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鸣剑
在他怔忡之际,我不比他更清醒!
冲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炎珝不正常!
南冥世子炎珝,从小到大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嚣张作死的笑颜,何曾有这般愁色?
一千年前,仙界叛贼虺族和罴族蓄谋两万年之久,以庞大之势联合叛乱,父亲北冥王玄墨被推为天地四极联军元帅,率十万大军讨贼,我、琯朗、炎珝、瑶姬四人直接隶属天帝和联军元帅,执行机密急务,然我二人在阴山之役中犯下天条,流放仙界边缘,直到如今!
可是阴山之役后的炎珝和瑶姬有何奖惩,我一无所知!
只是据绿汐说,我们到始影星二百年后,始影星出现许多供品——自然是炎珝想方设法让人间百姓向我祝祷的结果,我便知他安好。
可今日所见,他不正常!!
从中土往昆仑,可直接飞越阴山,阴山北接宝象岭,西临怪石嶙峋的西来之山,南面则是在仙界亦十分神秘的王母娘娘的群玉山。许是群玉山灵气所及,阴山十里一景百里一瀑,林壑尤美、风姿特秀,与宝象岭的崎岖陡峭截然不同!
炎珝那一抹嚣张的绯红在阴山密林间时隐时现,像落叶一般飘入了一个两山之间唯有一人宽、几乎笔直的峭壁悬崖,炎珝沿着悬崖顺势而下约有百丈,竟从峭壁间一棵歪脖子老松下消失!
忙上前一看,却见有一小小树洞,进去不过数百步,竟出现一个无比广阔的洞府,宽广似有百丈,四壁藤蔓攀缘,然崖壁下梁柱森然,洞中似有数层楼台之深,亭阁错落,俨然幽居之府,只是有兵士训练之声在四壁回响!
炎珝肆无忌惮的将手中折扇一开一摇,嘴唇一撅,长啸一声!
“此地广绝人烟,是个清净之处,我炎珝看上了,劳烦诸位挪个地方!”
一瞬间洞府中间的三层石阶垒成圆形的点将台上飞来一个头戴银盔紫棠色脸的大将,粗眉深蹙,不怒自威,黑色云丝长衫衣缘绣着昆仑王廷的鸾凤纹,唔,必是昆仑天将!
从洞中四面八方走出来一群穿着半袖圆领灰袍的士兵,警惕的看着炎珝渐渐围拢到点将台前。
这里显然是一个秘密军营,很可能是昆仑王的机密之地,炎珝知道了也就罢了,跑来招摇什么!!
他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将军紫黑的脸色难看得紧,却还是一礼道:
“粗陋之地,既然世子喜欢,且请稍待一时,昆南即刻令众军搬离!”
“既是即刻,又如何要稍待?”
我的天,这么嚣张!
果然他成功的引来了洞中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里射来道道杀气!
“世子说的是!”
昆南并不理会身边部属的阻拦,振臂喝令整军撤离!昆南身后闪出一人,飞身立在空中厉声道:
“在下凌远,请世子指点!”
一柄长剑流转着微微红光劈向炎珝,它主人倾注在它身上的怒意好不掩饰,炎珝看也不看,狂妄一笑:
“无名宵小,也配要我指点?”
仙界斗法,先礼后兵!在三轮斗法之后,才会出兵器!
这个凌远,怒气冲天呀!
然炎珝话音未落,手中玉骨扇在他腕下旋了一个半圆,射出七道玉色光芒,那柄剑尚在炎珝一丈以外便乍然灰飞烟灭!
凌远从空中猝然跌落,似已耗损元气!!
可炎珝的玉骨扇并非针对他的剑而去,而是直击四面洞壁,整个巨大的山洞轰鸣声声,只觉摇摇欲坠!
炎珝莫名其妙跑到昆仑抢人地盘,目的还是为了把自己埋在这里?
我仿佛能听见他脑子里的广袤大海的波涛汹涌!
昆南紫棠色的脸憋得发黑,满脸的惊惧,单膝跪地求恳道:
“世子开恩!”
“哦,你想让他们离开吗?”
炎珝脸上的笑意荡漾得整个洞穴好似充满了温暖四射的霞光!
天庭和四极修法道冶天下,法道的修炼也有命门所在,四极诸王秘传奇术,可在顷刻之内化去万人仙力损毁神魂,再无修行的可能。只是此术化人仙力,亦损己元神,故而四极之王即便面对叛乱的属下,亦轻易不用。
炎珝出生时便被混元道君赞许为仙界天分资质第一,然虽有近七千年的南冥储君训练,真要做到,恐怕也极难,且这里是昆仑,炎珝这么做不啻开战!
可是这个昆南,似乎在暗示炎珝一定会……
“将军为何求他?他虽是南冥世子,无故欺辱我等,告到天帝那里,也是他们南冥理亏!!”
“咱们这么多人,未必打不过他!”
“南冥世子又如何,如此嚣张南冥王也护不了短!”
“跟他拼了!”
“让他有来无回!”
……
众军捏得手指骨骼咔咔响!
昆南极度恐慌,匍匐在地,哀哀求恳:
“士兵无辜,昆南得罪了世子,听凭世子惩处!”
按说昆南为镇守一方的天将,守土有责,怎么可能炎珝轻飘飘一语就如此恐惧。又几次三番提及士兵无辜,这显然是要激得他的属下和炎珝作拼死之争,为何?
