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胆这么肥吗?
下午,伊笙开车载着林菁菁去医院做体检。
林菁菁有冠状动脉心肌桥,一种心脏病,先天性的,起先控制得很好,但随着年纪增长越发严重,一年前做了一次心脏搭桥手术,那之后便要每月去医院体检。
按理说这种病是不能生气的,但林菁菁脾气并没有那么好,经常会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气个没完。
就比如在去医院的车上,她接到周民电话,说他们定下的一幅画,被嘉行拍卖行截胡了,顿时气得美目圆睁,在电话里冲着可怜的周民发了火,让他无论如何要把画抢回来。
挂了电话林菁菁依旧是一脸的气愤,对开着车的伊笙抱怨:“嘉行的人真的太不守规矩了,明明是我先跟关山老师的家人谈好了,老师的遗作务必交给我们林氏来代理,都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他们却使那些肮脏手段去截胡。”
伊笙中午就听周助理提起过嘉行跟林菁菁抢画的事,周民不知道怎么跟林菁菁说这件事,愁得直挠头。
林菁菁看上的那副画名为《珍妮》,画家是著名的混血画家关山,这位关山老师前几年因为桃色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与情妇私奔期间,小女儿因病去世,痛不欲生之下,闭关一个月守着小女儿的相册,画下《珍妮》,然后在工作室里自戕。珍妮的眼下有一滴血红色的眼泪,其实那是关山自戕时溅上去的血。
这样充满了故事性的画作在艺术圈是最受推崇的,拍卖必能拍出高价,自然是画廊们争抢的对象,然而林菁菁却说:
“那副画我不会卖,它是关山老师留在世上的珍宝,值得被好好收藏,不能被铜臭污染了。”
伊笙听说过那副画,却没见过,她是个半路出家的伪艺术品鉴定者,始终觉得画作的价值还是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比较公平,金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周民哥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的,林总您就别再生气了。”伊笙劝她。
“这画我是势在必得,半路被抢了,你让我怎能不生气?”林菁菁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气,但是语气还是愤愤的,“我看上的东西就得是我的,不然我们林氏的招牌不是白挂一百年了,嘉行的人真是不懂规矩,我看他们这拍卖行是开不久了。”
伊笙一声没敢吭,毕竟“天凉了,让王氏倒闭吧”这样的情节,她就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亲耳听到老板这么说,着实让她震惊了一把,只能陪着干干笑两声。
林菁菁替自己顺了半天气,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唉声叹气地平静下来,“我还是冷静点吧?待会到了医院一量血压那么高,朝闻非教训我不可。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医生是明珍私立的少东家,他叫明朝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的,不过他人超凶不太好相处,你呆会见了他,可别吓一跳。”
伊笙现在就已经吓一跳了,她知道以林菁菁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去普通的医院请普通的医生,但没想到会直接上“顶级装备”,明珍私立可是国内外数一数二的私立医疗集团,分院遍布几个国家。她老板直接略过了顶级医院的其他医生,用人家的少东家!
牛还是她老板牛!不愧是林氏的大小姐。
伊笙对自家老板的敬佩又上了一层楼,顿时有种跟对人的自豪感。对打工仔来说,还有什么比老板厉害更重要的?毕竟,跟着吃肉的老板,她还能跟着喝口肉汤,要跟个喝汤的老板,她就只能喝清水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应着:“这位明医生医术一定很高明。”
提到明医生,林菁菁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刚才的愤怒全部跑光了,“那是当然,朝闻从小就是天才儿童,二十出头就从医学院毕业了,还去国外进修了几年,今年也不到三十岁,现在主管着一家医院。明伯伯说了,再过个十年,他就退休,将整个明珍集团全部交给朝闻管理。”
“真是好厉害。”伊笙有种在看霸总小说的既视感,“跟林总您一样年轻有为!”
林菁菁似乎很喜欢别人将她跟明朝闻放在一起提起,捂着嘴娇笑起来,“哎呀,哪有啦。不过明伯伯确实经常夸我有艺术家的天赋。”
伊笙从后照镜里看到自家老板如花的笑脸,默默在心里记起了“助理笔记”。
老板对明医生有意思!
