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 凝视过深渊

番外十三 凝视过深渊

溪水仍旧颤颤,但是身旁的古宅已经废弃。“大人——“阿紫紧张抬头,瞧着灵活攀爬在屋檐上的沈岚青,顿时的脸上仍旧是遮掩不住的担忧。沈岚青撩起裙角,扶稳青砖房檐,纵深间已然彻底坐上去。低头看着下面的场景,视野开阔,天高地远。远山含黛的眉眼中划过几分追忆,将这份心思放下,沈岚青唇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视线平移道房梁上,便能瞧见数十株捆好的干花,因为经过时间的磨炼,当初的清新和湿润已经不在,如今早已经被风烘干,眼色也褪去当初的艳丽。沈岚青抬手,随意往怀中捧了束,指尖探出想要触碰,可野花舒展开的枝叶触碰到她衣衫的瞬间,泯灭成为细碎的花粒尘埃,随风间尽数垂落在空矿的天际,引得女子黛眉微蹙。小心翼翼将捧花放在眼前,沈岚青沉默了瞬,指尖拆开荷包,从中取出青绿色的竹蜻蜓,双手搓弄间便能冲下房梁,黛色眉眼微微亮起,像是想到了怎样愉悦的事情。和风扑簌簌,将青衫墨发吹散。沈岚青指腹摩挲着蜻蜓的竹柄,思绪回转,飘移到三年前沉痛的记忆。黑漆漆的雨夜,止不住的雷声雨滴噼里啪啦,是将人吞噬的绝望和惊恐。也头一次觉得,原来这苟延残喘的人生,其实并不值得她留恋,她倒不如,去那里,陪陪母亲。浑身破烂的衣衫,遮不住她浑身的狼狈和肮脏,以及,那些……畜生。清冷的眸底如旋涡,藏着黑洞洞的情绪和憎恶。房檐上的和风依旧,衣衫飘起的瞬间,周中的竹蜻蜓有了展翅欲飞的迹象,原本剩下的半捧干花已然彻底飘散在和风中,抿灭,无痕,了无踪迹。指腹的力道收紧,瞳孔中的竹蜻蜓慢慢放大,沉闷的情绪褪下,像是梦醒时刻的余悸,大口大口的喘气声中,沈岚青扶着锥痛的胸口,额头上溢出的细汗密密麻麻,和风间激起满身鸡皮疙瘩,好容易将余悸压下,远山含黛的眉眼彻底恢复清明,然沈岚青微蹙的黛眉,却仍旧在说明着,那段记忆沉痛,深刻,并不好消化。缓风依旧,沈岚青呼出胸口浊气,忍者锥痛的情绪,视线落到手中的竹蜻蜓,其实,当初。当初发生那件事后,陆九熹并未带她即刻前往江南。长安县地处京郊,山石泉水环绕,陆九熹知道,沈岚青如今的状态,首先需要将情绪平定下来,将那层痛伤揭过,方才能有勇气重新出发面对全新的世界,也包括,日后的江南之行。所有的前提是,先迈过,眼前这道坎儿。可说起来,如何容易。刚开始,她痛苦的,想要自杀,心如死灰。那样的状态如坠深渊,可那时候,沈岚青却如何也想不到,有个人,就那样,突然间闯入她的生命,他沉默,无言,甚至她正面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可确实他,在那时,让她看到生命中还有许多值得期盼的美好,陪着她,缓缓走过那段满身暗伤的时光。沈岚青觉得,以前她其实,总是怯懦躲在黑暗中从未敢奢求过阳光,无他,阳光过烫,灼人眼。可饶是如此,命运还要如此残酷,将她沈岚青仅剩不多的傲骨打碎,碾压成抹无半分尊严可言。然而却又因为他,让沈岚青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鼓起勇气,含着血泪将碎骨拾起,在无人的黑夜中将伤口舔舐,然后一块块的,将那些破碎的傲骨重新拼接起来,重新塑造成为全然陌生的她,敢于直面,不在躲在阴影中,有勇气拽下天上逐日,敢于以此作为礼物送给眼前自己的,沈岚青。沈岚青揪胸口的手指缓缓松弛下来,微蹙的眉眼变得平和,嘴唇的笑意极淡,却随风透着释然,也将她重新待会到那段暗无天光日子里,却能让她铭记终身的温暖和美好。