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很好欺负
岑妙妙踩在青石阶上,看着面前古朴高耸的山门,脑子还有一点微微的眩晕。
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她连呼吸间都在不停萃取吸收着周遭的天地灵气。
就在几日之前,岑让以她的肉体还未与岁星精魄交融完整的理由,拦住了庄衍兮,把刚从穹天水榭离开的她拐走了。
确切地来说,是把她拐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时间流里。
岑让身为参宿,对时空法术的操纵自然是最为精妙。
“我送你回溯到一千八百年前,当初有一处尚未干涸的灵泉,能削弱你如今元神里星辰之力的威压,之后能更好的与肉身相融,不至于在飞升上界释放岁星之力时分崩离析。恰好就离岐郇山不远,不过数十余里地。”
最后,岑让不忘微笑着提了两句。
“也给你留一个惊喜,让你知道一些你没见过的事,以免那臭小子一声不吭这么容易就把你娶回家。”
这话岑让是当着庄衍兮说的,人也是在庄衍兮面前拐的,他理直气壮地拍了拍庄衍兮的肩膀,眼神意味深长。
“想当岑某人的大舅子,可没这么简单。”
肩膀上的手如山岳沉重,但庄衍兮只能保持得体的微笑,甘之如饴。
他早学精了,从善如流地接过岑让的话头。
“兄长向来英明,说什么便是什么,毕竟当初也是兄长亲手将我交到妙妙手中,衍兮对此感激不尽。”
岑让:“……”
伸手不打笑脸人,好话都让庄衍兮说尽了,他怎能当恶人?
庄衍兮又说:“不知兄长是否能让衍兮一同随行,保护妙妙。”
岑让下意识感觉自己家的小犊子被什么奇形怪状的野兽盯上了,当即衣袖一摆。
岑让:“想趁我不注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拱我家的白菜?做梦呢?为了防止二手交易中间商赚差价,哥哥我亲自送你去。”
岑妙妙的脸蓦然一红,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大哥,我只能说你还是年轻,想少了。
在岑让不知道的地方,两人正悄摸传音。
岑妙妙:“我好像真的要与你分开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要去待多久……”
庄衍兮:“不慌,身体最重要,我会找法子接你回来。”
于是岑妙妙就被岑让送到了这里。
泡完了灵泉之后,岑妙妙便悄悄摸回了剑宗山门。
一路上修士来往行色匆匆,也没人能看得到她。
确切的来说,岑妙妙如今的形态非虚非实,能“看”得到她的只有妖魔与其余天地灵物。
至于修士,在岑让的插手之下,则在不可识别她的范围内。
脚下的路与一千八百年后没什么差别,夹杂着细嫩青草的砖石,只是不同于后来的干净光亮,如今的地面上偶有锈红,隐隐还能闻到腐朽的血腥气。
岑妙妙放开灵识感应方圆百里的山野。
坊市所在的山脚此时还是一片荒草,一双双或红或青紫的眼眸蛰伏其中,闪动着不善的光。
她差点忘了,一千八百年前的太衍是个妖魔横行的世界。
来时岑让嘱咐过她:“切忌动武,也不要与过去的任何生灵发生往来,时间的规则从来不容僭越,苏生与陨灭相伴相生,你无法更改过去,也不要试图更改过去。”
一时间,这浓郁的灵气闻在鼻子里也不香了。
她朝山中走去,一路上只遇到寥寥几个子弟,看服制是普通内门弟子,皆是满脸风霜不见喜色,似乎随时能拔剑干人。
“松回野听说有蛇妖盘踞,出现了化虬龙之兆,又折损了数百人……”
“张师兄去岁替丰州才筑好的堤坝又叫水妖冲垮了,还不是死伤无数。”
“南境有个小宗门,一夕之间被魔气入侵,全死光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再想起山外野林子里几乎随处可见的妖物,和少量浮游的魔气,难怪当初仙门百家会以无数大能的性命为基石篡改星盘,冒险将她窃走,藏去天之极的妄念之墙后。
难怪庄衍兮会在后来成为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其实她在作为无事玉的那段时日里,模模糊糊地随他一同杀过无数大妖,期间庄衍兮也受过重伤,但当时尚无七情的无事玉对人世间的血与火其实并没有太大感觉。
彼时懵懵懂懂的玉只是觉得庄衍兮真好啊,不知疲惫,白日赶了三个州退治了几只大妖之后,夜里还会记得答应她带她去城中最高的塔顶看星星。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
坐在风流云动的塔顶只有庄衍兮一道萧瑟的身影。
他在陪她看星星,但他在想什么呢?
而那种平淡又动荡的杀戮生活几乎穿插了他的前半生。
岑妙妙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无知无觉间,走到了主峰之上的穹天水榭前。
在遇见她之前,这时候的庄衍兮是什么模样?她心里莫名有些颤抖,又有一点隐秘的期待。
岑妙妙想起在庄衍兮灵府里陡然窥见的那零星记忆,这时候他似乎才拜入剑宗不久。
她悄悄穿进穹天水榭的大门,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游廊之中,很快就找到了庄衍兮的起居之处。
此地永远雪窟一般的雕梁画栋原来从现在就是这样了。
虽说极寒有利于悟道修行,但庄衍兮不会觉得很冷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岑妙妙悄悄溜进了庄衍兮的卧室,但里面一览无遗的简洁干净。
没人。
她又去穹天水榭的剑阁和藏书阁里看了看,同样没人。
难不成领任务下山了?
想来也是,庄衍兮虽然是剑宗弟子,但在山中的时间并不多。
但来都来了,夜晚将至,岑妙妙打算在空无一人的穹天水榭对付着渡过一晚,明天再去几十里外泡山泉。
于是她兴冲冲跑回了庄衍兮的卧室里,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埋进了轻如软云的被褥里。
另一边。
庄衍兮才从千里之外传送回来,风尘仆仆,身上衣裳看着只是有些凌乱,被衣料盖住的躯体上却有不少暗伤。
他的储物法器里装着几颗高阶妖丹与魔晶,是他这阵子在西南全灭一窟妖魔之后带回来的战利品。
数日不眠不休的绞肉战令庄衍兮疲惫不堪,他打算回穹天水榭清理一番,翌日再向掌门禀报。
少年劲瘦的身躯在台阶拉出一条孤单的影子,沿途不曾遇到几个同门。
但难得的放松在踏进穹天水榭之后立刻被收回,庄衍兮警醒地握住了手中的剑。
水榭中有生人,没走。
剑宗不是没有妖魔潜入的先例。
少年十分谨慎地收敛了浑身瞬间冒出的煞气,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仔细地感知着这道不知是敌是友的气息。
甜美,有点软糯的香气里,夹杂着一点突如其来的辛辣。
庄衍兮沉下眸光,循着这点若有似无的诱人气息,到了自己的卧房面前。
居然是大敞着的。
春风在他手中蓄势待发,只要一有异动便能随心斩下任何出现在面前的头颅。
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幻境,没有毒雾,也没有突如其来的袭击,更没有妖魔的恶臭气息。
只有床榻上一条纤细的人影。
庄衍兮冷飕飕地看了过去——
凌乱的被褥里,枕头歪斜,一张艳若芙蕖的脸紧紧贴着他常躺的一侧,睡得正酣,如同方才闻到的气息一般甜美软糯,嘴角挂着一丝笑,闭上的眼睫下方却隐约挂着一点泪痕,仿佛哭过。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