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进门,一阵细细的甜香扑面而来,熏的江婠双膝一软。两个婷婷袅袅的美娇娘趁势上来搀扶她,一个抱左手,一个捧右臂。
女人的声音酥酥麻麻,挠的人心里直痒痒,“呦,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
江婠四处打量着这里的摆设,雕花镂空窗棂投下斑驳的日光,厅堂中横摆了一张青玉桌案,上面尽是些名人字帖,再向前看,花魁月娘正站在白玉砌成的台中央起舞,身姿柔美,婀娜曼妙。好一个妙人儿,即便是身为女子的江婠也忍不住驻足细细观赏。
周围嘈杂的声音突然湮灭,不知为何,原本饮酒作乐的酒客们纷纷停下手中碗箸,众人目光一时间都齐刷刷看到了这位新来的公子身上。
环顾四周却不见莺莺的半点影子,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她刚要走,那两个娼儿不肯送手,反倒是身子一软,贴了上来,香气越发扑鼻,熏的江婠眼前一黑。女子仍纠缠道:“这位公子生的如此俊俏,怎么刚来就走,想必公子也是来看月娘的吧,您放心,还有半个时辰她就到厢房侯客了。”
江婠轻轻一挣,甩开了两个女子的手,“请二位自重!在下是来找人的,并非要看那什么月娘!”
“呦,您可别说笑了,来我们这秦桑馆的,谁不是为了一睹月娘风姿,怎的,偏就您不好这一口?”
身姿妖娆丰盈的女子开始阴阳怪气的出言讽刺。江婠本不想理会,找莺莺要紧,她才不想节外生枝。
忽有一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我看,许是这位小公子第一次来,胆怯了。不如二位娇娘放他离去,这钱,我替他付了。”
江婠心下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个娼儿一直缠着自己,原来进这种地方,不管做什么都是要给钱的。
她寻声仰头瞥了一眼说话的男人,只一眼,却让江婠心头一惊。
男子示意身后的随从拿银子。
他的奴仆亦不似寻常人家的仆人,看身形步态显然是练武之人,再细瞧他的主子,身姿挺拔,生的剑眉星目,语气虽是懒洋洋的,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可凤眸中透出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的纨绔浪荡子。
江婠循着男子的礼节,对他抱拳道:“多谢。”
既然这人如此爱充脸面,不如就遂了他的意。
男子似是不在意地浅浅笑着,一手缓缓摇着玉骨折扇,目光却牢牢锁在了江婠身上。
江婠瞪了一眼那两位拦路的娼儿,道:“这位兄台为我付了钱,在下总不能白来这一遭,敢问二位姑娘,方才可瞧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
“嘁,这人来人往的,我们怎么能瞧见。”那女子见她问东问西地,一甩手帕甚是不耐烦。
另一个女子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哎,客官说的可是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公子?面容十分清秀?”
江婠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忙说:“对,就是她。你可见过?”
“哎呦……那公子好像是被雷五爷给带到……上房了……”
江婠被她们说的一头雾水,反问道:“哪个雷五爷?”
“嗨,想必公子不知道,就是那个,那个……”
“专爱男色的雷五爷呗。真是的,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瞧你支支吾吾的样子。”
江婠只觉得心中血气翻涌,想必此刻要杀人的心思已全部写在了脸上,“他在哪儿!”
那两个娼儿看着江婠的神色不对,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凉意,拿手中团扇指着一个方向,结结巴巴地说:“在,在二楼天永阁。”
江婠无暇顾及其他,直直冲奔楼上,未发觉适才那位男客也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
还未至房门,忽听得一声惨叫,“救命啊!救命啊!”
屋内男人的声音略显油腻,“小心肝儿,我可是很久没见过你这般模样的人儿了,乖乖地别乱动,五爷我自会好好疼你的。”
江婠疾步冲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大吼道:“住手!”
莺莺泪汪汪的摔在地面上,身上的衣衫凌乱,看见江婠仿佛看见救星一般,大喊道:“姑娘,救我!”