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猛提明医生。一定好使!
林家的人自二十年前起,就是一直在明珍私立医院就医,医院里的护士都认得林菁菁,伊笙陪着她刚走进医院,就立刻有护士前来引路,直接进了vip通道,坐电梯上了十楼。
十楼的vip私人病房,环境优美安静,布置得也十分舒心雅致,看起来不像病房,倒像是酒店。
林菁菁在病房里换衣服,伊笙就随着护士去办理手续,vip病房有专用的挂号窗口,不用排队,专人服务,态度好得让伊笙有些飘飘然,有种即将要被资本主义腐蚀了但又沉醉其中的危机感。
办理好了手续,伊笙心情甚好,哼着小曲准备回十楼找林菁菁,刚一回头,就看见了她前男友兼现室友,那位被医生事业耽误的金牌家政。
“家政先生”穿了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那身白大褂跟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洁白笔挺又合身,简直就是按照风衣的路子定做的,穿在他挺拔高大的身上,显得异常好看。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伊笙,冷着脸目不斜视快走了几步,拉住前方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怒斥:“李先生,您说要带您的妻子回家?您知不知道她的情况有多危险?如果终止治疗,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微胖发福,顶着斑秃的地中海,脸孔黝黑,应该是从事户外工作的,被明朝闻拉着怒斥,黝黑的脸涨得红紫,甩开“家政先生”用浓重的乡音嚷嚷:“我说要出院就出院,我婆娘的命听我的,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就是想赚钱,扣着人不让出院,动不动就要动手术。刘大仙说了,这病就是一道符的事儿,几百块钱就能治好,到你这得好几万,我没那个闲钱让你们坑。”
周围的护士、医生,都被这混账话气得不轻,伊笙一个过路的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又控制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想看看后续,就贴着墙根站着,拿眼睛偷偷瞄“家政先生”的脸色。
果不其然,“家政先生”俊美的脸冷得能结出冰碴子了,声音因为愤怒反倒越发冷静:“我不知道哪个刘大仙还是张大仙的怎么给你洗的脑,但是你的妻子张女士是常年冠心病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现在发展成三根供血血管严重病变闭塞,虽然暂时还没有出现严重的后果,但也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了,她身体的任何一处病变都有可能发展成心脏大面积供血崩溃,引发严重心梗,甚至猝死。你在这个时候将张女士带回家,给什么大仙治疗,简直是将她的生命当儿戏。”
他这一番话义正严辞,将利害关系都说清楚了,但是地中海男人依旧不听,猛一摆手,“我不听,你们这些医生就会吓唬人。我婆娘这不好好的吗?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家政先生”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上限,但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又解释一遍:“我刚才说过了,慢性的心脏闭塞,一时间可能没有严重的心绞痛等明显症状,但是已经十分危险了,形容为性命悬在一根细线上也不为过,一旦发生任何病变,就是无可挽回的后果……”
“不做,我说了不做就是不做。”地中海男人粗暴地打断了明朝闻的话,“我的婆娘,我负责,死了我给她出殡。”
话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任谁听了都会气到跳脚,“家政先生”剑眉拧起,瞪了男人一眼,收回视线,“回病房,跟张女士说一说,她本人还清醒,有权利有能力签字。”说着丢下地中海男人,抬脚往病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护士,“把法务叫上。”
护士忙不迭去了。
伊笙心头一跳,心想这人胆这么肥吗?在丈夫明确反对,且明说了不会出钱的情况下,让妻子自行签字治疗,一旦出了问题,这不讲道理的丈夫会怎么闹,可想而知的。而且就算是手术成功了,这个妻子可没钱付医疗费,医院方面他要怎么交代?
谁会揽这样的麻烦上身?他是个傻子吗?
地中海一听要去劝他婆娘,顿时跳了起来,拽着“家政先生”就要撒泼,被“家政先生”一把推开,那男人所幸赖在地上不起来了,边锤地边喊:“医生草菅人命了,非给人开刀,不愿意开刀就打病人家属啊。都来看看啊,这家医院要吃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