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就下来,便回归正题。
简简单单的一次比试,殷琇竟是整整给他们讲解了三日,话题一直不断延伸。
一人尽心尽力的教导,两人敏慧好学,态度认真地倾听,这样和谐的氛围,总让人觉得酣畅淋漓。
这兴致一上来,三人难免忘我,于是,被关着的赤阳就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按说以赤阳城城主对他的喜爱,肯定不会放心讲他留在陆瑶真他们手里,可偏偏,来接他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比斗结果出来了。
当然还是陆瑶真胜,席淳安虽说用心,但始终还是没有她这个时常独自在外游历的老手熟练。
“赤阳可还老实?”陆瑶真问过城主府的人。
“回少城主,赤阳不吵不闹,安分。”回答的人好像也有些唏嘘,这位小霸王的事迹流传许久,大多数都说他如何凶恶,如何蛮不讲理。
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纸老虎一只,少城主还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人关起来,这人就已经怂了。
听见这声“少城主”,陆瑶真的目光不免看向了殷琇。
她还没有问过他,她这少城主怎么回事。
殷琇接收到她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她的疑惑,含笑传音:“不用介怀,漱南城有一堆主事的,无需你费心费力,只是陆无难现在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有这个身份,你在魔界也好方便行走。”
“可是,这也太随便了。”
“没什么随便不随便的,”殷琇的语气,就好像说起今日天气一样平常,这种关乎一城未来的事,在他眼中,却是微不足道,“本来,漱南城也只是为师随便建来玩玩儿,行了,听师父的。”
陆瑶真最后只能感叹,有实力就是任性,魔城说建就建。
真让人羡慕。
又过了三日,他们终于等来了赤阳城的人。
来者是赤阳城的斛珠夫人,独身而来,轻装简行,低调无比。
既然被称为夫人,而非道友,那这位的位置就从来不是修行者,只能算赤阳城城主的依附。
不过,说起来,这位斛珠夫人也是个传奇。
赤阳城城主是个混蛋,虽然好色,但从来不会让女人左右自己,更别说染指权利。
而斛珠夫人却不一样,一来,她是赤阳城城主独子的生母,二来,她确实受赤阳城城主喜爱,外面那么多女人,使尽手段,硬是没能动摇她的地位。
“我不出面。”殷琇放了话,让陆瑶真去应对。
他倒不是看不起斛珠夫人,但仅仅一个斛珠夫人确实不值得他出面或者费心。
让陆瑶真出面,又给足了赤阳城面子,又能表明他对她的看重,怎么也得让其他人看看,漱南城少城主的分量,那些不长眼的才好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陆瑶真绑了人家儿子,自然也做好了被甩脸子或者为难的准备,不过她倒没有觉得害怕,更多的是好奇。
见这位斛珠夫人之前,陆瑶真对她有无数的猜测。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似凡界后宅妇人的角色。
陆瑶真本以为将赤阳城城主迷得七荤八素的,怎么也得是个倾城美人,可斛珠夫人容貌不过是清秀而已。
她个子颇高,脾气软和,甚至有些腼腆,见到陆瑶真,还未说话,就先露出三分笑意,站起来,颇为恭敬道:“少城主,冒昧打扰。”
虽然陆瑶真有个少城主的身份,但是斛珠夫人的修为比她高上许多,她实在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这么恭敬。
而且,她好像也没有想要找茬的意思。
眼前的人与她印象之中大权在握,搅动赤阳城一方风雨的事迹太过不符,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个冒牌货。
满心疑惑,但她表面却不动声色。既然对方恭敬,她也不失礼数,怎么说斛珠夫人修为都比她高,拿出对待寻常高阶修士的态度对她,绝对错不了:“何来冒昧之说,斛珠夫人什么时候来,晚辈都愿扫榻相迎。”
她这副看似随和,实则方便的模样让斛珠夫人心中一乐:“少城主好胸襟。既然如此,闲话我也不多说。”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陆瑶真面前:“小小歉礼,还请少城主收下,我家那孩子不争气,多有得罪,还请少城主原谅太一回。”
