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拜师

第七章 拜师

次日辰时,睚呲就在门前站着,他面对着薄雾漫漫的晨曦,面对着还没有爬过树梢的太阳,沉默地享受着一个新的早晨,仿佛今天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做。

江蓠把双手搭在门闩上,不由地先叹了一口气,才将门给打开。这段时间她的生活都在不断变化:从白岐山到南荒,再从南荒到这间草屋。虽然睚呲早就说过要让自己去学艺,也明明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临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一株突然被迫扦插的柳枝,不断地在更换位置。

想要下山,他们得先穿过一条陡峭的石子路,然后是一大片全是紫色竹子的林子,一出竹林,江蓠便立即看到一座青灰却庄严的宫殿背影。

他们是从宫殿后面绕行的,这里也许鲜有人经过,甬道上破破裂裂的青砖缝里,冒出许多密而厚的苔藓,走在上面软乎乎的,江蓠相信即使是下了暴雨,也不能溅起一点儿砖块声。

他们一路无话,就像是从不同地方来的陌生人要往同一个方向去的一般,一前一后,顾自地闻着空气中山雾的潮湿和越来越近的香炉味。

穿过三层楼高的大石台,走进白石雕栏围起来的正殿内,走在江蓠前头的人向右边让了一步,宣告着目的地终于到了。

有三个人早已在等着他们,江蓠把低着的头稍微抬了一些,才看清他们的样子:两个站下首的年轻人,穿着一墨一白的长衫垂手而立,另一个身着旧道袍,抱着大拂尘的白胡子老人,想必就是自己将来的师父吧。他们站得有些远了,又或许是自己还有些紧张,江蓠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但是南极子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他看到少女的元神里,那九条白色的尾巴在身后有气无力地晃着,他摸了一下胡子先开口便笑:“哈哈哈,想我南极子一个从未想过要收徒弟的人,竟被毕方家的塞一个,北海家的塞一个,如今在后山蹭吃蹭喝的大将军也带来一个。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可就全齐了!”

江蓠听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到了青石在准备过年时准备的那些鸡鸭鱼肉。

她转过头去看睚呲,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然后微微点头。

“江蓠,拜见师父。”她接到信息后,恭敬地跪下了。

“好好好,乖徒儿,起来吧!”南极子虽然说得好像自己很不爱有徒弟似的,但行动上却明显很是溺爱地亲自过来扶起江蓠,然后领着她见了两位师兄:

“这位大的,想必你昨儿已经见过了,是章莪山家的老四,叫青泽;这位是你二师兄,北海家的老大,刚来不到一百年,叫作东阳。”他说完拍了拍东阳的肩膀,然后对他俩说,“日后要好好爱护小师妹,明白吗?”

“是,弟子谨记。”两人异口同声。

拜师部分好像就这样很简单地结束了。一个人唤一声,另一个人应一声,从此便成了亲如一家的师徒,缘分这个东西,有的时候真是一声又一声给声声叫出来的。

师父没有再说话了,他把目光转向睚呲。

“她的伤还没养好。”睚呲说。

“我知道。”师父点头。

“我一直都在后山上。”这回他换了个说话的对象。

“好。”江蓠回答。

“我走了。”

当黑色衣袍消失在视线中时,青泽说:

“那我先带小师妹熟悉一下环境吧。”

青泽把江蓠领着左边右边地到处转,一开始还在很正经地介绍向她宫殿陈设、法器来由。说一说这根柱子是哪个老祖从灵山搬来的,讲一讲那个太湖石又是哪个先辈从若水移过来的,如倒豆子一样背诵着书本里看来的记史文章。

等走远了,确定师父师弟都听不见的时候,那文邹邹的念白才蹭地一下话风突转,他用手背拍了拍江蓠,开启了真正的自己:

“小师妹,我跟你说啊,别看太元宫是崆峒最大宫,其实平时就只有我们师徒三个人——哦,不,现在你来了——四个人,寂寞——啊不——清净得很!

