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之两宫情 第25章 唐临秦罡
-----玄武门之后-------
世民急匆匆地未及换掉袍服,一口气来到后宫,一面宽去外袍,宫女接过衣裳。一面长孙娘娘满面惶恐地迎接了出来。
世民说道:“请来了最好的御医和医女了吗?”
长孙娘娘说道:“殿下,御医问您,是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李世民尚未及坐下,便站起身怒道:“保!保!保什么?废话!大的也要保,小的也要保!”
世民不顾一切的闯进了产室,眼前一幕还是让他吓得发抖。夏氏的鲜血已经流到了地下,颜色浑如丧尸一般,毫无血色。但是世民顾不得一切,对御医说道:“保住她!不能叫她死了!不能!决不能!”
医女自然无话,而御医等吓得匍匐在地。长孙皇后说道:“夏氏说,她说不要保她自己,只管保住小的就可以了。”
世民听来这话,还是倒退了数步,再退出到帷幕之外时,耳听得殿外电闪雷鸣,而大殿内传出一声声婴儿的啼哭之声,这孩子落地丧母,唯能依靠的却只有父亲李世民了。
长孙无忌这里静静地和魏征一起来到大殿。却见世民已经和长孙娘娘一起抱起了啼哭不止的女婴儿。
长孙娘娘抬眼见到长孙无忌,还是难过地摇了摇头。难产的事情在中原的天下俯仰皆是,女子最难过的一个鬼门关就是生育孩子。世民搂了一会女婴,然后对长孙娘娘说道:“保姆尚宫找好了吗?”
长孙娘娘点头说道:“已经都找好了!”
世民说道:“你是女婴的嫡母,再为她找个慈母,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吧!”
长孙娘娘叹了口气说道:“慈母?”
长孙无忌和魏征使了个眼色,上前说道:“殿下,娘娘!先算一下这位小殿下的八字,看她的命数?”
长孙娘娘在长孙无忌身后说道:“您以为这个孩子是天生来克父克母的?”
长孙无忌急忙使了个眼色给魏征,魏征环顾了一下,世民抿嘴不语,长孙无忌分明忌惮这个小殿下的母亲身份低微,又因难产而亡,难免迁怒小殿下。古代有寤生的传说一直流传至今。而长孙娘娘却因这眼前的俩个男人的态度而愤怒。难道这个生父,这个嫡舅在女婴刚生下来的第一晚就要密谋弃婴了?
长孙娘娘知道自己不过是后宫女流之辈,不能横加干涉,这时,突然跪在世民身前,扯住世民的衣袍说道:“我亲自养她,可以吗?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以后我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世民站起身,走了几步说道:“长孙无忌说得没错,这孩子就是寤生,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谁能有破除之法呢?从古以来,就没人说得出该怎么破除寤生的坏兆头!赶紧把这孩子送到寺庙去!从小修行去吧!不要有别的念头”
长孙无忌扶着世民坐下,而长孙娘娘一时语塞,望向了近侧的魏征,突然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听听魏大人的想法呢?”
长孙无忌对魏征说道:“这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事,是家事。魏大人何须多言呢?”
魏征这里跪下说道:“这也不是破解不了的,你们做的真够绝的。但凡一些悖逆乖背,就连亲生女儿都要送去了佛寺。不问苍生尽管去问鬼神好啦!”
魏征冷言冷语的奚落了世民与长孙无忌一顿后,夺步而去。他拦不住世民杀害建成、元吉的儿子,十个孩子无辜丧命。现在李世民要送走他自己的女儿,那还容得下魏征多置一喙吗?谁让他俩已经认定孩子是丧门星呢?
魏征走到门首之时,又徘徊得回望一眼,只见世民、无忌与娘娘都愁眉不展地望向了自己。
长孙无忌说道:“苍生又怎样?鬼神又怎样?”
魏征说道:“论天下苍生,那么现在虽然失去了母亲的性命,但是婴儿不啻又是一条新的性命。何况,母亲弃大保小,用命换命。你们身为父亲嫡舅却一弃了之,这能对得起用命换命的母亲吗?”
世民举手请魏征坐下,又命长孙无忌坐于上手,对长孙娘娘说道:“先命保姆尚宫抱走孩子去喝奶。你来坐一坐。”长孙娘娘把孩子递给保姆尚宫,坐于一旁。
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鬼神又是如何呢?”魏征知道长孙无忌素来小心,又非要打破了砂锅问到底,不是马马虎虎就能对付过去的。
魏征用手指数着指节说道:“俩位可知道盂兰盆斋?”