细风吹起涟漪,记忆回溯。檐角的冷风扑朔,沈岚青蹬上扶梯,再次爬上尽是细雨黄昏的屋檐。凉风灌入在外的斗篷,浸入内侧的肌肤,身体上真实疼痛的触感,让远山含带的眉眼闪过真实的厌恶,情绪闪而逝去,终于她麻木沉眉,愣愣的瞧着远处的斜阳,面无情绪,呆滞,迟缓,容色苍白,像是被抽去生气的木偶,呆呆坐在屋檐上。这是,她每日醒来,呆在屋檐上的第三天。宅院的奴婢已然习惯,屋檐上坐个呆愣愣的,木偶人。斜眼刺眼,终于沉闷夜色就要降临,沈岚青仿佛察觉不到入夜的凉,眼前的黑暗,让她心中划过个念头,要是这世上,永远没有阳光白日,永远是阴影和黑暗就好了。因为,永无止尽的阴鸷,黑暗,能将被遗弃在黑暗中的人,保护的很好。又或者,若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死了。她也死了,也就不会有什么痛苦了吧。旋涡般的思绪,仍将人的甚至吞没,沈岚青的目光,愣愣瞧着屋檐夹杂地面的虚空,或许,跳下去,会是解脱吧?夜色昏沉,可谁又能想到,昏沉夜色的竹林间,绽开盏徐徐升天的灯盏。接着,沙沙微雨中,竹叶晃动,竹剑的气势升天,仿佛能够劈开黑夜的雨势,将升天灯盏的光点燃,将枝叶中,握着竹剑的男子的身影彻底投落,身影显现的瞬间,沈岚青瞧不见面容。

她只看的间,长袍男子握着手中竹剑,身影若惊鸿般,在雨中拼命舞着剑。剑光伴着头顶的灯盏,徐徐闪动。沈岚青睫毛颤了颤,木然瞧了眼舞剑的男子,神色冷漠间收回目光,未曾提起半点兴趣。夜风很凉,沈岚青被强迫入夜回房休息,那灯盏和剑影仍旧始终晃动,像是永不熄灭追逐的萤火,不会停歇,不会熄灭,始终朝前奔跑。夜色浓重,沈岚青闭眼,五感却放大,窗外细雨如旧,屋舍内压抑潮湿沉闷。可与她而言,也无所谓。翌日,她照旧爬上屋檐,仍旧呆愣,僵硬,眼下的苍白和乌青色浓重,脸颊也肉眼可见的消瘦。可她,全然没有半分在意。只是等待着每日的斜阳,黄昏时刻的夕光,也像是,在等待着属于她的某个时刻似的。然而,屋檐上那靓丽的场景,让呆愣僵持的沈岚青罕见蹙眉,这些日子,稍有这样鲜明的情绪。和风吹来,细雨后的空气清新如旧,伴着鲜艳明丽的野花,卷在荷叶包括的花捧中,是让人难以忽略的颜色,沈岚青坐在屋檐上,眼神仍旧空洞,可余光偶尔撇过的瞬间,眼底划过鲜明的厌恶。接着,阳光初生时,沈岚青木然等待和傍晚来临的黑暗的时候,昨晚竹林间,嘈杂的竹叶沙沙,伴着清风抖落的划破天空的风的呼啸声,将人的思绪打断,不耐的目光划过。身高腿长的男子,手中竹剑粗糙,身影灵巧驰骋在竹林间,像是挥洒不完的精力在宣泄。半日后,衣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显出硬朗的轮廓。白日轮转过斜阳,舞剑没有停歇,像是密不透风的魔咒,让心室的空间占据,让人无暇思考旁的隐匿在黑暗中的事情,沈岚青厌恶移开目光,不在看竹林方向。夜晚睡在床榻上,沈岚青不得入眠,响起白日的嘈杂,眼底的厌恶让她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心想,若是这人这样舞剑下去,会不会就这样累死,拿到也挺好。背着这样恶毒报复的想法,她竟然浅浅入睡了半个时辰,即便最后,仍旧是在噩梦中醒来。屋檐依旧,青砖瓦砾上,增添了抹更加鲜活的颜色。是黄色的向日葵,像是绽放的笑脸,努力去迎着阳光微笑,黄色的花瓣瞧着刺眼。沈岚青目光微缩,慌忙间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如约而至般,竹林中舞剑声再次响起,又是整日,身影在竹影中穿梭,只瞧的清楚背影,没法见到此人正脸。