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选秀
陈子壮有些不解,这段时间他一直为讲谈社的事忧虑,认为这就是撅大明的根基,但不曾想,沈犹龙却不重视。而且是在详细了解之后依旧不重视,陈子壮连忙问:“沈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讲谈社并非老夫了解的那样吗?”
沈犹龙微微摇头:“讲谈社牵扯的人之多,涉及范围之广,李肇基用心之险恶,比你想的还要厉害。但你也应该清楚,知道其中内情的,断然不只有你我二人,却为什么没有人批驳针对呢?
哪怕是入学学习的数百学子,也不能是全然昏头,不清楚的吧,他们为什么也不反对?”
陈子壮摇头不语,他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讲谈社里,讲的是四书五经,论的是忠孝之道。这本就是我大明倡导的,学子们聚在一起学习,也是为了考科举,这走的也是正途。谁人可以反对呢?
难不成就因为李肇基捐了些钱,就反对了,大不了李肇基不捐了,或者把钱随便交给一个人捐进学堂,旁人又能看出什么来呢?”沈犹龙说。
陈子壮点头:“这便是李肇基的阴险之处,他明明在挖大明墙角,却无人敢说出什么来。”
沈犹龙则是说道:“老夫一开始知道讲谈社的内情后,立刻就得知松江老家,有子弟入学,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老夫在松江办了族学,请的也是名师,怎么子弟们抛弃族学,去讲谈社呢?
于是派人去问,才知道。那讲谈社绝非什么舒适安逸的好地方,管理的极为严格。但凡入学的,不管你是出身名门,还是已经是秀才,都要受其规矩约束,每日学习,不得偷懒。
我沈家族学有四十多人,但愿意入学的,只有四个,就是因为那里太苦了。非大毅力,大坚忍的无法承受。令公子愿意去,实在难能可贵。
试想,咱们家中子弟,自幼锦衣玉食,除了那些天性好学的,有几个愿意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的。十五六岁,正是学业进步的关键时候,家里又给娶了妻妾,享受闺房之乐,再有了孩子,精力更是不知道被牵扯到哪里去了。
李肇基出资建立讲谈社,是把天下爱读书,一心求上进的人才吸纳了进去,教的又是四书五经,忠孝之道,咱们怎么都该支持才对,但也你我却知道,这是阴谋罢了。”
陈子壮说:“是啊,读书人,要忠孝,亦要感恩,更要讲情面。
讲谈社子弟都出身贫寒,李肇基出资助学,将来学业有成,入朝为官,若与其作对,那便是不知感恩。
而这些子弟朝夕相处,一人得道,那便要顾及同窗、同年,日后必成一党。
这些出身贫寒的学子在朝堂形成势力,必然对世家大族不满.......。”
沈犹龙颔首说道:“你说的这些,老夫都是清楚。正是因为清楚,却也不在乎。讲谈社,让他李肇基办去就是了。”
“为何?”陈子壮问。
沈犹龙说:“陈公,你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了,而老夫呢,也只不过是年轻几岁罢了。
那些贫寒学子入学学习,然后中举,继而中进士,当官熬资历,等他们在朝堂有话语权,形成气候的时候,也要二十年了,你我呢,早在黄土之下去见先帝了。
这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二十年后的事,我们忧虑什么。再者,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李肇基的心思,他都不放在心上。
旁人说我们是奸党把持朝政,可陈公是知道的,老夫素无私心,这天下到底是皇上的,不是老夫的。”
陈子壮听了这些话,感觉有理,只是对无奈的局面力不从心,心里难受。
“可见他李肇基做大,老夫实在不甘心。”陈子壮咬牙说道。
沈犹龙握住陈子壮的手说:“陈公,何必与他置气呢?
现如今大明最大的敌人是北面的闯逆,朝廷原本就不该在海上再树一强敌。李肇基捐资讲谈社,及在江南所作所为,并未挑战朝廷的统治,我们若主动挑起与他的争斗,反而不美。
老夫一向防备他,限制他,可也就是做力所能及的事,做不到的,强求也是无用,白白多添忧虑。”
“唉,真是.......。”陈子壮听了这些话,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老爷,你也听沈大人说的这些话,咱们家与李肇基本没有仇怨,朝廷与东方商社也不曾敌对,何必自寻烦恼呢?
便是说怀玉去讲谈社读书,受的是圣人的教诲,将来入仕,也是做咱们大明的官,说到底,他也是你的儿子,难不成去了一趟讲谈社,就和大明,和老爷不是一条心了吗?”元氏见陈子壮心情稍好一些,也在一旁敲起了边鼓。
陈子壮看向自己夫人,忽然说道:“你下去吧,我与沈大人说些话,你个妇人,莫要插嘴了。”
在外人面前,元氏从来都会照顾丈夫的面子,也不说什么,只是退下了。
沈犹龙笑着说:“陈公,尊夫人说的也是实话。
讲谈社里教的都是圣人的学问,若是出来的学生不忠于大明,反而效忠他人,那便不是讲谈社错了,而是大明错了。”
“老夫岂能不懂这个道理呢?沈大人,我把夫人赶出去,是有些事想和你谈谈。方才你说,皇上也知道李肇基的心思,却是不在乎。这一情恰恰是老夫最为忧虑的。
我还听人说,皇上在宫中时常与李肇基通讯,怎么,沈大人也不阻拦吗?
