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缦缦坐在府外台阶上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渐近的熟悉脚步声。
她撑足了气势,站起来叉着腰刚要开口,就被疾风掠走,再回神脊背已贴在不知什么树上,入目就是某尊神骄矜俊朗的脸。
“......”被按在树上,什么气势都撑不起来了。
黎玺低头挨近一分,缦缦就缩着脖子退一点儿,直到避无可避了,才侧过脸去闭眼大喊:“走开啊你!”
黎玺一手箍在缦缦腰上,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
盈润的红唇就在眼前,再清冷的人也难以克制,何况是一向随性而为且早已尝过滋味的。
黎玺凑上去轻啄了下,才勾着嘴角,在她恼怒前退开,低声问:“想不想我?”
这个柔和了眉眼,轻喃细语的尊神,与方才战神府内杀气凛然的完全不同,缦缦心中一悸,忽然想:若叫方才那些表姐妹们看到他这副模样,怕是要捧心惊叫了!
“不说话?那就是想了!”黎玺垂下头,鼻尖触上她的,轻轻蹭了蹭。“想我怎么不来寻?今日在宴上也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哪有......”明明瞧了好几眼的!
“再让我瞧见你给那些歪瓜裂枣们一个笑脸,他们就别想囫囵个活到说亲了!”
缦缦:“什么歪瓜裂......”
这说的该不是阵奚山的表兄弟们吧?
“人家对我笑,我总不好板着脸吧......”
黎玺:“就是不许!”
夜风一吹,一阵浓浓的酒气随着黎玺的呼吸带出,缦缦直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黎玺这才退开些,缦缦视野开阔了,这才看到方才一晃神的功夫,是被带到穹苍宫后门外了,身后靠着的就是她种的那棵梨树。
恍惚间,就有种隔世的错觉,似乎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昔日他们二人在这里垂钓、烤鱼、绘剑图......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已有了太多的回忆。
“黎玺!”缦缦清澈的眼盈盈望着他。
相识以来,她开心时就满嘴的“我家尊上”,不开心时就“你”,却从未郑重地唤过他的名。
这个名字,每每被世人提及,无不是加上“尊神”二字,除却同为尊神的那几位,谁敢直呼他的名号?
可这一刻,她不想再被世俗尊卑束缚,不想再介怀他是何种身份地位,只想简单纯粹把他看作心仪之人,不再有任何约束。
“你可曾想过,为何就是我了?”
黎玺漆黑如潭的眸中盛着柔情,抬手捏着她细软的耳垂,反问:“为何不能是你?”
小姑娘怎么总是这么没自信?!
“那......”缦缦迟疑了下,“清栎尊神呢?你们二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为何不是她?”
“不喜欢。”黎玺不知她为何对待清栎格外执着。
意料之中的答案,缦缦并未见多欢喜,仍忧心忡忡地问:“那你能不能......”
话到嘴边儿,竟有些难以启齿。感觉像许多她看过的话本子里,使小性子的姑娘们一样无理取闹。
“算了。”缦缦懊恼地推开黎玺。
让他往后别再见清栎尊神这句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黎玺似有所觉,蹙眉认真思考片刻,觉得有些难办到,毕竟他前两日才答应了琳苑要与清栎重归于好的。虽然他心里并未不情愿,但碍着琳苑的面子还是要糊弄一下的,若说死生不复相见,怕是不大可能。
“不能。”他一向对缦缦坦诚,此事上更是不想含糊其辞。
缦缦:“哦!我回去了。”
才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拉住,黎玺侧身凝视她,眸子沉了沉。“你希望我同你保证什么?”
“不需要的。”缦缦悠悠叹了一声,“我也并不喜欢如此斤斤计较的自己!感觉自己是个恶人,硬要破坏你们的情分一样!”
保证什么?是保证往后不在你床上瞧见清栎尊神了?还是保证下次两人还是衣衫齐整的?
缦缦自认洒脱大气,却也没法接受心上人身旁有个时时惦记着他、不时钻床制造误会的青梅竹马!毕竟她打也打不过,斗智也斗不过,只能服输了。
大不了下次她选个不那么优秀、漂亮的神君倾心就是了!也就不会有这么些糟心事了!
黎玺:“她有她的苍月岛,我们自有我们自己的去处,九重天、天虞山、或是各界任意一处你喜欢的地方,都可以定居,往后也只是各自生辰或是其他人设宴时见上一见,也不成?”
缦缦垂眸瞧着自己脚尖,暗叹黎玺还是不大了解女人。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心思深沉的女人,她想要的东西,用尽一切手段都会得到的,即便得不到,也绝不容他人染指。
“我考虑下。”她其实很累了,不想考虑也不想再犹豫了,但黎玺的个性,若说就此断了,她今夜就别想走出穹苍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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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仅着鲛纱衣裳的缦缦只走了一会儿,就遍体生寒。
静谧的夜色中,三两声鼓噪的鸟鸣声显得空旷而寂寥,如她的心一般。
怎么旁人谈情说爱都是浓情蜜意,说不完道不尽的甜蜜,到了自己这里,就一直面临各种压力和抉择,总是有漂亮神女们拼着命地往上凑,巴望着能把她远远挤开,好能独占黎玺这棵独枝儿了!
