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开金锁走蛟龙
在整个抓捕过程中,表现最积极的,莫过于伍豪,那怕是找寻到一丝一毫的可疑踪迹,他都会穷追到底,决不放弃。
但陆野整个人,就好象从这片土地上猛然消失了一样,所有的可疑踪迹都变为虚无,最后,伍豪站在西南最高的山峰之上,俯瞰苍莽,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大哥,你要走,为什么不喊上我啊!”
伍豪并不知道,他怒吼的地方,离陆野藏身之处只有三丈远。
陆野把自己埋在山崖斜面的一个土坑中,用中空的草棍呼吸,因为他知道,单纯的逃跑,绝对不可能躲过整个军区部队的搜捕,做为最优秀侦察兵之一的他,对种种追踪和反追踪手段都极为熟悉,所以在涉过两条溪水躲避警犬的嗅觉之后,他便躲在这个土坑中,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借着漆黑的夜色,或许还有逃离的机会。
兄弟,对不起。
听到伍豪的吼叫,陆野默默忍受,对于自己能否逃脱搜捕,没有丝毫信心,所以,他不想牵连伍豪。
为什么当时,会那样的冲动呢?自己不是一贯都自认为,胸有惊雷面如平湖,有着超越常人的冷静么?为什么就不能经过好好策划后再实施报复?
陆野对自己今天的行为,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记得当时听到韩雪死亡的消息,就完全变的疯狂了,身心如被烈火焚烧,迷失了本性,而当他把那名年轻首长击倒痛殴后,他才感到失去的冷静,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种失去冷静的疯狂,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仿佛在忽然间,把隐藏在骨髓深处的恶魔给唤醒了一般,那一刻,自己已不是自己,所有的行动完全被暴戾的本能所驱使。
这种可怕感觉,在当年为了救马建国时,曾经迸发过一次,以后他竭力修心养性,打坐练气,使这种感觉不再出现,但,想不到今天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陆野至今,都还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的情景。
老伍领着他到行刑队,当枪毙犯人的刽子手,他用手中的枪指着一个陌生人的头颅,在近距离开枪击爆,鲜血和脑浆溅在他的身上,恶心、反胃、惊惶等种种感觉,都在瞬间出现,又在瞬间消失,如浪潮拂过的沙滩,虽然沙还是沙,水还是水,但一切都已经改变,都不一样了。
他拿出手帕把这些污物擦掉,擦得很仔细,然后把脏了的手帕扔掉,走向另一个同样跪在地上的犯人,冷静而自信的又一次举起枪,射击,这一次,他换了一个角度,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溅到他身上了。
当天,有十多名死刑犯倒在了陆野的枪口,从行刑场走下的陆野,浑身萦绕着看不见的幽魂,就象是一柄经过洪炉煅造,重锤击打,而杂质尽去精钢留存的锋锐长刀。
这也是老伍为什么会对陆野看重的原因,不敢杀人的人还算什么男子汉,只有那种敢于直视死亡,收割生命者,才是这个世上的真正强者。
适者生存!弱肉强食!
没错,这就是老伍的人生信念,也是他一直向陆野灌输的东西。
老伍一生杀人如麻,他觉得陆野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冷酷比他都强,他把陆野的这种来自精神上的强悍,归类为:在陆野身上,有着老将军那种天生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气质,泰山崩与前而色不变的本能。
这也是老伍觉得伍豪无论怎样,都比不上陆野的原因,有些东西,是从娘胎肚子里就带来的,是宿命般的确定、形成,后天的努力根本没用,老伍近乎迷信的这样认为。
但,在今天,那种曾经让陆野骄傲不已的冷静,都到那里去了呢?
陆野紧了紧手中夺来的五四手枪,力量之大,似乎是要把枪柄握碎,如果真的被搜出,他是否要开枪和昔日的战友做生死的决斗?如果没有被搜出,那么以后的路,又应该如何去走?
无边的黑暗中,流动着泥土和草木的气味,陆野闭上了眼睛,有生第一次报着听天由命的想法,韩雪的身影从意识深处、从幽冥中缓步走来,朦胧模糊,只有那双灿若星河的双眸,此刻却是无比清晰,在静静的看着自己,他仿佛能闻见韩雪身上,如栀子花般的清香气息。
当夜幕来临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收寻大军撤退离开,陆野从土坑中爬出,他用仰天卧倒的方式,极为小心的蛇行向西南方向游走,这种方法极耗体力,速度也慢,不过,能有效的把移动的痕迹抹去。
怎么办?
以后该怎么办?
经过长时间的考虑,陆野决定,逃出国境,唯有如此,才能躲避国家专政机关的追捕,XX的势力现在如日中天,谁都不可能保住他,在国内,他要是被发现,就死定了,出境逃亡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生路。
陆野很小心,象一条巨蟒穿行在草木之间,无声无息,这段路他和伍豪来打过好几次野物,对周围的环境颇为熟悉,知道何处适合隐踪匿迹。
在天快亮的时候,陆野来到一条溪涧处,他把自己投身在冰冷的溪水中,用一根中空的水草呼吸,等待着又一个夜晚的降临。
渴了,就喝一口溪水,饿了,就嚼食树皮草根,整整用了七个晚上,陆野终于突破了层层密布的搜索圈,躲进周围大山的原始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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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三年的广州,是建国以来,最混乱的时代,各大造反派之间的文攻武卫,进行的如火如荼,有的造反派,甚至把地方武装部的军械库都给抢了,不但拥有坦克装甲车等重型武器,而且还在大街上公然鸣枪,无论白昼和黑夜,都能看见带着喷吐着火焰的枪口,和死亡呼啸的子弹曳光。
夜幕下,三四个带着“红革造”袖章的造反派,醉熏熏的走着,他们的手臂挂着衣服,**着上身,腰中都别着短刀,神态旁若无人。
在他们身后的一百多米处,跟着一个叫花子似的流浪汉。
这样的流浪汉,在当时有很多很多,布满全国各地,多数是知青和逃荒者,大家甚至习惯性的把这样的流浪族群称之为“盲流”,但和其它流浪汉不同的是,这个流浪汉虽然衣衫褴褛,满面污垢,但身材修长,举止轻捷,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辞形容的味道。
这个流浪汉就是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