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294三个女人,十二个小时
第298章294.三个女人,十二个小时
夜里10点,剧院的演出厅开始喧闹起来。
那些戴着各式帽子的观众坐上褐色丝绒套的座椅,在周围通明的煤气灯下交谈着,笑着。他们为刚才的演出议论纷纷,并且都表现出了对下一场新剧的兴趣。
《金发喜鹊》由综合剧院的新晋女明星担任主演,这部剧的演出是巴黎歌剧界的年末大事,也是所有喜欢综合剧院的男人们心目中的大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演出厅里的闲话交流、笑声和窃窃私语都慢慢汇集在一起,仿佛受到了一位传奇指挥家的引导,统一化作了一个名字:“莎拉娜~”
呼喊声足够清晰响亮,但又克制在了一个很微妙的界限之内,让人听了不至于觉得厌烦。
“请问.”男人走在vip边厢的通道里,耳边全是这个名字,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引座女郎,贪婪地欣赏着她的身姿,“这位莎拉娜是谁?”
女郎能清楚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视线,或者可以说每个来这儿的人都会忍不住看向自己,算作是一种正餐前的开胃菜,亦或者是替代品,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先生不是巴黎本地人吧,竟然不认识莎拉娜?”
爱德华对自己的发音做了些微调,去掉了一部分在维也纳传染来的德语口音,解释道:“哦,我有段时间没回巴黎了。”
“她是老板在年初发现的,才半年功夫就已经成了明星。”引座女郎陈述着事实,话语间难免有些嫉妒,“费加罗报今天的头版就有报道,晚上不到8点就快满座了,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看到她的演出。”
走在她身后的爱德华的视线依然在她身上游移,脑海里却开始编织出另一位从没见过的女性画面:“原来是这样”
“先生,您的位子在这儿,旁边有酒水和零食,如果有事儿可以摇这边的绳子,马上就会有服务员前来。”引座女郎带他来到vip包厢落座,“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新剧什么时候开演?”
“还有半小时。”
“莎拉娜在后台?”
“应该是的。”
爱德华看着台下热闹非凡的样子,回过身平淡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见见她?就一会儿,不会浪费她太多时间。”
“这”
引座女郎可以不漂亮但身材一定要好,因为男性在入座前看的是她的后背而不是正脸。
引座女郎也可以不识字但脑子要足够聪明,分清来人的身份地位,这样才能让剧院不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爱德华眼前这位就是名典型的引座女郎,第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绝不是其他包厢里那些企业家、银行家、投机客、作家和普通政客能比拟的。
爱德华的穿着说不上出众,而且身边也没带仆人,看起来有些穷酸。
可只要在这个圈子待久了就知道,真正的地位并不完全呈现在穿着和外表上。有些人的价值早已潜移默化到了巴黎的方方面面,眼前这个男人就给她这种感觉。
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票子。
这部剧的vip票早就卖空了,临时加座显然不可能,唯一能腾出来的位子就是老板米尼翁的私人包厢。
老板的判断总不会错的。
爱德华的要求她今天听了已经不下30次,回答都是官方的既定说辞——没空。不过爱德华的神秘身份让她不得不擅自更改这一模式:“演出之前演员都很忙碌,我只能去试试,不一定能成功。”
“这个我懂。”
“请问您的名字是?”
“爱德华,爱德华·德鲁恩·德勒胡伊斯。”
女郎听了人名瞬间想起了他是谁,笑着说道:“如果莎拉娜小姐演出前没时间的话,我会尽量说服她在演出后见一见您,不过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她本人。”
“好的,我就在这儿静候佳音。”
自视在这个圈子里呼风唤雨的爱德华还是有些后悔的,后悔前两天没留下列车长拿出的那份《美人指南》,让这座原本无比熟悉的城市变得陌生了许多。
“莎拉娜好像还真在那上面见过这个名字。”爱德华只是随手翻了一遍,回想起来他已经记不得小册子上的排名了,“过两天得找米尼翁重新给我备上一本才行。”
演出在10点半开场,伴随着乐师们的序曲,台下的声音有增无减。
他们挥舞着手臂,宛如傍晚站在树梢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个没完。还有些人为了能表示自己的狂热,执意站起身,发出各种叫喊声,真正诠释了什么才是寻欢作乐的场所。
他们,甚至是半个巴黎的人已经为了这个女人忙碌了一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随着舞台后部的幕布和“云彩”散开,这位年仅20岁的姑娘总算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如果从那些一本正经的批评家视角出发,这不算一部值得追捧的好剧。别说经典的《浮士德》了,它就连普通二流剧目的门槛都没摸到,唯一值得称赞的恐怕就是女主演的美貌吧。
但要是换个角度,比如爱德华或者台下那些男人们,这绝对是足以载入他们个人榜单的好剧。
而其中最值得称赞的就是莎拉娜的美貌,至于嗓子和演技,完全是可以后天打磨的东西,不值一提。
“是去你那儿,还是跟我回去?”爱德华如愿地牵着莎拉娜的手,把她送上了去往欢愉之地的马车,“如果可以的话.”
莎拉娜眨眨眼,抽回了自己的右手,嫣然一笑,露出了两个逗人的酒窝:“就去我那儿吧。”
“好!”
