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尸与初遇
这一场地狱般的狂欢,持续了很久。事后还有小孩捡起地上那些马的骨头伸出舌头不停地舔上面的碎肉和血迹。
他的脸上瞧不出半点罪恶,只有小孩独有的天真和满足。
而其他人平时麻木的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没有人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只有对于终于能饱腹的高兴。
可姜邈对于这一切的发生有着来自灵魂的颤栗和不适。
她逃避了,藏了起来。等所有人离开以后,才出来。
此时天高云淡,没有了嘈杂疯狂的人群,周围变得很安静,一片祥和的气息,完全看不出之前地狱般的景象。
除了地上遗留下来的那三具尸体,马的残骸和马车七零八落木板。
姜邈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那个女子尸体的旁边。
待看清她的样子后,她呼吸一滞。
女子稚嫩的脸上还残留了些许痛苦,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粉碎,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和血痕,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那些人仿佛是要刮下她三层血肉来饱腹。
其他两具尸体均是如此。
如果不是那匹马,最后被生吃的说不定会是谁。
姜邈喉间哽住了,她脑子里空落落的,找不到着落点。
她压抑住满腔的悲愤,牙死死地咬住唇,唇都破了,也毫无所觉。
姜邈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三人敛尸,让他们入土为安。
她将尸体上的灰和泥拍干净,简单整理以后搬到了残留的车上。
脱掉缰绳和多余的木头这马车变成了手推车。
姜邈一咬牙使劲推着安置了尸体的木板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后,太阳西斜。姜邈走到一棵几人合抱的老树后,停下了。
这是一棵银杏,看样子应该已经活了有几百年。
树木高大,树枝遒劲,树根盘根错节,扎根地底不知有多深。
或许正是如此,所以它方才逃过一劫,只是地上落满的枯叶也见证了这棵老银杏在这场大旱之中遭的难。
于这样的地方埋骨,有棵树陪着,总好过荒凉之地。
姜邈抬头看着高高的银杏想着。
她的背包上有一把用了很久的兵工铲,它陪着姜邈走了许多地方。可她从没来想到会用来挖一座坟。
刨开厚厚的枯叶,露出地面,姜邈举起铲子,卯足了劲开始挖。
每一铲子下去,之前的画面一帧帧涌现出来。
心底随之滋生出愧疚,及深深的自我厌弃。
眼泪和着汗水,齐齐下落,打湿了泥土。
姜邈生长于和平年代,生活平淡而幸福。在发现自己的异能之前,她连一只鱼,一只鸡都没有杀过。
一只老鼠,一只蟑螂都能把她吓得哇哇大叫。
可自从来到这里,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她已经见证了太多的生命从眼前消失。
最开始的惊惶失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直至麻木。
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惊醒了她,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同化被时代驯化。
当包里的食物消耗殆尽,下一次她或许也会成为行凶的一员,面目狰狞,为了活命失掉人性。
挖了不知多久,最后一铲子土被扬了出去,坑挖好了。
这土坑深约四尺左右,不大,形状算不上规整。
姜邈从坑底爬出,将三具尸体依次拖入坑中,整齐排列之后,开始掩土。
太阳西落,黄昏来临,姜邈也垒起了一个简单的坟堆。
姜邈体力不差,可这一番下来还是累得够呛。
她休息了片刻,从包里抽出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又啃了一口压缩饼干。嚼着饼干,舍不得咽,吃的斯文秀气。
其实她很饿,也很渴。可如今前路未卜,她必须保证这些食物能保证她走到南方。
所以她要做长期打算,东西能省就省。
吃过东西后,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姜邈起身,朝这座新垒的简陋的坟,拜了拜。
姜邈在坟前站了好会儿,良久她叹了口气。
此时天色昏黄,周围罕有人至。
姜邈围着老树走了一圈,惊奇的发现,树的背面竟有一个树洞。
可隔着一段距离,树洞又好似被枯枝藤蔓给挡住了。
若是清理出来,或许可用来过夜。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走近一看,刚想清理一下,看看树洞有多大。
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把缠住了脚。
那一刻,走过无数更恐怖地方的姜邈被狠狠吓了一跳。
她惊吓出声,不停的甩脚,想将脚上的东西给甩出去,可那东西就像黏在她脚上一样。
要知道,她刚刚可是在旁边埋了三个人。
这时即使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能把魂都给吓掉。
“咳咳咳。”
这时树洞里突然传出声响,姜邈身体一顿,她按着咚咚直跳的胸口,咽咽口水,鼓起勇气咬牙往下一看。
这才发现她的脚是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鼓动。
这是活人的手。
怔愣片刻,她反应过来,然后顺着手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树洞里正卧坐着一人。
而树洞的洞口也是被人为用枯枝和树叶给封住了,只留下几个小口子给里面的人喘气。
而那只手正是从最底下的那个口子伸出来的。
因为树枝挡的严,所以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可透过缝隙,姜邈总能感觉一双眼睛正牢牢盯着她。
姜邈第一反应就想要救人,然而下一秒她的动作僵住了。
自来这里之后的遭遇一下子涌了上来。
如今她连自己的命保住都困难,更谈何救人?