长孙无忌和世民这才相视点头,魏征不啻为旷世奇才,一句话令长孙无忌和世民释然于胸。长孙娘娘却不解得说道:“魏夫子,盂兰盆斋是什么意思呢?”
魏征说道:“《佛说盂兰盆经》中说:佛弟子目连,看到死去的母亲在地狱受苦,求佛救度。佛告诉他在七月十五日僧众安居自恣之日,准备百味饮食,供养十方僧众,可使其母解脱。佛教徒据此说法兴起盂兰盆会。”
长孙娘娘掐指说道:“过十几日是七月十五日了,正是盂兰盆斋的正日子。”
魏征说道:“目连与舍利弗同师“六师外道”,精通教法。皈依释迦牟尼后,侍佛左边。传说其神通广大,佛陀称他与舍利弗为其弟子中的“双贤”,孩子出生在盂兰盆斋节日之际,虽称不上大吉利,但也恰恰能逢上盂兰盆斋而化解戾气。”
世民和长孙无忌不住地点头,而长孙娘娘也颔首说道:“魏夫子的意思是,既然这个女婴让夏氏难产而亡,在阴世会受尽苦难,不如趁盂兰盆斋之日,供养出家僧众,使其母得救?”
魏征这里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才是真正对待诸神的正确的方法。眼下根本不用把孩子抱去佛院。”
长孙无忌这里和魏征推案而起,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大才学,后辈才疏学浅,又浅薄无知,险些害了婴儿,这里无事了,我们去明德殿看看各地的呈奏。”
魏征点头说了好字,俩人这才并肩谈论而去。
这一夜,长孙娘娘亲自带着初生的女婴,放到了自己的寝殿。世民脱了衣衫正好进来,诧异地看着一切,说道:“娘娘,她睡在你我的寝宫,你打算今夜让我睡哪里去呢?”
长孙娘娘将吃饱熟睡的女婴放在婴儿摇篮里,一面用脚摇动着摇篮床,终于露出慈爱的笑容,一面命宫娥们取来夏氏为小女婴做的许多衣衫,一面命尚宫取来自己孩子小时候的衣衫鞋子,诸人都忙不迭得为孩子忙前忙后。
世民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她还没满月,蹿个子呢,你找到七八岁的衣服都快有了,赶紧睡吧!”世民真的很困很累了,巴拉开床上堆叠的尿布和各式各样的小物件,随意缩在象牙床的某个旮旯里,睡觉去了,任凭这个娘娘和宫娥们去忙个快活乐哉。反正这下子再也没有人能夺走小女婴了,也没见一个嫡母会把庶出子女爱到掌心里的珠宝一般。历史上最好的帝王嫡母非长孙娘娘不可。
这个小女婴就是后来李世民所出的豫章公主。她的母亲身份低微,难产而亡。长孙娘娘就把豫章公主亲自带身边照料,不解衣带。在所有庶出子女中,因为豫章公主是长孙娘娘亲自照料带大的孩子,所以李世民格外高看一眼。
世民这个晚上起码听到三次孩子啼哭的声音,天亮的时候,他晕头转向地睁开眼睛,只见长孙娘娘靠在象牙床上打着盹,换成保姆尚宫抱着女婴在世民的寝宫里转悠。
世民心中想道:就算长子李承乾生在承乾殿的那个月,也不似今日这个巴掌女婴那么荣耀。是的是的,那时,自己不过是秦王的身份。而这个女婴出生的这个月,世民已经是太子的身份,多么的荣耀一身。但身为太子的世民已经感觉不能耐烦了,难道第一个长在李世民太子殿的却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婴?
世民在大殿里踱步了一回,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军政大权一把抓,还要在只有俩叁个时辰的大晚上听着女婴哭泣俩叁回,真够累的!