雷五爷的好事被坏,一肚子火气,他一撸袖子,看着门口的江婠,“呦,我老雷今日运气好,先是碰到一个女扮男装美娇娘,又遇见了一个清秀小子。”
说着他兴奋地抚手,一个猛虎扑食朝江婠扑过来。
莺莺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喊道:“姑娘小心!”
江婠伶俐一闪,让雷老五扑了个空,那人仍旧不死心的偏用蛮力与她相搏,只听得“扑通”一声,雷老五身子重重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在偏离心口处赫然插了一把匕首,奔涌的血液顺着匕首溢出,被地上的牡丹红毯一点一点吸收,染血的牡丹绣图洇暗了一块。
莺莺被眼前雷老五的尸身吓得说不出话。江婠走上前,一把抽出袖刀,拿布擦去刀上血迹,扶起莺莺,柔声安慰道:“莺莺不怕,姑娘带你回家。”
她一脚踏出房门,迎面撞上刚刚给自己解围的男子。
“姑娘好胆量,在下佩服。”
江婠语气不善,“怎的,你想拦我?”话音刚落,她反手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他身后的仆从当即要抽出腰间的佩刀,却被他的主子制止。
男子手中持了一把十二骨青玉折扇,微微挡开她手中的利刃,“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正是来帮姑娘逃出去的。”
江婠微微挑眉,“哦?你要如何助我?”
“据在下所知,雷老五是此处有名的恶霸,若被他的恶仆知道姑娘杀了他们的主子,怕是要被麻烦缠上。”
“你待要如何?”
“不如姑娘挟持在下从后院出去。这秦桑馆历来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们流连之处,如今出了命案,想必客人早已经逃走了,这里的妈妈定然也不会为了在下,这区区一条小命,而和姑娘动手的。”
“公子,不可!”
“姑娘不妨仔细考虑考虑,如何?”
这男子一番话冷静的让人发憷,江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自愿被人挟持的男客,怔怔地瞧着他。
他反倒是十分从容的拉起江婠的右手,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处,轻声道:“别发愣,小心被人看出破绽。”
江婠回过神,看着被吓的莺莺,说道:“别怕,你先换一身衣服,此刻人少你些回府。”
莺莺重重点头。
果真,秦桑馆里的看客们,一见出了人命,纷纷四散而逃,馆内的杂役见她肆无忌惮的挟持了人质,也无人敢上前劝阻,江婠一路带着这男子走到人烟僻静处,见无人追赶,方才松了口气,这挟持的表演进行的十分顺利,她逃出生天,心内十分感激此人出手相助。只是……若只是口头上道谢,总归是不行的,可她今日出门只是为了上街游玩,也并未随身带着什么珍贵之物作为报答。
“喏,给你。”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把香囊递给了他。
他眸中含笑,“姑娘这是何意?”
她螓首微扬,端的傲气,“本姑娘从不白受人恩惠,这算是我的谢礼。一是为了刚刚在馆内你为我解围,二是为了你适才舍命相护的情谊,这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虽不算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说着,她竟不自觉的脸红起来。
看着他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江婠猛地回过神,“你笑什么?!你知道我是女子?!”
男子身边的仆从从一侧悄悄现身,也忍不住轻声笑道:“姑娘可是糊涂了,刚刚在秦桑馆内,我们公子已经说过了。”
这下江婠脸上一片绯红直接红到了耳根,她身为官家女子,却出入烟柳之地,更甚者还杀了本地的恶霸,这要是被传出去……
男子只当做看不见她的小表情,淡淡道:“姑娘的谢礼在下收了,只是,在下从未见过姑娘。”
听他这样说,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么……”
男子话锋一转,眼神中透出一抹狡黠,“若有机缘,在下贪心,还想求取姑娘家最宝贵之物,以报谢今日之举。”
江婠不由得笑出声,心道:“姑苏上下皆知,江氏一族最宝贵的是她这嫡女儿,爹爹爱她若掌上明珠,此人莫不是痴人说梦?”
话虽如此,她仍旧敷衍道:“好,愿郎君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