炎珝的嘴角夸张一扬,笑容变得诡异绚烂,语气却轻若鸿毛:
“听说你要谋反,可惜我没有证据,不如你告诉我,我就饶了他们?”
昆南猛然起身,语气瞬间像个天将了:
“在下身为昆仑神威军元帅,自然事事听从王上,何曾谋反!世子休要言语迫人!”
“好一个昆仑神威军元帅,四极军队守土保境,你替谁守土,又替谁保境?你腰间的天鸣剑从何而来?你家王上倒成了你的挡箭牌了,可真是难得的忠臣良将!!”
炎珝嘴角不羁的一斜,一语刚起,手中玉骨扇只一抑一扬,便见一柄遍体紫金色星辰的长剑从昆南身上“嗖”地飞到空中,昆南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甚为普通的剑鞘,当看到长剑悬空,“忠臣良将”四字回荡在空中时,他已然面如死灰!
“天鸣剑!”
“将军怎么会有天鸣剑?”
“是真的天鸣剑?”
……
天鸣剑,只闻其名,未见其身,然仙界皆知这是五万年前罴族叛乱首领啸天的佩剑!
当年啸天是被我北冥所灭,族属老幼被赶入北冥和昆仑交界处极西之地大荒山,天帝和四极之王共同布下结界,罴族所有兵器也被天庭缴获销毁!
人群嘈杂之后陡然安静,裹得炎珝满身的杀气腾腾瞬间消散大半,转变成不可理解、不可思议!
昆南仰头大笑,凌烈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鸣剑,是我自幼所配仙灵剑。我是天帝亲封的昆南天将,太王亲命昆仑神威军元帅,众军听令,将此狂徒拿下,禀报王上上表天庭,南冥世子犯我昆仑,无故欺辱我神威军,陷害神威军元帅!!”
他要收剑入鞘,炎珝身姿优美的抬手一凝一推,烈焰剑尚未出鞘,便见一道焰火的红光裹住剑身“噹”的掉入军中,还伴着他从容不迫的含着十分戏谑的解说:
“天鸣剑遍铸紫金满天星辰纹,二十八宿在剑身,三垣在剑柄,诸位将剑柄表层剥下,一望便知!”
仙家修行的道法之一,便是辨识炼造神器,此剑是否重经锻炼,剑身是否伪造,这支神威军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众军围拢,凌远奋力爬到天鸣剑前,用尽仙力劈裂剑柄上的金雀纹玉柄,忽然迸发出一阵悲戚的狂笑!
剑柄并非玉制,只是软玉炼化覆在表面,底下是玄青底子铸紫金的三垣星图。
忽然天鸣剑竟飞到昆南手上。执剑在手,昆南的脸色立即变得凶狠,声调便有了十分的高亢狠厉:
“众军听令,若想活命,唯有拿下炎珝,你们以为他只是来针对我的吗?当年他们四人与御天对阵的昆仑阴山之役,你们有多少人做过证,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吗?”
等等……!
扶了扶额头,与御天对阵的昆仑阴山之役?我和琯朗便被流放,难道与这支神威军做的证有关?难道天鸣剑是被什么人拿来收买了昆南做伪证的?
顿时五内沸腾,我感觉自己的手指骨骼也开始咔咔响!
“我们说的都是看到的实情,有什么错?”
“就算杀了我们,那也是我们看到听到的,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还是这样!”
“傻子,还没看出来?这里面有隐情啊,炎珝世子是来报仇的!”
“什么?报什么仇?”
“南冥报仇,不是该找北冥吗?”
“听说炎珝世子数次上疏天庭要求重审当年的案子,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
昆南凌厉的一哼,狠厉的双目透出两道摄人的精光往四周一扫,忽然哈哈大笑:
“这就是跟了我两千年的军队,诸位,我待你们不好吗?北里,你父亲仙力有限生命垂危,是谁替他寻医问药?山黎,你的儿子术法被牛首族掳掠,是谁替你救了回来?还有禺山、飒让……你们哪一个我没有帮过你们?嗯?现在一个外人,凭几句话,一柄剑,你们就倒戈了,真好啊!哈哈哈!”
这个昆南真是够愚蠢的,我仿佛阴白了他为何会被选中策反!
一个士兵“唰”的跪在地上道:
“将军的大恩大德,北里没齿难忘!炎珝世子若要为难将军,北里誓死护卫将军周全!只是私恩不掩公义,北里冒死一问:将军的天鸣剑,从何而来?”
“山黎可为将军赴死,却也不能跟从将军背叛昆仑!”
“将军叛变?匪夷所思!”
“就算是真的,也跟他们南冥没关系……”
…………
凌远棱角分阴的脸扭曲得吓人,深深的眼窝里透着绝望的仇恨,咬牙切齿得毛骨悚然:
“这些年,我信你信到毫无道理……你到底让我作了多少孽?!”
炎珝红衣飘飘矗立空中,身姿优雅摇着扇子的听着议论,一双悠长的瑞凤眼悠然的盯着昆南,扬眉一笑,声音动听至极:
“昆南,你是要自裁还是要我动手?”
他真是不嚣张毋宁死啊,也罢,等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再救他!
感觉自己血脉里气息奔涌,兴奋得要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