不行,说什么也要说服长孙娘娘把孩子送到她自己的宫殿去。再不行,如果长孙娘娘不满意的话,就用长子李承乾宫殿的式样给孩子布置,配置最好的尚宫和宫娥,解去长孙娘娘的后顾之忧。反正长孙娘娘所生的嫡生子女有的一切,这个孩子都要有,只是拜托长孙娘娘这位姑奶奶不要在李世民的寝殿里养孩子。
长孙娘娘是个惊醒的人,听到床上有动静,便揉眼而起。第一个就跑去接孩子。世民摇了摇头,走到外室,命宫娥进去伺候娘娘洗漱,用早餐。而自己匆匆吃了碗奶子酥酪、一张芝麻酥饼、一两红肉。这才来到明德殿。
原本世民习惯早到明德殿,但是昨天夜里醒来三四回,是个铁打的汉子也挺不过来,原来自己起晚了。这里见所有大人都来齐了,一面向诸人道歉,一面坐在上首。
房玄龄说道:“殿下,听说你做爹了?”世民看了他一眼,废话,世民又不是第一次做爹。
世民打了个呵欠说,歉意中笑道:“房大夫,你没什么说的了?”
房玄龄笑道:“本来殿下一晚上只能睡俩个时辰,听说还醒来叁肆次,这才是真正做爹的样子啦。您这也太辛苦了。要不要放您奶娃叁十天的大假期?”自来只有产婆要坐月子,哪有做爹的要跟产婆一起做月子,何况是李世民太子爷?
诸位大臣无不忍俊不禁,秦王府出来的官员也就算了,魏征和王珪哪里听过下官能开太子殿下这般的大玩笑,这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而世民急急忙忙咳嗽了又咳嗽,喝了盏茶水,脸庞却红的比天上的太阳还红。
诸人回禀各部重大的事宜,诸人需要在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各部各地事宜做一个大致的商量和部署。
杜如晦上前回禀说道:“六月十五日,突厥入侵,朝廷派右卫大将军柴绍驸马在渭州攻打他们,昨日七月初三接报,柴绍驸马又在秦州大摆突厥,斩杀特勒一人,士族千余人。”
世民侧身坐在象牙榻上,翻看柴绍的军报,低眉说道:“整个中原都笼罩在突厥的爪牙之下,渭州、秦州离长安何等之近!”
世民停了半日,对杜如晦说道:“那么多年,有没有人去跟梁师都方面接触的?单独看梁师都,跟我大唐不值一提的。但是梁师有意投靠突厥,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防了。”
房玄龄起身说道:“离间梁师都与突厥倒是不能一日促成的,但是梁师都势单力薄,我们大可以趁虚而入。”
世民举手说道:“请说!”
房玄龄说道:“我们大唐以堂堂名义下书劝降。然后想办法派遣奸细去梁师都的腹地。”
中书省立刻写梁师都劝降书,即刻有中书省通事舍人离开京城,前往长安西北部处梁师都部腹地。
世民歇息了片刻,有官员带来一批前东宫官吏,世民接过文书,原来是吏部已经选择了一批前东宫官吏外放名单。世民见他们人人愁容,在京城自在惯了,京官有京官的自在,但外放也有外放的自在嘛。据说有些人初去外放地不习惯,处久了,好处多得不行,比在京城待得更舒服,毕竟天高皇帝远。
世民独见一名与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脸正气,并无任何的患得患失,更无一身官气,反正眼前这些人都是前太子李建成身边的得意之人。房玄龄有意挑拣出来,统统外放,以免变生灾祸,突生肘腋之患。但是世民上下打量了这位小仁兄,心中渐渐大起好感,于是便说道:“叫什么名字,这里的外放之地,就由你先挑吧。”
这位年轻官吏笑道:“太子器重,小的年纪在这些外放官吏中是最年轻的,由他们先挑外放地,小的接手别人挑剩的!”
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唐俭、长孙无忌、高士廉等西宫人等对原东宫人手并不熟悉,这里听来纳罕,好大胆子的小官吏,太子说的不听,还大言不惭的要挑别人不要的硬骨头来啃。
在下的其他东宫官吏选择了外放地之后,这位小官吏见托盘中放着鹅黄签儿,写着山东汾阴万泉县。
这位年轻人拈起签儿,这就轻轻松松地告退,毫无违和的样子。长孙无忌见他最后一个告退走后,回头问魏征:“他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子弟?”
魏征捻须笑道:“他叫唐临,太子府铠曹参军,他的祖父是北周内史唐瑾。”
世民见魏征脸色宽和,心中又好奇又安定,从未与太子府旧臣深入地打交道,见面也没几回。这里问魏征说道:“他可靠吗?”
魏征莞尔一笑,说道:“殿下何出此言?您觉得可靠的话,让他赶紧回来,何故外放?”
世民皱眉说道:“那他一点都不可靠吗?”