师父每日早晚课之后就不再和我们一道了,我那个师弟,你二师兄东阳,他那张嘴十天都蹦不出三句话,心思从不和旁人说——小师妹你可别学他啊,我跟你讲,以后有什么事都来找大师兄知道吗,师兄我罩着你。”

青泽非常热情地笼络着这个小师妹,好像一直憋了很久的母鸡终于在村子里遇见了只小鸡仔一样,十分迫切地想要把这个它培养成能在这枯燥的环境中陪自己唠嗑消遣的对象。

“这是东宫院,每日的早晚课我们都要在这儿上——小心台阶。”青泽在江蓠滑倒之前拉了她一把。

“早晚课是做什么?”江蓠稳住身形后顺势在石阶上跺掉了积在鞋底的青苔。

“就是师父教授的心法修行或者奇门八卦,有时师父心情好,也会拣一些上古的奇闻八卦讲给我们听。

“哦?”江蓠从小在人间长大,从未听过神仙之间的八卦,此时的精神竟莫名其妙地比之前更好了,说话的语调也跟着不自觉升高,“比如说?”

要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青泽自从来了崆峒山,一个人拍了几百年年的巴掌,拍得十分寂寞,如今另一个巴掌终于来了,老母鸡非常激动地搂住小鸡仔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远的咱先不说,先说隔壁侧峰纯真殿的南尘子师叔。听闻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不仅修为就已经绝冠天下了,那张容颜更是举世无双,迷倒天上地下一大片小仙女:有从天上借着送琼浆之名下来目睹他容颜的瑶池女官,也有从东海巴巴地飞到这里就只想送他一颗夜明珠的小公主。

还有啊,听说江水城那凤凰的后裔玄鸟氏,几百年前还亲自来了老城主要给自己的女儿说亲呢,啧啧啧,听说那桩亲事后来都快定下了,不知怎的又突然黄了。”青泽一脸痛惜,好像是自己的亲叔叔没了姻缘似的。

“从那之后,师父说师叔更加一门心思的只专修行,在师祖归隐后便以一己之力承接了崆峒山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务,治下甚严,条条律令堪比民间法典。所以说——”

“以后碰到师叔千万要小心。”江蓠刚想要感谢师兄提醒。

“不,所以说,失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青泽很认真地纠正。

江蓠愣了一秒钟,忍不住朝他拱了拱手,表示对方确实是个人才。

“不过你若是日后不幸去到了纯真殿,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毕竟哪儿的规矩甚多,随便做错一小事搞不好还要掌戒尺,罚面壁,不像我们太元殿,只要早课晚课不迟到,师父才懒得管我们呢。”

“嗯,谢师兄提醒。”江蓠说。

“嗨,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青泽豪爽地拍了一下江蓠的背,顺便用眼神示意她东宫院已经形式上的走完了,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你

在这里呀,除了我可以聊聊天之外,还真没人会陪你解闷呢。”他们慢悠悠的又往西边走去。

“你看东阳,那小子你还别说,和师叔的脾气可真有点像:一本正经沉默寡言的。不过他悟性和天赋着实很不错,才刚来十几年的时候,便有我三四十年的长进了。”青泽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为自己不如师弟而感到脸红害臊,反而一脸骄傲,仿佛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成就一样,

“我看你也是个机灵的,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找他玩玩,让他也放松放松,别整天只知道做功课做功课,本来就不活泼,以后只会越来越傻。”

青泽说这话的时候江蓠不由地抬起头看着他,念叨着师弟的青泽,这时候才真正的像一个大师兄一样,散发着“父爱”的光芒。

“怎么啦,你这么看我干嘛?”青泽没听见江蓠应答,以为她是不乐意,因此特地转过去看她。

“哦哦,是。”江蓠回过神后慌忙应答。

“对了,你跟东阳相处的时候,千万别提起他的家人。”

“为什么?”

“因为......唉,真是说来话长。”青泽说着别人的八卦的时候一副讲戏文一样津津乐道,遇到自家兄弟,他反而严肃谨慎起来,摘了一些细枝末节,只给江蓠讲了个主要的。

那东阳原是北海龙王唯一的的儿子,母亲是鲛人族的三公主,两人婚后恩爱不移,很快便有了东阳。后来等东阳稍微长大了一些母亲又有了身孕,可这一次竟然难产,随她而去的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妹妹。

大概是因为伤心,东阳的父王便没怎么管过东阳,等东阳两百岁时,北海龙王又从鲛人族里续弦了一位小娘子,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龙王便把他儿子送到这里来了。”青泽顿了顿,变幻了语调“所以说——”

“成亲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江蓠这次摸到了门路。

“对咯!”青泽很高兴地拍了一下师妹的脑门,非常高兴地说:“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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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贵女”江小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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