他没有被累死,夜晚,沈岚青躺在软塌上,有些遗憾的撇嘴。夜半时,仍旧只睡了半个时辰,却罕见没有被噩梦惊醒。翌日,明媚的向日葵带着清香,里面细嫩的瓜子能冒出油来,竹影潇潇,舞剑身影如旧。如此,整整持续月余。往后的沈岚青回想起那段时光,只觉得,当初的她何其有幸,当她坐在房檐上将低头俯视深渊当做习惯,却从未想到,挥舞竹剑的男子,伴着黄色的向日葵,同样成了深渊外习惯的点缀。这样点滴的陪伴,陪伴她渡过那些,暗黑无眠的长夜。所有的陪伴,在平静的日子中没有波澜,可……知道那一天。她惯常攀援上屋檐,期待着初日的同时,也期待着房檐上绚烂美丽的向日葵。耀眼夺目的黄色出现在视线的瞬间,沈岚青只觉得,眼前被照亮了,她罕见有些磨蹭,终于别扭间主动抱起那向日葵的捧花,香味很淡并不浓烈,可花瓣拂过鼻息的触感确实那样真实。然而沈岚青的注意力,却被黄色花瓣上,模糊的血色指纹吸引,瞬间黛色女子眉眼微蹙,痕迹并不明显,仔细端详间,能够发现那痕迹原来应当是个血珠,被人发现后可以用指腹擦拭,只留下淡淡的含着指纹的血丝印记,恰好被沈岚青细心发现。初阳照旧升起,沈岚青仍旧坐在屋檐,视线朝向竹林看去时,心中是杂乱的忐忑。好在,只晚到半个时辰,但是深渊外的“点缀”仍旧如约而至。男子立在竹林间,握住惯常用的主见,如同平日般起势舞剑,迎着阳光却仍旧只留给沈岚青个背影,像是约定俗成的默契,可竹剑挥舞的半个时辰过后,沈岚青蹙起黛眉,目光没有遮掩,直直朝着竹林中的男子望去。整整月余,男子浸润在阳光下起势舞剑,而后原本还算得上白皙的肌肤已然变成麦色,和如约陪伴的默契相当,沈岚青已然记得劈砍后的下个招式是旋腿,她知道,每次迎着阳光奋力挥动竹剑的状态是怎样,所以,对于男子此时的低落和发泄,便感知的格外明显。招式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飘逸轻盈;甚至于竹剑挥舞的刹那,让沈岚青感受到几分煞气,连带和竹林的沙沙声都显出几分浮躁,唯有手中的竹影剑锋,仍旧冷然犀利。男子迎着朝阳挥剑,身影映照在阳光下,依稀瞧不见正脸,可沈岚青生生就是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感受到他心虚的不平,像是咆哮的热血尚且没有从沸腾的状态下平息,夹杂着暴虐的戾气和血色,将掩在黑暗中的肖小封喉,却也较乱他自己,属于他自己的平静的生活。终于,竹剑不在挥舞,男子似乎也感受到自己的心烦气躁,便索性收手停势,随意找了处山石坐下。那日,两人俱都坐在各自的角落,隔着方天际,静静等待傍晚的斜阳。橙色暖光如约而至,静静坐了半日,男子起身的瞬间背影镀上曾彩光,像是踟蹰间的离别,终于,没有忍住缓缓转过身来,竹影寂寥,瞧不清他面容,可沈岚青坐在屋檐上与他隔空相望。

身影投落在地,被放大数倍,沈岚青望着地上的黑影,看不清楚男子任何眼神,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透露出的不舍和抱歉,像是……在与她作别,祝她日后要安好。伴着彻底入夜的月色,男子身影缓缓消失,像是踩落在云端,坠落入黑无天际的深夜。气质颓败,背影萧索。屋檐上的沈岚青坐直脊背,眼底划过抹儿慌乱,随后眼角突然划过两行热泪,莫名地她就想对离开的男子说一句。当你迫不得已要凝视深渊的时候,要始终记得,深渊外,亦有繁花和春光点缀。无论遇到任何事,这破乱人间,都还值得!沈岚青鼓足勇气,睁大眼睛迎上天边皎皎明月时,那微光柔和,美好,朦胧,并不刺眼。