魏征更笑道:“太子府旧臣不可靠的话,那就一撸到底,去做个平民好啦!何故又要去做入了流品的万泉县正九品县丞呢?”
世民说道:“一个京城的太子铠曹参军被外放到县城做县丞本来也不算什么,一辈子就在外任上,做不出成绩,就在那位置上老实得待着本来也算平平淡淡。但是我见这位小仁兄,实则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将来肯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长孙无忌点头笑道:“殿下觉得,这位小仁兄应该会把整个万泉县掀个翻天的?您可知道,当日前太子李建成出征河北刘黑闼,这位唐临参军就跟随在李建成身边,不失为左膀右臂。”
世民说道:“我见这位小参军有些计较,我们就跟随在唐临左右,到山东走走呢?”
诸人知道违拗不了世民,这里暗暗部署下去。
又过二日,世民在明德殿分派事宜:分派长孙无忌舅父高士廉为门下省侍中,房玄龄为中书省中书令,隋炀帝妻舅萧禹为尚书省左仆射,长孙无忌为尚书省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尚书省兵部尚书。其他不表。
房玄龄在手捧中书令册书时,却暗自拧眉。而世民等人却热热闹闹得联络,各自开心。长孙无忌却叫住了司空裴寂,轻声细语地问道:“裴司空,裴皿悦姑娘还在长安城吗?”
裴寂见长孙无忌行礼,便不免回礼道:“拙侄惊扰了圣驾,哪里还能在京城,若在京城的话,难保她又有文章?”
长孙听来话中有话,他知道官位的任免,而裴寂又与尚书左仆射失之交臂。世民因刘文静之事,难免与裴寂有龃龉,而眼看裴寂在这个朝廷的政治中心越抛越远,虽然贵为三公之首的司空,但终究是虚职而已。
长孙无忌只得行礼,眼见裴寂离开,还是悠悠地想起了裴皿悦的面容,她虽然不是楚楚动人,但妙在双目精湛,令人一见难忘。但是,长孙无忌回想起来,自己还是太无礼了。裴皿悦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女人,虽然可能是暗聘,但还须要世民允可吧。罢了,天底下,女人太多了,尤其是好女人也很多。但是——裴皿悦终究只有那么一个。
夜间,世民宴请在京所有的从四品上。
好无聊。裴寂在席间闭眼睡觉。
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交头接耳着,难道全天下的事在明德殿还没论个够吗?
长孙无忌自从那位裴姑娘来到长安之后,就是一副鬼样子,持着酒杯,不看圣驾,却仰头看着高台上的一轮半月,痴痴得呆笑。
凉国公安兴贵之长子安元寿这里爬到长孙无忌的肩膀旁,拍了长孙无忌的肩膀笑道:“尚书大人,您想着前太子的女人不算,难道现在还在想月宫嫦娥吗?月宫嫦娥那是后羿的女人,即使她要下凡,也不会是你的女人,死了这份心吧!”
长孙无忌这里听安元寿话外音,显然是奚落自己,冷笑道:“我长孙无忌还偏偏要勉强了!”
安元寿摇头道:“你拿什么跟李建成比?虽然他不是太子的身份,但毕竟是皇子的身份,云泥之别呢!”
长孙无忌挑眉说道:“是正一品吏部尚书没资格,还是赵国公没资格,还是国舅爷没资格?”
安元寿吓得快要死了,笑道:“在长安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国舅了,您快吓死小臣了。”
长孙无忌知道在长安城,安元寿的胡人首领的身份预示着什么,何止是遮天蔽日的人手,金山银海都能拿得出手。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只能呵呵而笑,奚落就奚落吧。
也对!是不是朝廷太无事可做了,天底下只有女人想男人,哪有忙得要死的男人,还吃饱了去想女人。
饮宴完毕之后,世民留长孙无忌、房玄龄与魏征去后殿小坐。
世民今天见房玄龄独自不乐一天,这位爷爷,中书令不够大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所以世民请房玄龄在后殿与自己面谈。当然到哪里都落不下长孙无忌和魏征。世民这些日子非常喜欢魏征留在身边,毕竟一个局外人,旁观者清。
世民扶着房玄龄与自己平坐,然后自己坐上靠榻,宫娥们奉来清茶。
房玄龄知道不能耽误世民宝贵的时间,世民最近也够累的。但是又怕说出来,触犯了世民的暴炭脾气,这里环顾了四周,踌躇难言。
世民咳嗽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派了诸位的官职,没有事先跟诸位商量,因为这正三品以上的官位可以是太子决定的,可以不用与诸位商量呀。”
房玄龄起身行礼说道:“太子明见,小臣不敢恪当这中书令一职。”
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面面相觑,房玄龄竟然只做了一天的中书令,难道就要辞职了么?这叫什么明见啊,这分明是太子爷爷太愚见了,愚见的愚,鲁莽的莽。
世民放下茶碗,大是不悦,说道:“朝廷是本王的朝廷,你们都是本王的至密心腹,你们不替本王把持朝廷,难道要本王牵头猪来把持朝局吗?”