演出结束在了12:34分,街上灯光灭了大半,剧院开始散场。
但对皮加勒区街尾的一栋有着鹅黄色外墙的小旅馆而言,现在却是正常开业的黄金时间。
和名流往来的大剧院不同,旅馆里来的都是些普通客人,也就比其他劳苦大众多些闲钱罢了。夜里12点,就会有几位熟客等着老板娘开门,就像每天下午去咖啡馆一样自然。
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酒色之徒,第二天也还得起床工作,来这里更多还是为了排解一天积累下来的情绪。
喝着伯尔诺甜酒(隔壁教堂伯尔诺修会修士酿制的一种甜酒),时而逗逗姑娘们,时而一本正经地和称为“太太”的老板娘聊着天。这样的消遣除了会忘记时间外,没有其他坏处。
为此,隔壁的小教堂还特意为这些人增设了半夜回家钟。
每到凌晨一点半就会有修士敲出持续10秒的钟声,为了防止周围民众抗议,声音被合理控制在了常人可以容忍的范围内,时间短,传播的距离也短,足够提醒他们就行。
那些安分度过午夜的男人在听到钟声后,就会在两点前回家睡觉。
当然也有留下的,比如需求旺盛的年轻人和一些有钱需要挥霍的家伙。
太太本人是农民出身,只是运气不错接手了这里,但想要在巴黎混下去并不容易,因为明面上巴黎并不允许经营此类场所。在她的认知中,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偏见”,但又对抗不过,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只不过这种不得不更改经营时间的做法,很难得到一些新客人的认同。
“现在总可以选人了吧?”李本苦等到了现在,总算看到了这些姑娘的价钱,“.等等,一晚要400法郎?那么贵?”
“那是头牌,2点之前都见不到人的。你懂不懂规矩?没钱就别挑嘴,选付得起的就是了。”太太摇着手里的酒杯,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我建议你还是从后往前翻比较好。”
李本早早就物色好了自己要的人选,排在最前的就是刚才在众人面前有说有笑的劳拉。不过他也知道,如此美艳动人的姑娘肯定要花掉手里不少钱,尤其是见到那本簿子之后,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是选脸型稍差的艾迪塔?还是体型略显臃肿的布琳达?或者年纪稍长一些的佐伊?
70法郎85110都不算便宜,但钱包能承受。
李本还在犹豫,忽然新的一页上赫然出现了他最希望拥有的女人名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仍留在酒桌边喝酒的劳拉,周围的男人只是和她打着招呼,竟然无人动心。
他脑海快速掠过一些可能的细节。
如此美人竟然没被点名?
而且只要150法郎李本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但脑子跟不上身体,下半身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他很快就在柜台上拍出了3张50面值的法郎纸币,搂着全身散发着茉莉香气的劳拉匆匆上了楼。
“果然是新人杀手。”一位熟客刚要走,就见到了眼前这幅光景,忍不住吐槽道,“老板娘伱什么都不说,可真够坏的。”
“他眼睛都在劳拉身上打转,我只是成全他罢了。”太太喝了口甜酒,笑道,“男人还是得跌跌跟头才知道痛,希望他别后悔。”
就和太太想的一样,新人初来巴黎总会付出些代价。
她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而这位新客也在二楼一间小屋的双人床上经历一个类似的过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建议还是不要脱掉上衣比较好。”劳拉看上去年纪不大,动作却很麻利,已是名有着丰厚经验的老手,“放心吧,会让你满意的。”
“等等!”李本问道,“为什么不行?”
劳拉用手挡着胸口:“你想知道?”
李本有些诧异,但脑海里已经有了自己“受骗上当”的感觉。他很清楚,一旦打破这位姑娘所说的规矩自己就会后悔,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接下去的六个小时里,你就是我的人,我当然想知道。”
“我无所谓,反正已经付钱了。”劳拉手搭在纽扣上,又一次提醒他,“你确定要我这么做?”
“对,我确定。”
10秒钟后,李本后悔了,某些本该昂扬上前的小东西忽然就失去了劲力。但他并不恨这个女人,反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同情,就像站在外人角度同情自己少了那条右腿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年前主宫医院做的手术,就和我母亲当年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活了下来。”劳拉穿上了衣服,笑着问道,“是不是让你犯恶心了?”
“那倒没有。”李本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我没这个资格。”
早晨8点,劳拉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间。
这一晚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单纯睡一觉就赚了60法郎,还得到了一个色胚子的安慰,说来还挺让人意外的。
不过精神上的安慰并不能改变什么,她仍然要面对周围同行们的竞争压力,以及“赚钱工具”损坏的现实,就和她当初面临手术与否的抉择一样。
同样要面对现实和抉择的,还有躺在主宫医院病床上的那位姑娘,以及她的父母。
半小时前,她的肚子再一次出现疼痛,是不同于前两天的剧烈疼痛,就像一把剃刀在她肚子里反复推拉:“妈,妈妈!!!”
“怎么了?”
母亲还在等着产科主任查房,忽然听到女孩儿叫了自己,这才回到她身边。才离开不到十分钟,女儿煞白的脸上已经挂满汗珠,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我肚子疼死了.太疼了.”
“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妈”
姑娘抬手拉着母亲的袖子,刚要说什么,就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她耳边还能听到母亲的叫喊声,但一直没力气睁开眼睛。直到听见了医生的声音,她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病房。
眼前是晃眼的蜡烛灯光,周围是一个个螺旋的圈,上面坐满了人。她的鼻尖被阵阵血腥气淹没,耳边则充满了各类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我在哪儿?”
她有气无力地动着嘴唇,然而身边那些医生给予的回复却是一张黑漆漆的面罩:“再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