被封印住的黛色眉眼,终于荡漾开抹浅淡的笑意,接住逐渐放大,沈岚青鼓起勇气,连忙朝着竹影深处追去,她跑过夜色的和风,跑过山涧脚下的花泥,直到如今,沈岚青都觉得,那晚勇敢追逐的自己,是最让她感到自豪骄傲的自己。那破碎泥泞的傲骨,仿佛在这坍塌的日子里,被重新拾起,知道这一刻,被她拼接成潦草蓝本。可当她跑过去,却仍旧错过。沈岚青感受着竹林间律动的婆娑,瞧着被扔在地上浸染汗水后斑驳的竹剑,她脚步僵硬移动了瞬,怔愣间感受到,绣鞋下硌着什么东西,她缓缓俯身,就这天边皎月清辉,握住。屋檐上清风簌簌,沈岚青眺目远望,房檐下是仍旧担忧看她的阿紫,而她身上的墨色官袍被压得有些褶皱,她收回目光,指关节缓缓收紧,将手中被折成两段的的竹蜻蜓缓缓收紧,狠狠!握住!清风吹散呢喃,“傅斯年,我以前,一直不敢承认那男子是你,直到……”直到事实无可指摘,辩无可辩。曾经气恼下,被折翼的竹蜻蜓,傅斯年曾经送给沈岚青的一模一样的竹蜻蜓,被曾经的她捡起,那些暗藏在她心底深处,被她下意识否认的熟悉感,才说明一切。陪她凝视过深渊的男子,是他傅斯年。坊间里巷的铺子吆声音火热,唯独显得迎接的宅院冷清。门边破败,黑字金边纹路的“傅府”二字,已然被蒙上尘埃,青砖红梁满是灰尘。沈岚青蹙眉,视线扫过角落的蛛网,终于,咯吱的推门声响起,墨色官袍踏过门槛儿,却是入目的萧瑟荒凉,废置的院落没有人烟,可依旧伫立在远处的庭院,彰显着此处曾经实实在在存在过的烟火和人情。远山含黛的女子愣愣瞧着枯竭的水池,石子路上已经满是青苔,园枝的花也侧斜未经修剪,沈岚青脚步有些僵硬,实现扫过傅宅的院落,心底划过的不安,让她将手中的竹蜻蜓捏的更紧。“大人——”“大人,阿紫打听到了——”阿紫气喘吁吁的声音,终于将沈岚青拉回现实,她再原地默了瞬终于回头。“大人,阿紫打听到,这宅院中的傅家人,早在三年前因为傅老爷在官场上被督察院的官员彻查,疑似犯了渎职的罪名,直接被发配到边关苦寒之地了?”“渎职?”“怎么可能?”沈岚青闻言忍不住蹙眉,傅斯年的父亲虽是官身,在户部当值确实与银钱关系很近,可真论起来也不过户部闲职没法子真正管事,如何还能值当惊动督察院的人调查。这样的手段……倒是更像官场上面,惯常得罪权贵的下场。“若是渎职,按我《大燕律》来说,发配边关罪名应当不至连带,傅府的公子呢?”沈岚青问的急切,转头对上阿紫眼中的茫然时,指尖微蜷,无奈道。“可知道这事发生在何时?”阿紫闻言,胖手撑着下巴费劲儿想了想,目光终于亮起。“大人,隔壁老翁说,傅府的祸事应当是在三年前,具体在冬至前,他在街铺整理点货,便瞧见刑部的衙役拿着大刀进府押人,当时好大阵仗,据说还因此闹出几条人命……”------题外话------岚青回来了!期待接下来傅斯年的出场!前面有章节看不到,应该是被屏蔽了我尽力了(哭泣)5000字大肥章背后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两人重新见面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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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冠上嵌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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