房玄龄立刻起身下跪,而长孙无忌和魏征也不由起身下跪。该杀的老房,怎么想的啊?长孙无忌和魏征相视一眼,摸不着头脑,叁人又把眼神齐刷刷地看着房玄龄。
房玄龄顿首九次,然后说道:“大王对小臣之心,小臣无以为报。但是小臣对大王之心,也是日月昭昭。”
世民说道:“要不这样,请房大人做尚书省的尚书令,如何?”
长孙无忌和魏征这才吓了一大跳。整个三百年的大唐朝只有俩位尚书令,一位是李世民,一位是中唐郭子仪。后朝后代因为避开李世民担任的尚书令,谁还敢狂妄得想担任尚书令呢?
房玄龄吓得俯地说道:“小臣愚鲁,请太子殿下听臣一言,恳请太子答应。”
世民满脸不悦,说道:“大人请说。”
房玄龄低声说道:“我这中书令有这叁不能当的理由:其一不能居位,中原局势不稳,不稳在东西俩宫,我见这些重要的职位偏向西宫。难免朝中更加人心不稳。其二不能居位,我房玄龄出生寒微,虽然有些伎俩,但那也是图谋之事,身居高位者,首先是考量的士庶了。其三不能居位,是我房玄龄见更有合适的人能担纲中书令一位。”
世民望向长孙无忌说道:“长孙吏部尚书,请您上奏,咱们朝廷之中,还有哪位大才干能担纲中书令呢?”
长孙无忌却轻飘飘得一弹牙:“启禀殿下,吏部尚书只能举荐三品以下。”他暗自腹笑,世民又该气瘪了,好么,房玄龄和世民杠上了。难得一见,自己这个小小的吏部尚书去插什么脚呢?
世民真想一脚踹翻长孙无忌,现在这个时候,尽还说着风凉话呢?自己号令天下才几天啊,房玄龄第一个就起来撂挑子。那么顺风顺水的事情却突然如此非常棘手。东宫人物非魏征最知底细,西宫人物非长孙无忌最知详情。
世民当然不想让原东宫的人物来担任中书令,但长孙无忌这么推脱,实在让世民气坏了。
世民对魏征说道:“魏大人在山东颇有交情,又是原东宫之人。您看在大局面的份上,看看,若房玄龄大人不能担纲,还有谁能担纲呢?”
魏征刚刚也想说自己不过是太子府詹士主簿,哪敢来管中书令任免的事宜呢。但是魏征毕竟是魏征,他说道:“殿下以为小臣魏征在山东有交情,那么您的陇右地区也应在权衡之中啊!”
世民和长孙无忌脱口而出说道:“安元寿?”
那个胡人能做大唐的中书令?
魏征和房玄龄简直要晕死,一位年轻的太子殿下,一位年轻的吏部尚书,见识有限,竟然在大唐武德九年还要位居人上?房玄龄和魏征同时说道:“宇文士及如何呢?”
世民有些不明白,问房玄龄说道:“为什么呢?”
房玄龄说道:“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是大隋朝的开府仪同三司,曾经多年镇守西北,与西北各部大有交情和来往。宇文士及本人在隋朝是驸马,在咱们大唐朝也是驸马,又多年在秦王府中行走,身份何等高贵。小臣见宇文士及为人谨慎,不待大事,绝不开口。岂不是人才一名呢?殿下何必执着在小臣一人身上呢?”
世民这才定定的坐下,考虑了良久,说道:“是的,东北不平,西北更不能出了大事,肘腋大患。也好也好。也罢也罢。”
世民思量了许久对房玄龄说道:“指派朝令夕改,恐怕——”
房玄龄扬眉笑道:“我是中书令,明日改派宇文士及之太子令,何不就由小臣亲自草拟呢?”