世上没有别的神君了吗?是南晔尊神那张脸不勾人了?!还是清隽的天君不耐看了?!再不济,紫舟上神那张脸也瞧得过去啊!就不能改改目标,不跟自己抢人嘛?!
缦缦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心里发堵,索性也不使仙法了,就顺着穹苍宫的宫墙外走,权当散步排解躁郁心情了。
不想,走着走着,竟迎面遇到了熟人。
不!熟尊神!
因着一桩桩一件件的琐事,缦缦自问很难以平常心面对清栎,更是连一个笑都应承不出,只敷衍地弯了下膝,就打算绕开。
清栎却主动喊住她:“聊聊吧!”
她贵为尊神,享各界朝拜,平日里饶是摆出平易近人的模样,实则看其他神仙时都是睥睨众生的态度,今日竟能心平气和地来寻缦缦,又姿态放得极低,实在不易。
除却对待感情一事,缦缦从来也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当即就停了下来。“尊上想聊什么?”
“黎玺。”
“若要谈你与他的事,那请你们私下去谈,不要牵扯到我。”缦缦眉峰一挑,“若要谈我与他的事,那就更没必要了。因为,与您无关!”
“那就......只谈他!”清栎忽地笑起来,月辉下出尘的容貌姣丽至极。
“他三千岁时,曾从山外带回一只碧目雪花狮,宝贝似的日日捧着,就连晚上安寝时都要放在床脚......”清栎眸中涌起点点柔情,和说不出的宠溺:“他日日悉心照料,吃食用具无一不用心,一养就是三万年,就连天虞山外的神族都知晓他这个宝贝神宠,登门造访时备礼品都要多准备一份灵果。”
缦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颇为意外。想不到尊上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还以为他养的宠物都是幻境里穷奇那样的。
“偶尔他不在山中,我便帮忙照料那只雪狮,十分精心。不过......”清栎冷了眉眼,向缦缦的方向迈了两步,清冷一笑:“畜生终究是畜生,养不熟的!我不过一日送饭晚了些,就被它抓了一爪子,留下好几道血痕。你猜,他是怎样的处置那只雪狮的?”
神仙们日子乏味,总爱养些个宠物打发时间,多数都是与主人十分亲密的,自然也有养不熟的,缦缦也不觉奇怪,但却没接话。
她想着,以黎玺护短的个性,多半是小惩大诫,面上责罚一通......
“他亲自将那只雪狮绞杀了。”清栎缓缓勾唇,笑得轻蔑。
缦缦:“......绞杀?”
她心里没来由地腾起一阵凉意,脑海里划过的却是昔日里他护着自己的场景。鞭刑时,他曾一把甩飞了鞭子,怒问:“那又如何?”
就算因她纵殷启,导致魔神复活,他也仍是云淡风轻地安抚:“区区魔神,当日我能斩他一次,如今便能再斩一次!也值得你委屈一回?”
这样护短的人,竟也会因着几条血痕,就绞杀宠爱了三万多年的灵宠?
她不信!
“不信?”清栎一步步逼近:“是不信他肯为了我,做到如此?还是不信他是这样冷酷的人?你以为短短几个月,就能了解他?不!你根本对他一无所知!也对,你如此年幼,又不曾经历过许多事,怎知他的狠厉果决。”
缦缦掘强地扬着下巴,站在原地分毫未动。
“我们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没有?喜欢什么都是一时新鲜!既能给它无休止的宠,也能生生断了这宠爱!说到底,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大抵惋惜个十年八年,就又会有新的可寄情之物。”
清栎眼尾上扬,婉转的尾音里透着讥讽。“缦缦,你说是与不是呢?”
缦缦握紧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抿紧红唇久久不语。
她不想被任何人左右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清栎牵着鼻子走。于黎玺而言,自己就如同那只雪狮一般?听话就宠着,惹恼了就舍弃?
不!不可能!
缦缦猛摇头,退后两步,执拗地盯着清栎:“我不信你说的!你也不必三番两次、费尽心机地来激我!即便没有我,他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男女之情!”
她自己有眼有心,能看得透。
“夜深露重,尊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缦缦弯了下膝,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栎尊神就像是一根尖刺,横在黎玺身前,执意靠近就是刺肉穿骨的钻心疼痛。
即使她一再告诫自己,她说的话不能信!自己与黎玺的事与她半分干系也没有!黎玺对她绝无半分情谊......
诚如清栎所说,黎玺行事一向果决,因此她并不敢直接作出什么事来破坏两人。可是,她一直就在那里不退半步!时不时地出来制造点误会和麻烦,让人心里时时记挂着,担心着,知晓她永远在背后觊觎着,生怕她何时就把人抢走......
这感觉,让缦缦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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