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罪与孽

第二百二十章 罪与孽

,梦魇之家

这是一份不容于世的情感,是对于彼此的扭曲而狂热的占有。

方才的攻击并没有影响过去幻影的行动,久远的记忆继续如录像般日复一日地上演着。

颜若卿和姜敬维持着秘密来往的关系,电话交流是两人之间交往的主流。颜若卿的芭蕾舞事业走上了正轨,姜敬笔下的画作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到处充斥着绝望的灼热火焰,而是变成了一幅幅颜若卿的身影,跳舞的她,沉思的她,低笑的她,睡着的她……

“姜敬,这是你接下来的目标。”在少有的几次见面中,颜若卿递给姜敬几份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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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一次,姜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地服从,而是神色犹豫地询问道。

“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被抓住。”颜若卿神色悲悯地抚摸着姜敬的脸颊,像是在摸着一条可怜的流浪狗,“你选择的前两个目标太具有针对性,后两个目标位置又很近,很容易被犯罪心理学家察觉端倪。”

“他们可以根据犯罪心理学侧写,圈定你大致的居住范围,然后根据你所选目标的特点,分析出你的心理和童年阴影,进而确定你的身份。”颜若卿一脸忧虑地皱着眉头,显然她平时也没少学习犯罪心理学,“所以,你需要新的目标来混淆视听。”

“这个女孩跟我没有太大关系,是个不错的目标。”说着,颜若卿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上去妩媚、危险却又纯真,“她是上学时为难过我的一个教员的女儿,但没人知道这桩旧事,而且时隔久远,是个十分安全的对象,也能很好地跟你以前选择的目标区分开来。”

颜若卿一手缠绕着耳边的发丝,面带笑意地决定了对方的结局。她的眼眸始终清澈而温和,只有在微微垂下眼帘时,才会刹那间显露出深藏的冷酷。

“我知道了。”姜敬脸上浮现出挣扎和不忍的神色,接着顺从地点头,接过资料后低着头离开了。

颜若卿站在原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变幻不定。

显然,随着两人之间关系的加深,姜敬心中的阴影在不断被治愈,浑浑噩噩的精神也在逐渐恢复正常,但理智的回归带来的却是新的痛苦与纠结。

他开始从妄想中走出来,

渐渐意识到颜若卿并不是他的妈妈。他狂热地爱慕着她,愿意为她献出一切,却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杀死一个个人的罪恶,再度陷入了内心良知的拷问之中。

可以说,姜敬一直都不是个纯粹邪恶的人,他的犯罪本就源于内心对母亲的愧疚,在良心的疯狂拷问下陷入了妄想之中,这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为自己谋求利益,而是在寻求内心的救赎,哪怕那种救赎是畸形扭曲的,是为人所恐惧与憎恶的。

当他恢复清醒之后,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是在犯罪,是在作恶。死在他手中的几个人,渐渐与她的母亲一样,成为了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梦魔。

时间悠然而过,颜若卿又给出了另外一份目标资料。

她选择的第六位死者,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女人。

“阿卿,我们能……不做这种事了吗?”姜敬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憨厚的脸上浮现出崩溃的表情,“这是不对的,是在犯罪。”

“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犯罪?”颜若卿揪着他的衣领,把姜敬的脸拉近到自己跟前。两人四目相对,紧紧相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姜敬口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像是受了伤的狼狗,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头颅,眼眶开始泛红。

“晚了,一切都晚了!在你差点烧死我那天开始,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颜若卿瞪着他,恶狠狠的目光中渐渐盈满了泪光,“你是罪恶的,我也是,我们谁都跑不掉!”

“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呢?”她伸手抚摸着姜敬的眉眼,神色似悲似喜,“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好了,乖,这是最后一个了。”

“好,我听你的。”姜敬哭着接过了颜若卿为他选好的目标资料,哭得歇斯底里。

一旁的余晖目睹了这一幕,一边随手捡起进门前被他仍在门外的窥视的眼睛,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

这桩连环杀人桉件,只有前两位死者是纯粹死于姜敬之手,她们跟颜若卿无仇无怨。但后四位死者,都是因颜若卿而死,与她有深仇大恨。

所以,在第一层梦魔中,前两位死者会帮余晖对付姜敬,后四位死者则是憎恨和攻击着表面上跟颜若卿是同伴的余晖。而在最贴近颜若卿内心的第二层梦魔中,不论是那六个死者,还是姜敬本身,都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这里的具象只有颜若卿自己而已,是她本身的罪。她的内心深处只有自己,孤独也热闹。阴郁的天幕和扭曲的黑bc市是她存在的乐园,她把自己封闭于这压抑暗澹的牢笼,戴着镣铐自顾自地翩翩起舞。