长孙无忌出口急道:“房大人!您做中书令,其实不必推脱啊!”
房玄龄却拧眉说道:“朝廷的大局势在此,用人启能用亲呢?那还能张大唐之屋宇吗?中书令、侍中与尚书仆射都是国之脊梁,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眼下朝廷左右俩宫如两条臂膀,废左用右,或废右用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让我房玄龄离开朝局正中心,好好在一旁为殿下筹谋,不用文山会海,或许倒是我房玄龄心向往之了。”
魏征自来在太子李建成身边,从未近距离的了解房玄龄,这时听房玄龄议论,心中还是顿生感慨。虽然房玄龄不是在此刻急流勇退,但是辞去中书令一职,饶是魏征自己恐怕也做不到的。若李建成活在世上的话,或许现在的侍中、中书令、尚书仆射就是魏征随意挑选了。而魏征一旦上位之后,或许不会有房玄龄此般推辞的心境了,任谁都是恋权的。
宫人们为中书令房玄龄取来纸笔,房玄龄亲自搦笔写下辞书。而世民见只得改派宇文士及为中书令,魏征和长孙无忌相视摇头,世民看着看着,泪水直流,以手支额。房玄龄这里赶紧过来安慰世民说道:“小臣知道殿下是为我好,但是我也是为大唐好啊。大唐不是咱们秦王府的大唐,对不对?”
长孙无忌简直快听不下去了,再想争执下去也没用了,因为房玄龄已经盖好了玉玺。长孙无忌说道:“房相爷,想要什么职位尽管跟我提?!”
房玄龄哪里敢造次,这里拱手行礼说道:“小臣多谢长孙大人栽培。”
房玄龄心中暗想:刚从李世民手心里蹦出来,又被长孙无忌这个吏部尚书捏住,朝廷真的离不开他房玄龄吗?
第二日,朝中派宇文士及做中书令,封德彝做尚书右仆射,天策府兵曹参军杜如晦的叔叔杜淹做御史大夫,中书舍人颜师古和刘林甫做中书侍郎,侯君集做左卫将军,段志玄做骁卫将军,薛万彻做右领军将军,张公谨做右武侯将军,长孙安业(长孙无忌的哥哥)做右监门将军,李客师(李靖的弟弟)做左右领军将军。
下午,长孙无忌在吏部巡视,恰值外州县封来年中朝集,一些临近长安的州县竟然取出一些原东宫的告发书,请求捕拿东宫旧人及旧犯。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得翻看着这些告发书,好么,房玄龄为了缓和东西俩宫的矛盾,连中书令的官职都可以不想要,但是,实际之中,有些与东宫牵连的州县官员竟然互相攻讦,生怕自己被东宫旧臣几字拖累了。长孙无忌这里正看得仔细,遥遥中,只见一位官吏在离开长孙无忌最远的地方爬起来,默默正待离开大殿。
长孙无忌见状说道:“不述职就要离开吗?”
此人冷笑道:“原来供认指摘太子府旧臣也算是述职的话,那小人就等到大计的那个时刻再进来上计。他们说他们的,我说我的。”
此人丝毫没有犹豫,转身离开。诸人惊吓得人人回头,又个个面色苍白。而长孙无忌问考功郎中说道:“这位县令是哪个县的?”
考功郎中翻了翻花名册说道:“他是莱州东莱县县令秦罡。”长孙无忌和考功朗对望了一眼,这位县令很出名吗?难道这位秦县令要趁此述职之时,大显自己的手段不成?此时朝局纷乱,根本不是什么人能够故意出头的时机,他此刻冒冒失失的出头,倒让长孙无忌难以下局。
长孙无忌见宫娥正巧捧来一些瓜果和点心,于是指了所有的食物,说道:“把我这里所有的吃食送去给那位秦县令,就说千里迢迢来京述职,让他久等了,你们茶水饭菜伺候齐全,不能怠慢!”宫娥们与宫人们捧着十道宰相才能享用的下午点心鱼贯而出,而秦罡惊见吏部尚书赐下十道食物,又有数名宫娥伺候,心中暗想:刚才是不是太唐突了,或许这次东莱县真的让吏部尚书不待见了呢。也罢,只不过是东莱县令秦罡不受待见罢了,大不了换个人而已。
秦罡抿着茶水,不敢多用,更不敢多问。心中想道:恐怕不用等到天黑,手敕就会下来,自己滚回东莱去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