陆瑶真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硬是没从她身上察觉到任何不满,这份诚恳的模样,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孩子是个混蛋似的。
诡异,太诡异了。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陆瑶真笑道:“谈不上得罪不得罪的,不过,自家的孩子,夫人还是看好了,莫要有一天,闯下大祸,追悔莫及。”
她这句话,没有了刚才的虚伪,言语间仿佛赤阳是那不懂事的稚童,充满嘲讽,最后一句颇有威胁警告之意,锋芒毕露。
斛珠夫人愣了一下,可能也是想不到刚刚还好声好气的陆瑶真忽然转变了态度,连忙给她赔礼道歉。
这副模样,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修士的风骨了。
再试探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她揉了揉额角,吩咐外面的侍者:“去将赤阳公子请上来。”
赤阳来得很快。
他一出现,斛珠夫人身上的气场就变了。
如果说,刚刚那个像是谦和有礼,甚至有些淳朴的小姑娘,眼前的人,就完完全全成了赤阳城那个掌管实权,生杀予夺的斛珠夫人。
陆瑶真对她的转变太过疑惑了。
赤阳的出现,仿佛让她瞬间拿起了武器,状态紧绷,充满锐气,仿佛一个随时要奔赴战场的将士。
见到斛珠夫人,赤阳是欢喜的,双眼一亮,朝她走了两步,激动道:“阿娘!”
斛珠夫人不轻不重地瞥了它一眼,但是就是这一眼,让赤阳止住了脚步,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忽然瑟缩了一下。
“你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斛珠夫人将茶杯放回桌面,她用的力气大了些,茶杯和茶盖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赤阳嗫嚅片刻,懦懦道:“娘……”
“你叫我什么?”斛珠夫人厉声道。
陆瑶真看到,赤阳的双腿已经隐隐在发抖了,他几乎是带着祈求,卑微地叫了一声:“斛珠夫人……”
这态度太不对劲了。
陆瑶真眼皮子一跳,眼见她还要开口说些什么,连忙打断:“斛珠夫人,在赤阳城城主面前,也是如此教育孩子的?”
然后,她便清楚地察觉到斛珠夫人一闪而过的暴戾好杀气。
当然,并非对着她。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了,这斛珠夫人对赤阳和赤阳城城主没有丝毫的好感。
哪怕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亲子。
陆瑶真倒不至于觉得赤阳不是她的亲生孩子,说白了,修士要探究血缘关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这样看来,事情就更诡异了。
为什么斛珠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
陆瑶真不信,她在赤阳城城主面前也敢表现出杀意,那就说明,她一直隐藏得很好,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在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她不得不怀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赤阳似乎也不适应这种氛围,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娘……斛珠夫人……”
“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斛珠夫人厌憎地瞪了他一眼,拂袖站起,“既然如此,我儿我就带走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瑶真一眼,也没留给她说话的时间,扯着赤阳离开了。
两个人的身影刚刚消失,陆瑶真立马去找了殷琇:“斛珠夫人和赤阳城城主关系怎么样?”
