺一眼,然后拼命对着南晔对口型:“生气了?”
南晔看懂后,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至蓝楹花树下,居高临下看着摇椅里的俊美神君。
“既是不喜,又何必答应他们留下?”
今日狐帝一家自请住进来,可是黎玺亲自应允了的,此时又冷着脸不理人,实在没道理。
黎玺长睫张开,眼中清明一片,哪有半分睡意。
他眉目间笼着的疏离稍淡,保持躺着的姿势,目光远远地落在天际,答非所问。“缦缦还小,我们中间隔着数十万年的洪荒,我若只是一时兴起,便是害了她......”
桃花宴时,南晔无心的那一问,竟勾得他看清自己的心意。恍然间发觉:若一定要娶一位神后,那缦缦的确很好。但他毕竟多活了这二十几万年,于感情一事虽无涉猎,却也见识的多些,考虑得自然也要更多。
他想知道,自己是喜欢缦缦,还是喜欢她带来的新奇乐趣,会不会有一个比她更活泼有趣的出现,自己就换人中意了?
南晔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试探的结果如何?”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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