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借宿
北平的天空灰蒙蒙的,我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欢快,蔫蔫地问:“知道在哪个监狱吗?还有,见过刁五爷吗?”
小贝勒摇摇头:“不知道,也没见过刁五爷。”
“行吧,我先走了。”
“诶,别呀,你们住哪儿呀?”
我摇摇头,声音如蚊子嗡嗡飞过,全无了当初少爷的气焰:“不知道,先告诉我妈,再说住的地方,回头安顿好了,我再来告诉你,回了。”
我只顾着低头说话,迎面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只听来人说道:“哎呦,子辰,回来了?”
小贝勒的父亲,自封为贝勒的马叔提着鸟笼子站在我面前,我只好扯动麻木的脸颊赋予一个微笑:“马叔好,我回了。”
马叔愣了一下对着我的背影问:“回?回哪儿去?”
“阿玛,他没地住……”
我飞快地往外跑,也许是逃离,也许是要着急告诉江婉儿这个噩耗,反正我跑了起来。
江婉儿听到我气喘吁吁的叙说,惊愕、失望、哀伤、害怕……
她跌坐在路上,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脸上惨白。
“夫人、夫人,别,这地上可不能坐,这只是听说,眼前是先找到刁五爷,知道详细的经过,别人说的我们不能信。”
江婉儿拿着手帕擦着眼睛点头,声音里除了更咽就是无助的沮丧:“先住下再说,找刁五爷。”
本来熟悉的街道,原来这么陌生,曾经闲散的路人,却又如此的如过街的老鼠,胆小、猥琐、慌张、忐忑、漠然……
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不过数十米,马叔的声音从后面急促低声的响起:“苏夫人留步,慢走,等、等一下……”
我们五人驻足回头,马叔疾步走了过来,江婉儿茫然地怔了一下点头问候:“哦,贝勒爷!贝勒爷安好。”
“好、好着呢,嗐,什么好不好的,现在不是说好不好的事情,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婉儿木然的顿了一下:“先找家店住下,回头再商量怎么办?”
“行了,我也不兜圈子了,邻里邻居的好几年,先住我那儿吧,院子空着好多房间,回头找到住的地方在搬走,这京城没有警署的身份证书,那是住不了店的,现在想在警署扣个萝卜章,那得掉层皮,不是您想开就开的。”
“那,那不成吧,住贝勒爷府,我们会给您添麻烦的。”
“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九爷的枪口那也是对外的,这小日本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起码我们现在是一条战线上的,走吧,这街上可不是什么太平地儿,远远地看见日本人不弯个腰,有可能得挨上一顿暴揍,还有哇,比暴揍更厉害的呢。”
我们都看向江婉儿,此时的她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她也看向了我们,用一种落难后的无奈轻叹一声:“那就谢谢贝勒爷,叨扰几日。”
“嗐,得嘞,走吧,人多眼杂的地儿,招是非啊。”
马家的院子和我们家差不多,前后院子,中规中矩的四合套院,带套间的一厢房给了我们住,能有个落脚的地儿真得心满意足,兵荒马乱的谁也不能打包票平平安安。
小贝勒原名马玉川,只是从我的口中一直叫小贝勒,他在外人口中还是叫名字的。
马玉川的爷爷,马家老王爷,谁见了都叫一声老王爷,年事已高的老王爷就念着白胡子点头微笑,也有时候不搭理人,自顾自的念戏词,京剧的、玉面书生的戏词。
碎碎念的反正我们听不懂,见到老王爷,可以不打招呼,他也不理睬,也保不齐会用手中的扇子敲一下你的脑袋,等着浑浊的眼珠子呵斥:“小子,怎么着?眼睛里没我了吗?还不请安。”
这调皮的做个鬼脸撒腿就跑,这守规矩的就弯腰行大清的见面礼:“给老王爷请安,福安万寿。”
请完安再掉头走,那老王爷就点头哈哈笑着回一句:“好着呢,都好着呢,瞧瞧,还让你们惦记着,好着呢……”
这段经久不变的回应之后,就是京剧的戏词,碎碎叨叨,很难让我们听懂,不过韵律鼓点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廊子里的长凳上看着老王爷走京剧步,江婉儿由文嫂陪着和贝勒爷聊最近发生的事,隔得不远,这话也就听的真切。
“苏夫人,您要问这详细的来龙去脉,我也没发儿说清楚,只能是有一说一,添油加醋的事儿不能胡来。”
“贝勒爷,能有您给我指指路,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那倒不至于,这九爷下大狱的事情,那也是听说,这刁五爷没见过,听玉川说您们离开北平后,没有三两天这炮声就没断过,兵荒马乱的尽量不出门,所以,这九爷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不知道。”
贝勒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这炮声停了,街上可就乱了套,您没看见胡同内到处都是宣扬什么东亚共荣类的标语,想用怀柔的的政策稳住民心,这民心啊?咳,齐不了,总有些腿软的,靠着谄媚混日子的,臭虫、无赖都得势了。”
“贝勒爷,这监狱都有几个,我能去哪里扫听到消息。”
“这监狱可就多了,据说是下的日本人的监狱,您们家的封条都是日本人贴上去的,具体到哪个监狱真不好说,我托人给您问问,要知道您们能回来,他们说下大狱的时候,我肯定会问问是哪一家。”
“行,谢谢贝勒爷,顺便也要给我们问问刁五爷的下落,找到他,这事儿就都能清楚了。”
“咳,苏夫人,别嫌我多嘴,这树倒猢狲散,保不齐这刁五爷也离开了这京城,另寻他处了。”
“这也说不好,能寻到就寻一下,寻不到咱也不能指望,这音讯一断,我寻思着就不对,怕啥来啥。”
“这晚上啊,记住喽,千万别出门,这不光是日本人使坏,这曾经下三流货色也出来祸害人,这乱的不能再乱了,这不是改朝换代的事儿,是丧国,晚上出来巡夜的那些人,咳,没良心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