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
时间久后,纸上的字开始消失。
直到现在,夜楚菲体内的灵力还是不能运转,一股无力感从脚底浸透到她头顶。她甚至不知道宫里的法阵是何时布下的,只要她还处于法阵之中,一身修为就像是摆设,她此刻与平凡人没什么区别。
殿外的尸体还没人来清理,夜楚菲一转头就能透过窗子看见,这些尸体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有多大的罪孽。
她只是一直坐在那面破碎的铜镜前,干瞪着眼。
两日后夏侯君天再次来到这里,夜楚菲却白了一半的头发,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缓缓转头
“你从前也是杀人不眨眼,如今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报仇折磨我便是,”夜楚菲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扯得嗓子生疼,“北冥那么多百姓,我父皇母妃、皇兄皇姐,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你看着我!”夏侯君天强行将她的头掰过来,两人面对面凑的极近。
“你也配说无辜,我爹亲自为你请封郡主,他就不无辜?!我阿姐,还有锦染,她们对你不够好吗?她们就不无辜?!宋江把你当那么多年的朋友,他就不无辜?!”
夏侯君天一字一句咬着牙道:“我尤浔奕,不顾那么多人反对,满心欢喜迎娶你为世子妃,却被屠满门,我难道就不无辜?!”
“不要再说了,你闭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你凭什么不听!”夏侯君天抓住她捂耳朵的双手,像是要将她直接捏碎,“你知道被玄月穿透胸膛是什么感觉吗?我知道!你去问问乾桀,他当初替你受的罚有多痛?!他瞎眼了后是怎么走路、怎么练剑、怎么生活的?你问过吗?!”
夜楚菲放弃挣扎,绝望地与他对视,“所以在梅幽山下毒的人是你,让冬芝附身叶遥的也是你?”
“对。”
“你杀了我吧,”夜楚菲流下两行血泪,“我这么罪孽深重,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杀了我……”
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夏侯君天杀了她,但她知道不可能,夏侯君天不会就这样轻易让她去死。
夏侯君天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记得你杀了多少人吗?罪还没赎完,你怎么能去死!”
夏侯君天用袖子替她擦去两行血泪,转身离去。
“啊!”
任夜楚菲如何尽力嘶吼,嗓子里都像是卡了块石头,只能发出一点轻微沙哑的声音。
繁荣昌盛了两百多年的北冥国灭亡,宫里的树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与宫里的悲凉呼应。
该死的人逍遥在外,不该死的人却受尽折磨。
夜楚菲被囚禁在这座宫殿的十几天里,想的全是乾桀。
想他当初受的什么罚?
他瞎了眼后如何走路,如何拿剑,如何看书,如何吃饭——如何走过那三百年。
而她过了这么久才开始想这些,才明白自己罪孽深重,害的全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落得国破家亡。
但她想乾桀的同时又忍不住去想文演留下的那几句话——
他们说你不是,至少不是当初那个……
原来你真的不是……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如果她不是颜月,至少不是当初那个颜月,那么她又是谁?
如果她不是颜月,那么她又该是谁?
夜楚菲不知道这个问题要从哪里问起,又要从哪里得到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如今深陷地狱,被恶魔撕咬,逃不掉,也不想逃。
男人弯腰捡起落在脚旁的树叶,吹着小曲儿走近。
“舍不得杀?”
夏侯君天抬头睁开眼,“魔王事物繁多,这是有什么大事?”
“没什么事。”魔王一张笑脸,将手中的树叶捏碎,“来看看我族前朝公主,毕竟也是本座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