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崆国军营驻扎在密林深处,大哥的作战经验一向丰富,时常被上门的官员拍马屁,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大哥把我丢在离他最近的营帐,安排一个个子矮小体态憨厚的粗使丫头照顾我,我不敢问大哥,只能悄咪咪问她,军营里一水男子,她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待在这里。
她不说话,也不抬头看我,兴许是个哑巴。
真可怜,我决心得对她好点。
住在军营的这段时间,大哥时常神出鬼没,上午出现在训练场,下午就跑去别处,对不上面也好,免得他挑小错责备我,让我卷铺盖滚回家。
趁他不在,我偷跑到训练场,崆国士兵们训练有素、挥汗如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当我看去时,霎时间变成了熟悉的样子,他们似乎全部都认识我,嘴里呼唤的称呼偏偏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没了声响。
但我辨认的出那两个字,将jun。
肩膀上落下一只粗糙的手,将我从虚幻中唤醒。
我转头发现是小哑巴,她打开攥着的左手,上面是嫂嫂送我的木簪子,掉在地上的缘故有些脏了。
嫂嫂说,簪子的主人是她的那位故人,换我戴着同样意义非凡。
我把木簪子别进头发里,转身回望,那些士兵的脸依旧陌生,哪里是在跟我说话。
夜里,大哥遣人把我叫去,营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陌生人。
他一身墨绿,背对着我,独独吸引我的反而是他手里的那把剑。
我认得,挽月。
我的剑穗还挂在上面。
我对李自衡同我大哥相熟并不感到奇怪,同朝为官难免有所耳闻,但是他大摇大摆的把剑穗挂在自己的剑柄上,着实令我羞愤,好在大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装作初见,互相客气寒暄后,大哥就把我们两个赶出了营帐,美其名曰让他带我认清战争的残酷,别闷头傻乐,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当将jun,带兵打仗。
准确来说,我被赶出去,他被请出去。
并肩走了十几步,我首先忍不住对他发问,问他为何抛下我只和宋长亭去解决问题,为何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为何赤裸裸地把剑穗挂在剑柄上。
李自衡不语,对我依然笑得柔和。
我在背后偷偷弯曲一根手指头,这是第十二次。
月光如水,小哑巴忙忙碌碌为我铺好床褥,咻一下的消失不见。
我躺在床上,反复咀嚼李自衡今日跟我说的种种,他说他已经调查清楚戎殷士兵抓孩子的原因,老皇帝沉迷巫蛊之术,相信童子血炼就的不老药可以长生,一百个孩子炼出一颗,已经惹得全国民怨滋生。
他还说希望我回到父亲身边,挑明这场战争势必会死伤无数,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我不想把沉默留给他,纠结片刻抬眼回应。
“谁都没有资格丢下他们,包括我。”
窈娘说,让我离李自衡远一点,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摆明不是个好人。
我不以为然,他每每回军营会给我带窈娘酿的酒,会给我带故事曲折离奇的话本子,会给我采五颜六色的花,即使冬天没有花。
我问他会不会捉萤火虫,他说等打完仗要给我捉够一百只。
李自衡是个好人,我起初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我军和敌军第一次交锋,这个坚定的想法逐渐开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