当朝天子,与商贾厮混来往,岂是明君圣主该做的?”
沈犹龙满脸无奈,说道:“陈公,皇上如何做,岂能是我能管的了的。
皇上初登基时,就与老夫、史可法大人等朝中诸公说明了,他与李肇基是私交好友,不能断了往来。见面不容易,但信件要往来。我以李肇基是外夷,而皇上无私事为理由,要求来往通讯都要经内阁。
皇上明面上是同意了,可谁能控制呢?皇上倒是也不控制,往来书信也不避讳。可宫中尚有卢九德卢公公啊,真要与李肇基密信来往,老夫如何限制?”
表面上,卢九德是沈犹龙一党,毕竟甲申年勤王时,卢九德就是沈犹龙的监军,二人合作非常顺利。
但卢九德当初是在淮北监军的,与马士英交往更多,一开始也是拥立福王。其入宫成为掌印太监,其实是四镇勋贵在朝堂里的另一代表。他可不会事事处处都听沈犹龙的。
再者,朝堂里还有史可法一党,虽说因为拥立过潞王,史可法不被皇帝信重,但却是牵制沈犹龙的重要势力。
让沈犹龙不敢对皇帝太过逼迫。
陈子壮闻听此言,也知沈犹龙无奈,他说道:“皇上如此,实非大明之福。老夫倒也一个建议,或许能让皇上幡然醒悟。”
“哦,说说。”
“选秀。”陈子壮说道。
“选秀?”沈犹龙呆住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陈子壮这类老学究能想出来的法子。
沈犹龙知道皇帝好色,去年更是闹出了选罪妇入宫的事,沈犹龙为了限制皇帝胡作非为,就以要为先帝服丧的名义拒绝为皇帝选秀。
陈子壮解释说道:“皇上现在对朝政不上心,对大明也不上心。是因为他孤身一人,若选秀,有了皇后,再有了皇子,就要为皇室计深远,谋未来了。”
沈犹龙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读皇帝与李肇基的通讯,发现朱由崧对皇位对权柄根本不感兴趣,他就是想吃喝玩乐。二人在书信之中聊的最多的就是女人和女人引申出来的话题。
而沈犹龙也理解朱由崧这种心理的由来。他虽然生在京城,但七岁就随父亲就藩了,自幼被当猪一样养在了洛阳。父亲又是一个胸无大志的。而他的青少年阶段,大明皇位继承与他无关,他也就无需接受类似的教育。
等到要到他当皇帝的时候,却是沈犹龙这等人拥立,从一开始就是傀儡的地位。
一个傀儡,想要权力是危险的,想对大明上心,更是危险的。反而,越是混账王八蛋,就越是地位稳固。
但朱由崧不思进取的另外一个缘由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是在李自成屠城的时候从洛阳跑出来的,孤身一人,这几年颠沛流离,王府都没有,自然也就谈不上娶妻生子。
可男人有了孩子和老婆,又没有其他依靠,就是要承担起责任来的。
想明白这些,沈犹龙觉得,选秀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松江府。
李肇基在这里的住所位于一座漂亮的园林之中,当然,这不属于李肇基,而是属于太平伯王、兴,因为他的权势,只用了很少的一点代价,就让李肇基得以无限期的住在这座庄园里。
漂亮的花园里,桃花已经败落,只有四五朵还勉强开着,散落的花瓣铺满了大半的草坪,看上去就像是一层粉红色的地毯,园子位于僻静的地方,远远的能听到一些游商叫卖着东西。
此时的李肇基穿着一领紫绣团的袍子,手持一杆燧发枪,在后院里把弄着。
而在院子外面,则是一行人赶来,他们都是洋人的模样,看着漂亮的园林,啧啧称奇。
一行人穿过两重院落,进入了后宅之中,相比高大的前院,后宅朱红栏杆,雕花隔扇,房子里也是精巧家具,就连灯具上都有轻纱遮着,显然原本此间主人就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
但李肇基对于这些并不懂,花园已经被他改造成了靶场,坚硬的马蹄践踏了原本漂亮的草地,而桌案上摆着各式的刀具和武器。东方商社的陆军海军都走向了职业化,自然需要标准化的武器,拿主意的人自然是李肇基,他摆弄着直剑、马刀,还试穿几身军服,忙的不亦乐乎。
“您好,我是莫德尔。”一个洋人出现在了李肇基的面前,微笑说道。
李肇基放下手里的火枪,微微颔首:“您好,莫德尔先生,马特索尔科总督的信里提到您,很荣幸在这里见到您。”
“哈哈,不,见到您是我的荣幸。”莫尔德依旧用汉语说道。
李肇基笑了:“您学会了我们的语言了吗?”
莫德尔点头:“东方商社是我们的伙伴,掌握伙伴的语言对我们双方的交流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