两人之间曾经的爱灌注着痛苦和扭曲,他们互相依恋也互相折磨,又在各自走向注定分道扬镳的路。

姜敬在杀死了第六个人之后,终于不堪忍受心灵的责问,陷入了完全的崩溃之中。

那一天,他做出了抉择,泪流满面地对颜若卿说:“阿卿,我打算去自首。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

颜若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男人,眼中带着讶异和几分果然如此的神情,还有前所未有的失望与冷然。“我对我妈妈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你的。阿卿,让我去赎罪吧。”姜敬喃喃自语着,“我该死,我活不下去了……”

许久之后,颜若卿微微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完美至极的笑容。她俯身抱住姜敬,表情温柔美好得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让姜敬都看得呆住了。

“当然,你可以去赎罪,主会宽恕你的罪孽。”她咏叹似的说道,轻轻吻了下姜敬的嘴唇。

颜若卿微笑抚摸着姜敬如蒙大赦的笑脸,抱在他身后的右手缓缓曲起,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尖锥。她用力把姜敬拥进怀里,那根尖锥顺势深深刺入了姜敬的后颈。

姜敬目中浮现出痛苦和惊讶的神色,身体无力地滑倒在地,口中艰难的发出“咯咯”的声音。

“救赎,你凭什么得到救赎?”颜若卿把沾满鲜血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意,“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她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了:“对不起,我不敢赌。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我不能被你牵连……”

姜敬直直地盯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是对颜若卿的怜惜,还有解脱的神色。片刻之后,他眼中失去了光彩,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颜若卿抹花了脸上的妆容,眼中含泪但有条不紊地清理干净现场,最后把姜敬的尸体绑在塞着石头的麻袋里,推进了江中。

站在江水前沉默半晌,她缓缓跪倒在地,手中紧握着那根银色的十字架项链,闭上眼睛默默祷告着。许久之后,她才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步履缓慢地离开了这里。

余晖走到颜若卿刚才跪着的位置,眼睛发亮地看着汹涌的江水,一手摸着下巴感叹道:“不愧是妈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相性这么高,我都舍不得杀她了。”他之前也是这么处理那具焦尸的。

妈妈杀了姜敬?为什么会这样?小鬼低声呢喃着,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他们不应该互相报团取暖,彼此救赎吗?这才是正常的发展吧?

“这两个人的目标完全不同,利益是不一致的。颜若卿是自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服务。姜敬的行为本质上却是在寻求内心的解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余晖耸了耸肩,“姜敬要是不清醒还好,一旦他认清现实,这段脆弱而畸形的关系必然分崩离析。”

“啧啧,颜若卿做了这么多,她怎么可能看着姜敬去自首。哪怕姜敬保证不会供出她,她也不敢赌那个万一的可能性。”余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总的来说,在颜若卿眼里,她的芭蕾舞梦想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付出了许多感情和心力的姜敬。”

……小鬼抱着脑袋晃了晃,不对不对,姜敬被妈妈杀死了,那么……妈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不是连环纵火杀人桉的最后一个死者吗?小鬼迷惑了,难道姜敬没死,爬出来复仇了?还是说妈妈是自杀?

“姜敬死透了,况且,哪怕他真的没死,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去杀颜若卿。”余晖摇了摇头,“至于自杀,你觉得颜若卿是会自杀的人吗?”

“哎呀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这就有点意思了。”余晖饶有兴趣地抹了抹嘴角,抬眼瞧了瞧四周。

“继续指路吧。”他说道。

哦哦……哎?小鬼皱着脸感受了许久,一脸智熄地歪着脑袋,我感觉不到了……

“啧,关键时刻靠不住啊你。”余晖双手抱肩道。

你这话说的……就跟我什么时候靠得住一样。小鬼选择性忘记之前的叛变,再度皮了起来。

“有道理。”余晖点点头,抚摸着手背上的罪恶碎片,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傲慢,事实上我们所见的颜若卿始终都是傲慢的。”他轻声说道,“从年少时一心一意投入芭蕾舞的坚持,到后来肆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她把一切归结于神的旨意,但归根究底,她信仰的神就是她自己而已。”

“把自己当做神,还有比这更傲慢的事吗?”余晖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高高举起了印着罪恶碎片的手。

“所以,她的傲慢贯彻她的一生,是她最本质的个性,是她一切行为的根源。我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到处都是。”

街道上,一个个颜若卿的身影如泡沫般破碎,雪白的碎片如同翩跹的蝴蝶一般汇聚而来,如同响应着余晖的召唤,最终汇聚在他的手背之上。

那泾渭分明的罪恶碎片开始融合起来,渐渐汇合成了一个熟悉的黑色剪影。那是颜若卿自己的模样,穿着一袭黑色的芭蕾舞裙,四肢优雅地舒展开来,似乎正要翩翩起舞。

“这就齐了。”余晖看了眼手背,“也该结束了。”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本领?你啥时候有这种能力了?小鬼觉得,余晖总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进步。

“就在刚才。”余晖笑了笑,眯眼看向城市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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