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渔蒐老人
苏城很近,遥忆少年,苏小北也曾被学姐骗去那里消费过,从夫子庙到老门东、从天文台到玄武湖,也算是熟悉的城市了。
而苏城的繁华远在肥市之上,无法想象灾年后的苏城会变形什么样子,而转回头来,夕阳余晖下的城市再也没有了往日生机,像一个垂死之人望眼欲穿的凝视着最后的人类足迹、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消失在黑夜降临的暮色中……
远离了城市里的残垣断壁,是一望无垠的荒原草地,正值夏花绚丽,野风肆意,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遍地狼藉的建筑废墟和千疮百孔的城市大楼,看着眼前返璞归真的田野和荒草,反而有一种踏实感。
“我还以为,现在的世界到处都是原始森林,野兽横行,危机四伏。”
苏小北拢了拢肩上的背包,看向林小曼问:“你从武市走来,一路上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才没有这样祥和。”林小曼看一样天色,有些忧忡的跟近步伐。“这边是平原地带,加上灾难降临时受到海水冲击,林木稀疏一些。而往西部走的话,的确是像你说的那样,全都是山林和野兽……”
苏小北略感庆幸,笑了笑道:“还好,我们不是往西边去。”
就在这时,一路无声的金刚芭比忽然扭过头,用咬舌的声音说了句:“要…去.”
苏小北一愣,看向林小曼;
林小曼也是一愣,掏了掏耳朵。
……他竟然说话了?
林小曼觉得新奇,加快步伐跟上去问:“妖月小姐姐,你刚才说什么?要去?去哪里?”
“西。”
金刚芭比简单明了的回答。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去了苏城之后,还要往西去?”林小曼有点崩溃,只有她知道末世的徒行有多么的艰辛和凶险。
“我们为什么要东奔西跑的呀?你是在这些地方有亲戚吗?”
金刚芭比空张了张嘴,抬头看一眼天色,没有再说话。
天色越来越暗,夕晖散尽,朗星侯月,蔚蓝的的天空净的一尘不染。
脚下是山花绚烂,远处一望无垠,清凉的野风拂揉着你的疲惫与无望。
但林小曼还是忧心忡忡的问:“妖月小姐姐,我知道你很强、很霸气,但是天黑了呀,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我…不需要。”她操着浑厚的声音顿促简短的说道。虽然还是吐字不清,但显然熟练了很多,吐字也连贯了一些。
林小曼愁眉不展的瘪了瘪嘴,看向苏小北,那个眼神好像是在抱怨说:她不需要,可我们需要呀!
苏小北也累得够呛,恨不能扔掉沉重的物资,背着它们简直举步维艰。
林小曼是个小机灵鬼,看出苏小北在想什么,虎了虎脸说:“你别想着从轻,这里连个兔子都没有,也没有城市废墟,什么物资都找不到的。”
苏小北愁着脸问:“苏城那么繁华的大都市,就一点遗留都找不到?”
“我们是踩了狗屎运才找到这个俄罗斯密室,如果所处可遇,还是什么末世呀。”
说话间,金刚芭比的脚步忽然停下,三人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是要休息了吗?”林小曼错愕的问。
金刚芭比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直到,东方昏暗的地平线上,一颗巨大的月亮冉冉升起。
月破宁昼,是末世里独有的奇观。
一抹血红冲破黑夜,像入侵的暴徒,不顾一切的冲出枷锁与捆束,它肆意张狂,粗鄙狂暴,一瞬间所有星辰都黯淡无光。
月出的一瞬,林小曼不禁地打了个寒颤,缩着膀子问:“月亮出来,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月亮怎么了?正好趁着月色赶路呀。”苏小北说着看向金刚芭比,谄媚的问:“妖月小姐姐您说对吧!”
