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极寒之川
“极寒之川!那是极寒之川!你疯了,”知道他们位置后的殷琇气急败坏地传音,“你该不会是想灭口吧?”
琼华沉声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既然人交给我了,你就闭嘴,回你的夷天宗去,莫要在我这里指手画脚。”
停顿片刻,她缓了缓语气,“她是冰凰。”
极寒环境之下,有利于彻底激发陆瑶真的血脉,说不定还能第一次涅槃。
殷琇许久无言,琼华没等到回答,果断切断传讯。
此时的陆瑶真已经把一篇普普通通的拳法打了几遍。
毫无作用。
寒意似附骨之疽,那点微末热意根本无法抵挡。
不过两个半时辰过去,她的意识就已经有些模糊,甚至开始觉得发热。
很热,急需一点凉意。
但陆瑶真却清楚,这只是幻觉。
虽然本能在极度渴求,她却不能放纵。
眼看着捱不过了,她才运用灵力。
意识逐渐清晰,真切的暖意弥漫在四肢百骸,她抱着腿,蜷缩着,舒服得喟叹一声。
这样舒适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她的灵力……真的极其有限。
修为不足真是让人苦恼啊……
使用灵力取暖就像饮鸩止渴,在灵力耗尽之后反而愈加难熬。
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自己会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覆上霜雪,融于冰川。
再坚定的意志也会随时间消磨,陆瑶真摇摇头,整个人趴倒在地,双手张开,就像在拥抱冰川,拥抱严寒。
安静许久的琼华忽然出声:“你是妖,并非只有灵力。作为冰凰,寒冰是你的天赋,而非你的桎梏,你要被它压垮,被它打败吗?”
“你的血脉,就是你的武器,你拥有它,如今更要尝试着去利用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瑶真还是不明白该怎么使用妖力。
就像使用灵力一样吗?
不,不对。
灵力来自于天地,妖力却是来源于自身。
血脉……血脉……
对了!
血!
可是她搞错了一件事,血脉不是血液。
所以她的尝试依旧没有结果。
血脉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琼华抓着陆瑶真手,覆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她跳动的心脏,一次一次,平稳有力。
心……脏?
那里有一颗跳动的“种子”,无法看见无法触摸,却生机勃勃,强大无匹。
这便是血脉吗?
她随着那颗“种子”的跳动而呼吸,在两者彻底一致之时,一种玄秘的力量席卷全身。
她知道,这种力量是冰凉的,但与刚刚咄咄逼人的冷厉不同,这时它温驯得如同养熟了的家狗。
周围的严寒已经不成威胁,陆瑶真感受到如在温暖春风中一般的畅快舒适。
她站起来,刚想跟琼华分享一下成功的喜悦,谁知忽然感觉体内一阵烧灼,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冰中火!”琼华满脸喜色,但很快就被揪心代替,她连忙安抚陆瑶真,“撑住。”
陆瑶真觉得自己像是被串起来的羊,翻滚着架在火上烤。
但这还只是开始,到了后来,无数火星钻进血肉骨髓,又燃烧成火苗,寸寸肆虐,寸寸灼烧。
虽然琼华没说,但陆瑶真却明白这次如果能撑过去会有很大的好处,于是,她紧紧咬着牙关,哪怕手心被掐得血肉迷糊也不敢松懈。
她痛得在地上翻滚,脸上额头青筋毕露,双眼充血,恍若厉鬼。
琼华看着她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心莫名软了一瞬。
可她这时候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该做。
三个时辰过去。
整整三个时辰,大汗淋漓的陆瑶真喘着粗气,浑身痉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疼痛戛然而止,她并没有等到曙光。
她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缓缓流动的云,喃喃自语:“我失败了。”
鼻子有些酸。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挫败,来到修仙界后因为顺遂而升起的得意偃旗息鼓。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琼华拿着帕子替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
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的事,她偏偏选择了另一个麻烦的方法,但是透过帕子,陆瑶真感受到她冰凉的手掌,那些纷纷乱乱的思绪奇迹般被安抚下来。
陆瑶真没有看琼华。
如果失败不算什么,那为何她对自这个失败品没有丝毫温情?
是的,自己就是失败品,无法修行,便是失败,所以,琼华能理所当然地把她当做尘缘斩断,就好像拂去衣角上无意沾染的尘埃。
只有在她重新拥有资质后,琼华才将她放进眼里。
“涅槃并非那么容易。按理来说,每一只凤凰成年之前至少都要涅槃一次,可我那时候,直到成年也没有涅槃。”
琼华失败过太多次了。
无数次想过放弃,无数次想过认命,但就凭着一股不甘的劲,挺过一次又一次。
那时候族人甚至怀疑她不是凤凰,他们说她是废物,是野鸡,整个凤凰族,甚至无她立锥之地。
“他们可真讨厌,”陆瑶真有些忿然,“你打回去了吗?”
“那是当然,他们骂我我也不能怂啊,虽然无法涅槃,但那些小鸡崽子哪里有我能打。虽然越到后来,我越是劣势,还总被揍,但我也没后退过。”她显露出与气质大相径庭的痞气,说起不快乐的往事也平平淡淡得像是讲述他人的故事。
她没有朋友,父母也接受了她无法涅槃的事实,再也没来管过她。
所以,毫无留恋的琼华才独自离开栖梧界外出闯荡。
“凤凰族,根本没有我的梧桐。”
琼华一时沉默,陆瑶真看了看她平静的脸色,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琼华洒脱一笑,“后来我十年之内涅槃五次,修为飞涨,然后,就成了九叠山的妖尊。”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当时的危险,只剩平静。
“真厉害。”也不知道琼华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琼华从脖子上取下一条小山形状的吊坠,咔擦一下,一分为二。
“这是半山,里面只有一株梧桐。”这是她在陆瑶真出生的时候种下的。
当时她已经回到九叠山,鬼使神差地种下这棵梧桐,本以为没有送出去的机会,谁知道还有一日,它还能回归自己的主人。
陆瑶真很喜欢这份礼物,兴许是天性作祟,只是捏着坠子,她便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过再看琼华的时候,陆瑶真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压根没想到,琼华还有这样的心思,这份礼物在陆瑶真坚定的心上敲出了一道裂缝。
琼华啊琼华。
好意可远比恶意和漠然更难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