而她又怎么知道这个人是好人?
农夫与蛇的故事,并不少见。
在救与不救之间徘徊良久,她一咬牙,痛苦地闭上眼睛。
姜邈硬着心肠用力地一甩脚,想摆脱那只手。
然而她低估了手的主人强烈的求生欲望。
那只手牢牢钳住她的脚,掌心的边缘因为用力已经泛白。
姜邈蹲下身,用手开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可根本不起作用,这根刚掰开,下一根又握了上去,而且用了更大的力气。周而复始之后,姜邈放弃了。
她看着自己脚上的手,抿着唇,神情愈发复杂。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心狠的人。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人身死,其后又经不住良心的拷问。
期间矛盾痛苦难以言说。
而今这个人,她又为了自己的命,想要袖手旁观。
如果今后她在这场祸事中活下来了,那后半辈子呢?后半辈子能活得舒心,过得安心吗?
不用多想,姜邈了解自己。
不会。
她的余生都会被这一切折磨,生死不安。
想到这,姜邈突然想通,这人注定命不该绝,不然也碰不上她。
又默了片刻,姜邈彻底改了注意。
先救了再说。
她伸手拉扯着堵住洞口的东西。
不知道当初封这个口的人到底谁,他到底是为了防里面的人出来,还是为了防外面的人看见。竟然将其卡死了。
“你,你等一等,这树洞口封死了。”
说完后,也不知道这人在里面待了多久,姜邈犹豫了下又问到:“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默了片刻,里面传来一阵虚弱的男声:“渴……”
姜邈闻言,将背上的包放下,摸出水壶,倒了点水出来,试了半天,竟只有那人伸出手的口子能塞进去杯子。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怕她跑了,此时还一直抓着她的脚。
姜邈看着一时之间有些神色难言,心底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轻声说到:“你先放开我,把手缩回去,我给你递点水进来。”
她话一落,只余下一片安静,这看着姜邈又难受,又着急。正当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抓了许久的手,终于松开了。
姜邈见状连忙将杯子放在地上,顺着那个口子送了进去。
随后她趴在地上,将眼睛凑近了看,直到看到一只手端起了杯子,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抽出刚刚才放好的工兵铲,对里面说:“你往后缩一缩,我用东西把这些树枝给砸断。”
说完后,她等了会,然后举起铲子,接着又对里面喊了一句:“我开始砸了。”说完后猛得一挥。
这些枯枝虽然基本上都枯死了,可上面缠的藤蔓韧性十足,一铲子下去,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印记。
一看这情况姜邈就知道这样不行,这要砸到何年何月去。
所以她又观察了一番,握了握手里的铲子换了一个方位,从旁边抵着树体用铲子最锋利的一端,举起狠狠砍下去。
这把兵工铲,她保养的很好,比一般的刀子还锋利。这次找准了着力点,一下子就砍断了藤蔓。
一见这样有用,姜邈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她对着里面安慰到:“你等等,我马上就能把你弄出去了。”
一边说,她一遍砍。
几铲子下去,藤蔓应声而断。
藤蔓一断,里面的枯枝更具脆性,不用使什么劲就断了。
找到了方法,姜邈的动作就快得多了。
三两下就刨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人的脸。
姜邈心思复杂,犹豫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里面的人。可没想到这一抬头,她就愣住了。
原来里面的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子。
姜邈曾经学过一句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以前她不懂,如今她才明白,只有眼前这样的人大约才能与这诗相匹配。
不过她也只是愣了短短一息的时间,接着又加快了进度。
这人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如果不是他原本平澜无波的眼睛再看到姜邈的之时有了一丝波动,她都会怀疑这个人还有没有意识。
“你,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可以把你救出去了。”
姜邈抿抿唇说到。
“多谢。”
那男子轻轻动了动干裂的唇,吐出两个字。他的声音嘶哑,说得费力,想来如果没有姜邈之前那杯水,润润喉咙,此时恐怕还说不出话来。
人露出来了,姜邈更加小心了,但动作利落,三两下就完全清除了洞口的堵塞物。
然后她放下铲子,伸出手:“来,你抓住我的手,小心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