“苏小北,你就是马屁精。”
月光如绸,金刚芭比怀里的布偶忽然抬了抬脸,针线粗糙的五官在月光下诡异阴森。
一时间,好像脚下的花朵都赋予了灵性,在月光下尽显妩媚与妖娆。
天边掠过黑色的蝙蝠,皓月似涂了血色般渲染大地,恍惚间,好像荒原中的一切都变换了颜色,显得梦幻缥缈。
很快,道路的前方出现一条小河,溪水潺潺,河畔的芦苇无助摇曳。
一艘扁舟逆水而行,月光下,戴着斗笠的渔夫摆动船桨,身后荡着层层涟漪。
“诶?怎么会有渔船?”苏小北喜出望外,朝着小河挥了挥手,又转身问林小曼:“我现在有理由相信,我们并不是世间仅存的人类。”
“他是残民。”女子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回旋,
苏小北看向满脸胡须的金刚芭比,是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萝莉声与之重合。
“残民?”
苏小北咀嚼着这个称谓,联想到夜屠者以屠杀残民为己任。而他们眼中的‘残民’包括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形生物,甚至包括苏小北和林小曼。
“妖月小姐姐,你不会这样了还想着赶业绩吧?是不是这个月的任务指标重,你来苏城就是为了冲单的?”
金刚芭比粗厚的眉毛蹙了蹙,显然是听不懂苏小北在说什么,
再看林小曼,她已经缩着膀子草木皆兵,对划桨而来的渔船很抵触。
林小曼沉着声说:“苏小北,这个人是第三种,变异人。他们因为太空辐射变异成了各种形态,秉守残存的生活记忆在月光下神出鬼没,诡异莫测!”
“诡异莫测?”
说话间,渔船秉烛而至,一个花甲老人顶着破损的斗笠,笑意满满的问:“你们哪个单位的呀?有单位介绍信吗?”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苏小北正想问要单位介绍信做什么,忽然看到渔夫的下身竟然没有腿。
不仅是没有腿,严格来说是没有下半身。再仔细一看,渔夫的下半身竟然是整个渔船,而渔船的表层鳞光闪动,他是一个鱼蒐人!
“没有单位的介绍信可不能上船,我这都快到退休的年纪啦,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错误,对不住了各位……”
鱼蒐老人为难的笑了笑,好像是个秉承操守的博物馆保安,有底线,有原则,笑的恭维而又正直。
他说着摇动船桨,小船带动河边的芦苇,荡起阵阵涟漪。
看着小船调头远去,金刚芭比始终面无表情,没有要走,也没打算截杀,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思索人生。
直到渔船走远,林小曼白沉的脸上才挂上一丝血色,看向金刚芭比,问道:“妖月小姐姐,你不杀残民了吗?”
这在林小曼看来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因为据她所知,夜屠者就是一群冷血残暴的屠杀机器,他们就像是编辑好程序的机器人,唯一的信仰就是杀残民。
而眼前的妖月彻底粉碎了她的认知,不仅可以寄生在这个俄罗斯壮汉身上,还能在白天走动。最叛逆的是,她竟然对杀残民不感兴趣了。
可能在苏小北看来,妖月只是放任了一个渔蒐老人离去,而林小曼看到的,却是一种打破常规的违背。就好像是你认知中的东西突然悖逆原则,并不仅仅是消极怠工这么简单。
苏小北还没有从渔蒐老人的诡异中走出来,心有余悸的问:“他怎么和船黏在一起了?还问我们要单位介绍信?”
林小曼解释说:“变异人秉守灾年前的生活记忆,可能这个老头在国企工作过,比较秉直。”
“还挺有意思哈!”
苏小北笑了笑,也没觉得变异人有什么可怕,反而挺可爱。但转回头,却见金刚芭比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渔船,深眸中的寒光时隐时现,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静谧的河道深处忽然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冷漠傲然的说道:“残民,是没有资格沐浴月光的!”
晚风习习,夏虫呢喃,肖静的夜色下,这个声音格外的突兀,像划破夜空的一尾流星,给平静的夜晚贫添了一道醒目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