殷琇挑眉,虽然不解,但看她眉目紧皱的模样,也没有追问,解释道:“在外人看来,很好。”
确实。
就如流传的故事一样,好色又绝情的赤阳城城主唯独对斛珠夫人特别,给她权利,还让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孕育了他唯一的孩子,因此地位稳固。
在许多人看来,这就是莫大的殊荣了。
但只要略一思索,就该知道,赤阳城城主绝对没有大家以为的那般在意斛珠夫人。
不然,他绝对不会不给她一个名义上的道侣名号,只让她以“斛珠夫人”的身份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赤阳城城主压根没把斛珠夫人放在平等的位置,而只是把她当做一只金丝雀,一个比较重要些的物件。
给她宠爱,却折断她的翅膀,让她风光,也不给她尊重。
明明“斛珠夫人”这个身份会让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矮上一头,明知道这会让她被看不起,但是,赤阳城城主不在乎。
想明白这些,陆瑶真忍不住骂了赤阳城城主一句:“混蛋。”
“还不仅如此,”殷琇冷笑,鄙夷道,“那斛珠夫人,本也是个天之骄子,虽然所在的势力不大,但是,她却实实在在称得上一句天才。”
只不过,这个天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赤阳城城主的眼。
这位权势滔天的大魔哪里是会顾及别人心思的性子,直接给斛珠夫人所在的势力传了一句话:“我要她。”
这小势力也识趣,或者说贪生怕死,知道斛珠夫人性子烈,竟然利用斛珠夫人的信任,将人算计了。
于是,斛珠夫人就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送上了赤阳城城主的床。
清醒之后,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修当然是绝望的。
一夕之间,沦为高阶修士的禁脔。
对有些人来说,这不失为一条捷径,但稍有志气的人,对这样攀高枝的行为都是不屑的。
心高气傲的琼华在失去记忆之后,沦为只能依靠他人存活的菟丝花,失去了自由和理想,甚至自强自立的本事。
这无疑是巨大的耻辱。
高傲的人有一天被打断了骨头,被迫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磕着头,爬到别人脚下奢求一点施舍和爱怜,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位有心气的修士都不能容忍。
人之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斛珠夫人与那时候的琼华是一样的心情。
她明明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进阶,成为睥睨四方的强者,一朝失去清白,失去自由,被人压在身下,予取予求,从此以后,只能攀附他人,看别人眼色生存,可想而知,斛珠夫人该有多恨。
偏偏,她和赤阳城城主之间实力悬殊,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赤阳城城主或许信任自己的魅力,却不会信任斛珠夫人。
所以,她修炼会被限制,行动会被限制,没有权利,没有自由,没有修为,她拿什么和赤阳城城主斗?
赤阳城城主或许也知道自己作了恶,心虚得很,压根不给斛珠夫人出头或者报复他的机会。
或者说,他对待自己的所有女人,都是这样。
偏偏,斛珠夫人怀孕了。
陆瑶真忽然就理解了她对赤阳的厌恶。
这个人或许有一部分像她,但是身上也有着赤阳城城主的影子。
这样一个奸生子,让斛珠夫人每次看到他,都会想到自己无奈的处境,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
赤阳身上的血脉,有一部分来自于她最憎恨的人,他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的人生有多不堪。
赤阳让斛珠夫人觉得恶心。
哪怕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她太苦了,也太痛了,她有好多怨愤,所以她恨。
尤其是,见到赤阳性子越来越像他爹的时候,斛珠夫人愤怒了。
“你以为为什么赤阳会养成现在的性子?就是因为斛珠夫人恨他,她在捧杀。”
赤阳城城主虽然在意孩子,但是也不可能因为孩子放弃美人和修炼,所以,赤阳大多数时候是斛珠夫人在教导。
陆瑶真皱眉:“可是,这也太明显了些。”
斛珠夫人的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
“手段高不高明不重要,重要的,是演技高不高明,”殷琇难道有些唏嘘,“毕竟,大家总是高估母性,又低估了人性。”
赤阳可是斛珠夫人的亲身孩子。
她那是宠过头了,哪里会有什么捧杀呢?
陆瑶真叹道:“没想到,这赤阳跋扈的性子背后竟然有这么一段故事。”
“怎么?可怜他?心疼他?”
陆瑶真连忙摇头:“怎么可能。”
赤阳无辜,斛珠夫人就不无辜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要怪,也得怪赤阳城城主这个禽兽。
“而且,”弄清楚前因后果的陆瑶真想到刚才斛珠夫人的异常,难免叹了口气,“我都快麻烦缠身了,哪有心思担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